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下,黑色漸漸籠罩大地,各家各戶的燭火紛紛亮起,縣城的夜與白天不一樣,沒有了白天的陽光普照,卻多了點點燭火燈光,在夜幕下有著不一樣的美麗。


    公井縣這些年夜不閉市,除了早市,還有晚市,每天早晚都十分熱鬧,城中百姓的夜生活非常豐富。


    一陣雜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路上行人紛紛躲避,留出一條道來,待馬匹疾馳而過後,道路閉合,一切井然有序。


    一聲長鳴,兩匹馬在府衙門口急停,榮立瑞身著一身墨綠便服利落的跳下馬,將馬繩丟給等候在一旁的小廝,急問,“管家呢?”


    榮立瑞邊走邊問,小廝疾走跟上榮立瑞的步伐,迴答道:“在後衙廳裏。”


    榮立瑞腳不停歇,管家聽到聲響,立刻跑出來,看到榮立瑞,頓時眼眶都紅了,哭喊,“老爺。”


    榮立瑞眉頭一皺,“到底是怎麽一迴事?”他今天帶著太子去城外農莊,剛迴來皇上就說他的女兒受傷了,讓他迴來看看,他也不敢詳問,一邊震驚女兒受傷,一邊驚訝為什麽皇上會知道,他想不明白這兩件事有什麽關係,一路急趕。


    管家雙膝一屈,跪在地上,哭喊,“老奴沒用,讓小姐和紅豆姑娘被人打了。”


    “你說什麽?”饒是榮立瑞再冷靜,聽到此話也難掩驚容。他以為隻有馨兒受傷,沒想到還有紅豆,怎麽會被打?在公井縣還有誰敢打他的女兒?一股憤怒湧上心頭。


    “小姐……小姐今天上午…去吳林巷看望秦嬤嬤,迴來的路上遇到一群當街縱馬的男女,馬車被驚,小姐被人當街摔下馬,對方還不依不饒,紅豆姑娘為了救小姐,和對方起了爭執,也被對方打傷了……。”


    榮立瑞麵無表情,抬腳立走。


    “老…老爺……,”管家擦了一把眼淚,站起來,趕緊追上去。


    俞氏在花廳裏焦急的等待著,在秦嬤嬤的安撫下她剛坐下喝了口茶,卻又馬上站起來往內室走去,還沒走到門口就被秦嬤嬤拉迴來,一番勸慰。秦嬤嬤心中的暗恨自沒有人知道,此刻也無人關心。


    俞氏此刻的悔恨也沒有人知道,如果不是她讓丫鬟婆子送馨兒迴府,馨兒也不會倒黴的碰到楊家的那個惡女,都是她的錯,她要是和馨兒一起迴去也不會遇到這種事,想到馨兒被抬迴來時人事不省的樣子,俞氏心中驚恐不已,一種失去的恐懼讓她幾乎站立不穩,馨兒……馨兒……她一遍遍的念著,一遍一遍的祈求上天諸神……


    “老爺,”一聲驚唿。


    俞氏衝向門口,果然是榮立瑞,一種心安幾乎讓俞氏淚目,她幾乎癡癡的看著在夜裏踏著寒霜而來的男人,身姿是那麽挺拔,仿佛世間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擊倒他,榮立瑞一身外出服還沒來得及換,身上帶著夜晚的潮氣,他大踏步衝進來,一進門焦急的問道:“馨兒和紅豆怎麽樣了?”


    “老爺,”俞氏崩潰大哭。“馨兒……馨兒被人打了……。”


    “我知道我知道,”榮立瑞輕聲安撫著俞氏幾近崩潰的情緒,“我迴來了,別擔心,一切有我呢。”


    “馨兒和紅豆傷得怎麽樣?”榮立瑞見妻子一時半會無法平靜,問站在一旁的秦嬤嬤。


    秦嬤嬤低眉垂手迴道:“大夫已經走了,請了城裏最有名的骨科大夫和內科大夫,大姑娘和紅豆姑娘身上都有鞭傷,大夫說隻是外傷,沒有傷到身子,用些藥半個月可痊愈,大姑娘從馬車上摔倒地上,還好沒有傷筋動骨,隻是頭撞到地上,之前醒過來一次,大夫說隻要醒過來就沒事,現在大姑娘還在睡著,因為大姑娘一直拉著紅豆姑娘的手,怎麽也不願意放開,所以紅豆姑娘也在裏麵休息。”


    榮立瑞點點頭,心中鬆了口氣。


    此時,俞氏的心情也慢慢平複,丈夫的歸來讓她有了主心骨,在秦嬤嬤的攙扶下坐了下來,接過茶喝了幾口,心口的疼痛也平緩了些。榮立瑞在她旁邊坐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沒事,馨兒會沒事的。”


    俞氏的眼淚差點又滾落下來,丈夫並不知道,她除了擔心還有自責……


    榮立瑞見俞氏情緒好了些,才有心情問細節,“對方是何人?沒有報府裏名號嗎?”不是榮立瑞自傲,他在公井縣任職十年,與這裏的世家大族保持著一種明麵上的平衡關係,在這裏,就是刺史大人,也不敢當麵下他榮立瑞的麵子。


    “報了。”俞氏表情有些無奈,“是楊家的人。”


    榮立瑞一怔,轉念立刻明白了,“京城來的楊家人。”語氣是肯定。楊家祖籍在本縣,原本隻是當地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家族,因為二十年前楊家三房出了一個皇後,所以一躍成為了公井縣最大最有權勢的家族,這些年來,楊家子弟驕縱跋扈,他作為一縣之長,與楊家有過多次交鋒,現在大牢裏還關著幾個楊家子弟,盡管如此,他與楊家還是保持著表麵的友好,楊家斷然不可能這樣當眾給他難堪,除非他們想完全撕破臉。這讓他突然想起,前幾天京城楊家來人,浩浩蕩蕩的二十輛馬車進城,榮立瑞自然第一時間接到了消息,不過因為來的是女眷,所以並未太過在意。


    俞氏將事情的經過詳細述說了一遍,大夫說馨兒沒有生命危險後,她就已經審問過當時在場的幾個丫鬟了,當說到紅豆拿簪子刺馬時她遲疑了一下,生怕丈夫不悅,畢竟對於女孩子來說,紅豆的行為太過驚世駭俗。


    榮立瑞聽了卻是臉露笑意,語氣中帶著一絲難掩的自豪,“不愧是阿姐的血脈,既有勇又有謀,這孩子真是不錯,第一眼看到她時,我就覺得這孩子很不一樣,有著一般女孩沒有的膽識。”


    俞氏點點頭,“是啊,這孩子真是讓人吃驚。”她鬆了一口氣,原本怕夫君責怪,沒想到夫君不但沒有生氣,竟還如此高興,這讓她著實鬆了一口氣。畢竟紅豆是因為馨兒挨了鞭子,而且如果不是她機智,馨兒肯定很難脫身,說不定命都保不住,那個楊家小姑娘太霸道太無理,完全不將他們榮府放在眼裏,這樣當街折辱他們榮府,真是太過可恨,這次如果不是紅豆,她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她的馨兒,想到這裏,俞氏又是一番自責悔恨。


    “阿姐那樣的女中豪傑,她的血脈自然不同尋常,紅豆身處江湖,肯定習慣了自由,以後,我們也不要把她禁錮在後院,千萬不能把她養成一個五穀不識,小家子氣的小女子,要真那樣,阿姐非得拿著她那把飛鸞劍砍了我不可。”想起以前被阿姐追著打的日子,榮立瑞不自覺的笑了。


    俞氏看到丈夫臉上難得的笑容,心裏明了。那是一段誰也插不進去的過去,是他人生最幸福的時光,她插足不了,也不願毀去,因為那是他所珍惜的,她願意陪他一起迴憶。


    “是啊,像阿姐那樣的奇女子世間少有,咱們也不能扼殺了紅豆的天性,這世間謹守閨訓的女子太多,不缺紅豆一個。”俞氏感歎,世間女子,誰不想像霍姑娘那樣活得瀟瀟灑灑。


    榮立瑞動容的看著俞氏,“宣琴,謝謝你總是這麽體貼。”


    俞氏笑笑,“也感謝老爺這麽多年對我的維護。”


    夫妻倆默契的一笑。


    想到楊家,榮立瑞眼中劃過一道冷凝,“楊家,真是越來越囂張跋扈了。”


    俞氏忍下心頭的顫動,抬頭看他,歎道:“誰說不是呢,咱們皇帝是個癡情人,對楊家感情不一樣,何況還有長公主和太子呢。”她雖是內宅婦人,不懂朝廷之事,可是楊家的事誰沒有聽說過幾件呢。皇帝與先皇後鶼鰈情深,皇後難產去世時,皇上生了一場大病,半年未臨朝,之後將不足一歲的太子立儲,並且帶在身邊親自教養,也許是愛屋及烏的緣故,皇上對皇後的娘家特別關照,以至於讓楊家這個承爵不到二十年,沒有任何功績的公爵府成為京都最炙手可熱的權貴之家,然而楊家子弟眾多,但底子薄,這些年蹂躪百姓、貪贓枉法、草菅人命的事情沒少幹,不少人告到皇上那裏,大多都被皇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而且事後均遭到楊家報複,朝廷官員們哪個不是人精,漸漸看出皇帝的偏袒,自然沒人再往槍口上撞,漸漸的楊家也越來越囂張跋扈。


    “我的妻女豈能容人任意踐踏,”榮立瑞聲音冰冷,“就算是楊家也不行。”


    聽出他話中的冷意,俞氏心中一驚,她知道丈夫最是護短,此事必然不會善罷甘休,雖然對上楊家讓她心驚膽戰,但是卻也沒有去勸,因為丈夫做的決定是輕易不會改變的,而且,受傷的也是她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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