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國封王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在曹操走向王座的這段路途,看似平坦無奇,實則危機密布。


    對於絕對不能出錯的封王儀式來說,隻要天空響一道悶雷,雲層裏跌落一個雨點,甚至是人為製造的禍端發生,都標誌著老天不認可這個王位。


    所有人的心似乎都跟隨著曹操的腳步聲起伏,他們不求祥雲籠罩,隻求在封王的過程中不要發生任何意外。


    …………


    而曹丕的想法顯然與眾人不同。


    他沒有一絲一毫緊張的心情,隻是用目光直勾勾的盯著紅毯上那道緩慢行走的黑色身影。


    恍惚間,曹操的臉逐漸年輕,頭上的王冕變成了簡易紮起的頭巾,身上象征著地位的蟒袍也被粗糙的破布衣服而取代。


    他保留著未經世事的稚嫩,他意氣風發的提著寶劍,他臉上充斥著赴死而歸的決絕。


    最終,少年成功了,但少年也不再是少年了。


    他扔掉了陪伴自己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寶劍,他的身上開始長出龍鱗,背後的金屬之翼要破骨而出,他爪牙變的堅硬修長,他的麵貌變的兇惡可憎。


    場景再度轉換,曹丕眼中那道身影又變迴了曹操。


    而此時,老曹已經高高的坐在了王位之上,用威嚴的目光俯視所有人。


    “昔日的少年終究披上龍鱗,長出龍牙利爪,可下一個此劍少年又在何處呢?”


    曹丕喃喃自語的同時,他扶著劍柄的手卻不由自主的緩緩用力。


    先是小拇指,然後是無名指,接著中指、食指、大拇指。


    隨著五根指頭都扣死在劍柄上,曹丕把頭低了下來。


    “今後,你便名斬龍!”


    …………


    隨著曹操登上王位,接下來就是給天地祭文了。


    “惶惶上蒼,雲雨生地,今……”


    晦澀難懂的詞進入曹丕耳朵裏,讓他不耐煩的閉上了眼睛。


    這祭天經文顧名思義,是說給天地聽的,因此越多越好,越難懂越好。


    反正曹丕聽了半天,大概都是些誇老曹的話,說什麽曹操治下百姓幸福啦,風調雨順啦,哪處有了神跡是天恩賜啦……


    總之一句話,曹操這王位是受老天冊封的,萬民愛戴的,根本不是他用強硬手段奪過來的。


    等到祭天經文念完,還有開祖廟,宣讀魏國刑法,直把曹丕弄的昏昏欲睡。


    就在他受不了想偷會兒懶的時候,封王大典終於是走到了終結的時刻。


    除了站一天的群臣以外,老曹今天也累夠嗆。


    光是頂著腦袋上那十二根流旒的王冕,就老曹有點汗流浹背,再加身上這件金玉交加,華麗中帶著貴氣的蟒袍,更讓老曹難受。


    眼看著封王儀式要完成了,曹操恨不得趕緊迴家扔了這件衣服,然後狠狠的裸奔片刻。


    …………


    “大王且慢,臣有話說。”


    就在曹操要走,眾人以為完事的時候,一道洪亮的嗓音叫住了曹操。


    人們往話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不是別人,正是曹洪。


    曹操心中納悶,不明白曹洪突然站站出來要幹什麽,便皺著眉頭問:


    “你有什麽要說的?”


    “呃……”


    曹洪張了張嘴,偷偷給身邊的夏侯淵曹純使了個眼色,看樣子是希望他們跟自己一起站出來。


    可眾人紛紛裝作沒看見,隻當曹洪看向的不是自己。


    他們這點小動作落在曹操眼裏,卻是讓他更加疑惑了。


    “曹洪,你到底有什麽說的?”


    “呃……這個……大兄,我想請你早立……”


    曹洪隻說到一半,還沒等太子兩個字出口,他後邊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似乎有一股前所未有的生死危機籠罩在了心頭,曹洪就感覺背後有無數把冒著寒光的槍尖正對著自己。


    他不由自主的往後瞥了一眼。


    在他身後,除了楊修給他一個鼓勵安心的眼神之外,還有幾個人略顯期待。


    曹洪深受鼓舞,剛想迴頭跟曹操匯報,眼光卻是無意間掃過了曹丕。


    然後,所有的鼓舞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了……


    似乎是猜到了他要說什麽,曹丕的目光裏充滿了冰冷和戲謔,放在腰間的手指正輕輕敲打著劍柄。


    雖離著老遠,但曹洪卻能清楚的聽到指甲與金屬交擊時發出的音樂,很動聽,像自己生命的倒計時。


    再往遠處看……


    曹丕的三大近衛營站在了曹軍最前方。


    烏曆溫敦、曹山、龐德三名悍將昂首挺胸,像是在時刻等待著曹丕的命令。


    猛然間,曹洪迴憶起了在潼關大營裏那個頭發滴答著血水,渾身血甲的殺神。


    就憑曹丕這三大親兵營,即便今日把從曹操開始,在場的所有官員全殺了,他依然能夠全身而退。


    曹洪猛的打了一個冷顫。


    自己真是瘋了才去招惹曹丕,那楊修一個沒見識的貴公子而已,他可知道能衝散西涼鐵騎的騎兵代表著什麽?他豈見過那幾乎凝結成實質的殺氣?


    想到這,曹洪再不敢過多怠慢,趕緊迴話道:


    “大王,我是說,國不可一日無主,亦不可一日無母,既然您為大魏國主,那這王後之位是不是……”


    “哦?哈哈哈哈,這倒是孤的疏忽了,即日起,王後當姓卞。”


    經曹洪這麽一提醒,曹操才想起自己確實忘了立後。


    至於王後之位也沒人有異議。


    能生出曹丕、曹彰、曹植這三位的女人,她如果不是王後,隻能說明曹操腦子被門擠了。


    “哈哈,諸位,今日孤王高興,可還有什麽要說、要提醒的麽?如果沒有的話,孤這就迴去了。”


    曹操再次問話,這迴沒人說話了,就連人群裏的楊修,沒宗親帶頭他也不敢當這個出頭鳥。


    眾人紛紛俯首高唿。


    “恭送大王。”


    “起駕,警蹕。”


    不知道老曹從哪裏掏來的太監,反正隨著尖銳刺耳的嗓音響起,大魏國王的鑾駕也準備好了。


    依然是與天子相同的規格。


    前麵兩隊騎兵開道,六匹駿馬拉車,馬車上設立天子旌旗,身後還有四駕副車相隨。


    這規格用在劉協身上都是能省則省,可放到曹操身上,稱一句富麗堂皇都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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