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留慕楊在莊子上用膳。


    慕楊本想婉拒,但王摯城卻爽快地答應了,“如此多謝老夫人,敢問老夫人如何稱唿?”


    老夫人遲疑著如何迴答,慕楊輕笑著說,“畢老夫人,可對?”


    原來,剛才下人通稟時的“陛……老夫人”被慕楊自動代入為“畢”姓。


    老夫人頓時樂了,小姑娘真可愛啊!


    王摯城抱拳,“感謝畢老夫人援手之恩,在下乃四鎮節度使王威第四子,王摯城,日後若有差遣,定當全力以赴。”


    “那敢情好,老身這是救了一窩貴人了。”說罷,哈哈笑了起來。


    幾人都跟著笑。


    老夫人命人安排慕楊他們入廂房休息,自己去安排膳食。


    慕楊嗔怪地說,“四哥,豈可如此麻煩畢老夫人?”


    “慕楊,非四哥不通人情。隻是,你有了身子,經不得餓,又受不得累。不如在莊子上用了膳,歇個晌再迴府。


    母親那裏,我已遣人迴府稟報,你且安心便是。


    劉二,我也先派人送迴府,押入地牢了。


    待我迴府再審,你放心,不管是誰,敢惹你,就要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王摯城惡狠狠地說。


    慕楊,值得世間最好的對待。


    席上,畢老夫人侃侃而談,賓客皆歡。


    散席前,畢老夫人笑著說,“慕楊,你說自己是江都人氏,那夫家呢?”


    “夫家在京城,姓韓!”


    畢老夫人點頭,“姓韓好啊!”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聽得慕楊詫異不已。


    未及細想,畢老夫人已起身散席。


    慕楊迴到廂房,因為實在太累,倒頭倒睡著了。


    待她醒來,便與王摯城同與畢老夫人請辭。


    但莊子上的下人說,“老夫人在佛堂,她留下話,說貴人可自行離去,日後有緣再見!”


    兩人沒有強求,當即離開莊子迴了府。


    他們不知道的事,身後,有一雙淚目緊緊地盯著慕楊的背影,一刻都舍不得放鬆。


    “王夫,我找到她了!”


    “陛下,何時起程?


    慕楊迴到府裏,剛剛下了馬車,便被雙目含淚、一臉急色的王夫人一把扶住。


    “慕楊,你可迴來了。”她前前後後、上上下下審視著慕楊,發現她毫發未傷,這才真正放下心來。


    “四兒派人迴說你無事,可我這心啊,一刻不得安寧!如今見你平安,吊著的心才真正鬆下。”


    “母親,害您受累了。”慕楊歉意地說。


    “傻話!該道歉的是我,是我沒管理好後宅!你放心,誰傷你,我叫她加倍奉還。”王夫人咬牙切齒地說。


    晚膳後,王摯城連夜提審了劉二。


    地牢裏潮濕髒汙,王摯城不讓慕楊參加。


    慕楊想了想,到底記掛著腹中的孩兒,於是點頭同意了。


    她坐在篁庭,手撫上了腹部,心思卻慢慢地飄遠了。


    “娘親!”楚褚的叫聲喚迴了她。


    她一喜,起身迎向楚褚,把她拉進屋來,剛觸上小手,心裏便是一驚,小手冰冰涼涼的,她索性除了她的外衣,趕她上了床榻,裹在暖暖的被褥裏。


    “黑燈瞎火的,你怎麽跑來了?”


    慕楊原本還想將楚褚留在自己的院裏。


    可王夫人說,她難得同外孫女一處,便將楚褚安頓在自己的院子。


    其實,慕楊明白,她是怕楚褚不知輕重,傷了她腹中的孩子。


    “書禾,去母親院裏稟報一聲,今夜楚褚便宿在篁庭了。”


    書禾領命而去,屋子裏隻剩母女倆。


    “娘親,”裹在被褥裏的楚褚欲言又止,眼中漸漸地浮上了水霧。


    “怎麽了?”慕楊索性也解衣上了床榻,隔著被褥緊緊地擁著楚褚。


    這幾日,是自己疏忽了楚褚,心裏不免有些自責!


    “娘親,您還要和父親和離嗎?”楚褚突然沒頭沒腦地問。


    慕楊心驚,“楚褚為何這麽問?”


    “娘親,外祖母說,楚褚是父親的女兒,如若您同父親和離了,我必不能與您在一起。


    可是,楚褚不想離開您。”


    慕楊鬆了口氣,原來如此。


    她笑了笑,安慰楚褚,“無妨,便是我同你父親和離,你依舊可以同我在一起。


    太後殿下可是幫著我的,我若請求她下個旨,將你賜給我,她定然願意的。”


    楚褚聞言,眼中水霧頓時退了個幹淨,小臉瞬間亮了起來。


    可不知她想到了什麽,下一秒,小臉又垮了下來。


    “楚褚沒有父親不打緊,可是,弟弟妹妹沒有父親,也可以嗎?”楚褚天真的眼裏寫滿了疑惑與擔憂。


    慕楊唇角的笑意漸漸隱去,她何嚐不擔憂呢?


    可是……


    “娘親,如果父親知道錯了,您會原諒他嗎?”楚褚小心翼翼地問。


    慕楊在楚褚的問題中陷入了沉思,她下意識地輕輕用手拍打著楚褚。


    不知不覺間,楚褚睡得熟了。


    慕楊卻怎麽也睡不著。


    此刻她眼前出現的,全是黑衣人火燒、偷襲農舍那夜,韓屹舍身攔她身前,擋住箭矢的畫麵。


    她這幾日,刻意不想韓屹這麽個人,刻意不想他娶平妻的事,刻意不想兩人間的點點滴滴。


    但今夜,記憶的閥門一旦被開啟,很多事由不得她逃避。


    她借口腹中孩兒受不得顛簸,成功地留在了江都。


    可她曉得,給她的時日並不多,早晚要做出選擇。


    她反複問自己,到底願不願意原諒韓屹?


    楚褚還小,她想到的問題,怕是身邊大人的旁敲側擊。


    甚至,連太後殿下帶的話裏,都沒再說韓屹一句不好。


    她如今懷有身孕,周圍的人一定希望看到她原諒韓屹吧。


    那她自己呢,到底該怎麽做呢?


    慕楊的眼皮漸漸重了起來,終於也沉入了夢鄉。


    等書禾迴來的時候,母女倆湊著頭,睡得正香。


    書禾替她們放下床簾,輕手輕腳地宿在了外間。


    隔日一大早,慕楊同楚褚剛剛用了早膳,王夫人便來到篁庭。


    “走,跟我去聽壁角。”


    當下不由分說,拉著慕拉便出了門。


    同時吩咐下人將楚褚帶迴自己的院子。


    慕楊心裏明白,多數是為了王蘊希的事。


    一行人走到了後宅一處平房前。


    屋裏傳出慘烈的淒叫聲。


    “不,不是我,四哥,冤枉啊!”王蘊希高聲求饒,拒不承認是自己指使劉二。


    下人搬來桌椅,王夫人拉著慕楊坐下。


    不一會兒,下人又送上了熱茶與糕點。


    兩人便坐在屋外聽起審來。


    屋裏審問的人還是王摯城,他絲毫不留情麵地拿出一隻荷包,“你的荷包為何在劉二處?”


    王蘊希的眼裏露出驚恐的神色的,嘴上依舊說不知道。


    王摯城冷哼一聲,“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抵消一切?”


    “聽說……”後麵的話王摯城湊在王蘊希的耳邊說。


    王蘊希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整個人抖得像糠篩。


    “來人,帶嬤嬤。”


    一個表情嚴肅的嬤嬤被帶進了屋。


    “替她檢查一下。”王摯城冰冷的下令。


    沒多久,裏間傳出了王蘊希淒厲的哭聲。


    “四少爺,小姐已破了身。”


    嬤嬤話音剛落,王蘊希就像瘋魔了一般叫起來,“是他,是那個魔鬼強了我,四哥,你要替我作主,是他毀了我……”


    “哼,多行不義必自斃!若非你心存歹念,豈會惹禍上身?”


    王摯城打開屋門走了出來。


    “母親,此事如何解決?”


    慕楊正低頭喝著茶,直到她放下茶碗抬起頭,才發現王摯城同王夫人都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慕楊,劣女害的是你,她交給你處置了。”王夫人毫不猶豫地說。


    王摯城附和!


    慕楊記起曾祖母的話,“孩子,誰欺你,你就還迴去,咱們孫家沒有孬種!”


    王蘊希最在意的是什麽?


    權勢!


    她豁出性命和臉麵不要,就是為了嫁給大豫最有權勢的男人。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佛屠!


    既然王小姐同劉二兩情相悅,便將她嫁予劉二。


    從此夫妻二人錦瑟和鳴,雙宿雙飛,也是美事一件。”


    慕楊不緊不慢地說著打算,眸子裏全是清明與冷靜。


    王夫人一凜,果真是太後殿下教養出來的女子,兵不刃血,高明!


    “柳慕楊,你這個惡女人,你不得好死!”王蘊希怨毒地咒罵著。


    王夫人冷下臉色,“灌下啞藥,送予劉二,此生不得迴江都。”


    從此,一個四肢不利索的啞女,在未來的人生裏,一遍一遍地經曆著最不堪的事,直到生命的終結。


    府裏無一人關心此事,因為大豫的局勢日益緊張,戰事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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