他原名李元,出生於定州武坡縣治下的一個名叫李家村的地方。


    父親李先河中過童生,是村裏唯一的讀書人,在村裏開了一家私塾,備受尊敬,母親溫柔賢惠,妹妹比他小三歲,一家人其樂融融。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父親在他七歲那年得了一種怪病,花光了家裏所有的積蓄也不見好,最後父親不忍拖累家裏就上吊自殺了,母親受不了打擊一直精神恍惚,失足掉進河裏淹死了.


    父母相繼去世,他們兄妹無力償還債務,最後田產被債主奪走,自此流落街頭。


    年幼的他們為了活命,從一個地方流浪到另一個地方,居無定所,與乞丐為伍,甚至被乞丐欺負,與貓狗爭食,有時候一天能吃一個饅頭或是尋到餿飯餿菜就是幸運,經常的就是兩三天都沒有東西吃,隻能靠喝水撐肚子.


    妹妹雖年幼卻很懂事乖巧,從來就不哭不鬧,直到餓得受不了才會小聲的哭泣,沒有辦法的李元隻能抱著妹妹哭,哄騙妹妹睡覺,因為睡著了就不餓了。


    多少次因為搶食物被追打,為了找一個睡覺的地方被欺淩,他和妹妹互相安慰,互相撫慰傷口,他們兄妹就這樣相依為命,一路坎坷的走來.


    他們兄妹,他是妹妹的依靠,而妹妹是他的命,是他活在這個世上的唯一理由。


    十歲那年,因為妹妹太餓了,他就搶了一個客人吃剩的饅頭,被店主追著打,而那個客人就是他未來的師父,一個走鄉竄街專治疑難雜症的鈴醫。


    遇到師父,是他和妹妹的幸運,師父看他對醫術有興趣就收了他做徒弟,平時他跟著師父走鄉串街為一些沒有錢的窮人看病,妹妹就照顧他們的飲食起居,這樣一直過了五年。


    他和妹妹都很感謝師父,因為很喜歡這樣的生活,他們以為日子會一直這樣過下去。


    直到有一天,師父突然不見了,師父失蹤了,他的錢、路引、衣服都在,但人卻不見了,他和妹妹到處尋找師父。


    直到一年後才接到師父的信,讓他們不要再找他,他和妹妹這才放下心來。


    當時他們人已經在葫蘆縣了,因為有師父送來的銀兩,他們有足夠的錢可以安身立命,妹妹也到了可以出嫁的年齡,於是他們就決定在葫蘆縣安定下來,先解決妹妹的終身大事,再慢慢的尋找師父。


    他們在葫蘆縣買了一個一居的小院子,李元憑著自己對藥材的熟悉,很快的在藥堂找到了一個堂前夥計的工作,兄妹倆自此定居下來,在媒婆的撮合下,妹妹也訂了親,原本定於第二年春天出嫁。


    他們的日子一天天的好起來,李元做夢也沒有想到,有一天他和妹妹可以過上這樣平穩的日子,看著妹妹像普通姑娘一樣待嫁,日漸開朗,他心中充滿了感激,年幼時對生活的憤恨似乎被這樣美好的日子漸漸撫平。


    李元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


    當在義莊看到妹妹冰冷僵硬的屍體時。


    那一刻,他也跟著死了。


    李元渾渾噩噩的等待著官府的消息,可等來的卻是妹妹失足跌落山穀而亡,縣衙匆匆結案。


    跌落山穀?


    怎麽可能?


    妹妹衣衫破碎,明明是被人為撕裂的,她身上布滿淤青,明明帶著手印,身上的刮傷還沒有淤青多,這一切都證實了她是被人擄走施暴的。


    同去的姑娘甚至可以說出擄走妹妹的人的特征。


    官府竟然視而不見,以失足結案。


    如此荒謬。


    如此可笑。


    他不服,他不甘。


    他一次次的去官府要求重審,卻一次次的被打出來,在一次重傷差點不治之後,他醒悟了,官府根本靠不住。


    那些狗官眼裏隻有升官發財,哪看得到他們這些普通老百姓的血和淚,他和妹妹隻是一個外來落戶的外地人,無權無勢,在官府眼裏如同螻蟻,一隻螻蟻死去了,如何值得他們費心呢?


    想明白了,他不爭了不鬧了,他決定自己去尋找兇手,他要以自己的方式來報仇。


    妹妹是在去歸一寺燒香的路上失蹤的。


    根據同去的姑娘述說,她們在路上遇到了一個流浪漢,妹妹出於同情,把自己的幹糧給了對方,但不知為何說著說著就起了爭執,對方拉著妹妹不鬆手,同去的姑娘去幫忙,卻被對方推倒撞暈在地。


    有路過的行人看到,卻無一人上前幫忙。


    同行的姑娘是兩天後在一個山穀下被人發現的,當時已身受重傷,而妹妹卻已不知所蹤。


    半個月後又有人在同一處山穀看到已經失蹤近半個月的妹妹,隻是她沒有那麽幸運……


    年約三十,中等身材,長相敦厚,左邊脖頸處有一顆米粒大小的紅痣,根據這些特征,李元在妹妹失蹤的地方開始蹲守。


    這一守就是大半年。


    後來,他又裝扮成乞丐,混跡在附近各個城縣中,隻為尋找到這個人。


    直到妹妹周年祭,他準備去歸一寺為妹妹點一盞長明燈,卻無意中看到了那個知客僧海能,那麽特別的一顆痣,他日日做夢都能看到的一顆痣,他怎麽會看錯?


    他沒有任何思考,衝上去抱著海能,從歸一寺大殿門口的階梯上滾下去,他隻有一個念頭,他要和這個人渣同歸於盡。


    但是,十幾個階梯太短了,他和那個人渣都沒有死。


    他憤恨,他不甘。


    他細數著那個禽獸的罪行,可是卻沒有一個人相信他,他被當成瘋子被歸一寺丟出了寺外。


    他求見歸一寺的方丈。


    他跪在歸一寺的門口。


    卻一次次被拒之門外,被丟到山下,他滿心絕望。


    年幼時,他和妹妹嚐遍了生活的苦。


    長大後,他們又看盡了人世間的惡。


    沒有一個人對他們伸出援手,連滿嘴阿彌陀佛的和尚都是惡鬼投胎,滿臉慈悲的菩薩受盡天下香火,卻看不到一絲憐憫之心,這個世道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公平與善良,有的隻是醜陋與罪惡。


    那就讓他和這個醜惡的世道一起同歸於盡吧。


    當李元顫巍巍的打開午時散的藥包,準備倒入歸一寺的水井時,他覺得自己也仿佛變成了一隻惡鬼。


    “我幫你。”黑夜中,伸出了一隻手抓住他的手。


    籲,紅豆不自覺的鬆了一口氣。


    天,這要是一包午食散丟下去。


    整個歸一寺都要死絕了。


    叔父別說烏紗帽了,估計要被朝廷重罰才能平民怨。


    李元看著紅豆的反應輕笑,“看姑娘這反應,我當時真應該把藥倒下去的。”


    “你不會,”紅豆搖頭。


    李元嘲笑,“姑娘憑什麽斷定我不會?”


    “因為你還是個人。”紅豆說道。


    李元的笑容頓時僵在嘴邊,嘴巴嗡嗡,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他還是個人嗎?


    他還能算個人嗎?


    “阻止你的是海天?”紅豆問。


    李元迴過神來,點點頭,“海天原名叫李大魁,他是個獵戶,我救過他一命,他堅持要報恩,就一直從袞州跟到了定州。他也是在歸一寺認出我的。”


    “知恩圖報。”紅豆讚許。


    想到那個陪自己一路走來的人,李元表情變得柔和,“他是個好人,也是個傻子。所以還請姑娘網開一麵。”


    紅豆避而不答,反問,“後來你們是如何入寺的?”


    李元笑笑,並未強求,他手中還捏著一張王牌呢,不怕他們不答應。


    他繼續迴答紅豆的問題,“因為歸一寺的人都認識我,我連歸一寺的大門都進不去,我和海天商量,就由他混入寺中,找個機會把海能綁出來,我要讓他生不如死,在我妹妹的墳前懺悔,然後再殺了他,誰知道,就在海天跟蹤海能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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