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楊正在為去豫國寺做準備的時候,又有不速之客登門。


    赫然是最近被卷入輿論漩渦的柳家人,柳慶舟。


    慕楊一聽到這個名字,眸光一閃,冷聲道,“有請。”


    雅儀閣裏,柳慶舟眼觀鼻,鼻觀心地端坐著。


    聽見腳步聲,他才抬起頭來,看清來人後,滿臉堆笑地一揖到底。


    “某見過首輔夫人!”


    柳家因皇後而被冊封為承恩侯,有意思的是,老侯爺提請柳慶舟為世子的奏請,卻遲遲得不到迴應。


    皇後殿下每次問起,都被聖人敷衍過去。


    “柳公子請坐!”慕楊麵無表情地吩咐,“書禾,上茶!”


    “首輔大人還未下衙,若你有事尋他,妾身即刻差人去請,煩請略坐坐。”慕楊公式化地說道。


    柳慶舟搖了搖頭,“某特意來尋夫人,與首輔大人無關!”


    “哦?!不知柳公子所為何來?”


    柳慶舟清了清嗓子,正待開口,書禾端了茶碗進來,他的話被打斷,隻得暫時咽了下去。


    “柳公子,請喝茶!”慕楊說完,便端起幾案上的茶碗,撇了撇浮沫後,淺淺地抿了抿。


    茶碗打開,一股異香飄散出來。


    柳慶舟原本淺笑的表情一僵,不著痕跡地迅速打開茶碗,用力嗅了嗅,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他努力地維持著笑意,但微微顫抖的手還是出賣了他此刻的心情。


    “柳公子,怎的不喝?可是茶不合口味?”


    “哪裏?這茶端的是香氣襲人,某喝過不少好茶,卻沒有一種若此茶這般誘人,不知韓夫人從何得到此茶?”


    柳慶舟唇角的笑意掩不住眼裏的陰霾,他雖盡力掩飾,可慕楊還是瞧出了端倪。


    她淺淺地笑了笑,“這茶是妾身親手製的,是祖傳的秘方。”


    話音剛落,柳慶舟的心驀地一顫,不知不覺間,手一斜,茶,溢了些許出來。


    雖然他即刻反應過來,但畢竟是失了儀態。


    他頓時懊惱起來,明明是見老了事的,怎麽麵對慕楊這個溫溫柔柔的弱女子時,他竟情不自禁地慌亂起來?


    他今日來,便是想謊稱柳慕楊是河東柳氏族人。


    柳慶舟早就打定主意,大不了說她是柳家大房所失之子,柳孟誠的後代。


    先坐實了柳慕楊是河東柳氏的事實,再繼續下一步的謀劃。


    他根本不擔心謊言會被戳穿,畢竟那個倒黴蛋柳孟誠早就去世,他的女兒也早早過世。


    在他女兒過世後,祖父便沒再打探他的消息。


    伯父那一房,早早便絕了戶。


    他也不擔心柳慕楊會拒絕成為柳家人。


    哪怕她如今已被冊封為江都郡主,被王威收為義女。


    但那些到底非其真正的出身,相信隻要是個人,又有誰不關心自己來自哪裏呢?


    所以,他大著膽子上門,就是認準了這一點。


    但,事情卻出乎他的意料。


    這茶味,竟破天荒地與伯祖母製的茶一模一樣,這令他極度緊張和不安。


    似乎,有什麽東西正慢慢地脫離他的掌控。


    “噢!祖傳秘方?不知韓夫人祖上哪位會製此茶?”柳慶舟問完後,假意抱歉,“抱歉,韓夫人,某隻是好奇罷了。”


    “無妨,此事並非秘密,並無不可告人之處!”慕楊抬高眉毛,盈盈一笑,“此茶乃妾身的外祖父所傳。”


    “外祖父?!”


    慕楊嗬嗬一笑,“說來也巧,妾身的外祖父也姓柳,可惜並非河東柳氏。世人皆知妾身出身鄉野,外祖父雖姓柳,但與河東柳家無絲毫關係!


    噢,妾身外祖父是,柳——孟——誠!”


    “咣當”一聲,柳慶舟手中的茶碗整個掉在了地上,濺了他一身的水。


    這個糾纏了他們一家幾代人的名字“柳孟誠”,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再次聽到,整個人如五雷轟頂,整顆心如墜冰窟。


    難道,老道如祖父也失算了嗎?


    柳慕楊嘴裏的“柳孟誠”,該不會是他認為的那個“柳孟誠”吧?!


    他心存僥幸,祈禱一切隻是巧合罷了。


    慕楊訝異地站起身,“哎呀,這是怎麽了?柳公子,妾身招待不周,可是茶水太燙了?”


    “書禾,”慕楊板起臉,冷聲質問,“爾等如何待客的,茶水竟燙得客人都端不住?!”


    書禾“啪”得一聲跪倒在地,委屈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夫人,書禾,書禾……”


    柳慶舟此刻臉色已恢複了常態,他上前一步解釋,“韓夫人,非貴府下人的錯,實乃某手滑,這才打碎了茶碗。


    都是某之錯,好好的一套茶具,竟平白毀了一件,怕是湊不齊一套了。”


    話語間滿是自責與懊惱。


    慕楊聞言,當即擺手,“哎,柳公子切莫如此說,這茶碗是太後殿下所賜,雖珍貴,卻也不是天下無雙。


    明日,妾身再進宮討要便是,柳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柳慶舟心裏咯噔一下,壞了,這茶碗竟還是禦造,自己今日當真是昏了頭。


    慕楊似乎絲毫不介意,繼續安慰道,“柳公子當真不必介懷!這茶碗,在旁人處或無比珍貴,在妾身處,不過就是一套茶碗罷了,不值什麽的。”


    柳慶舟苦笑,看來想認迴柳慕楊的打算要落空了。


    原本以為她出身鄉野,若知曉自己實則是河東柳氏族人,定然欣喜若狂。


    他遠遠低估了太後殿下對慕楊的寵愛。


    原本以為,不過一個外姓女子,哪怕比公主更得寵些,又能多得了多少呢?


    可如今看來,是他想岔了。


    太後殿下比世人想象地還要寵愛慕楊。


    他頓時如坐針氈,再沒有心情繼續留著,當即抱拳一禮,大步離去。


    那速度,怎麽看怎麽像是落荒而逃。


    慕楊微笑地起身相送,在他看不見的背後,隱去笑意,露出狠厲的神色。


    韓屹迴府,方知柳慶舟來過。


    “他來幹麽?”


    慕楊搖搖頭,“不知!噢,對了,你能請太醫去承恩侯一趟嗎?”


    韓屹狐疑地看著慕楊。


    慕楊笑道,“今日上茶,不知為何,柳慶舟連茶碗都握不住,我還誤會了書禾,以為是她將茶泡得熱了。


    所以,我想……”


    “知道了,我明日便讓太醫正去一次,好好替柳慶舟把把脈,有病的話,還是早些治更便宜。”


    “正是這個理。”慕楊笑著伺候韓屹更衣,眼裏的霧霾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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