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屹強行按捺下心中奇怪的感覺。


    他走近阿木,輕聲問道,“你就是阿木?”


    女子木木地看著他,一聲未出。


    身後的婢女見到魯必遜,便下跪行禮。


    “你認識本王?起來迴話!”


    婢女告訴韓屹,女子姓木,閨名一個芯字,“我家太太早年受了刺激,失了憶。”


    失憶?


    韓屹雙眉緊鎖,“你可還記得柳孟誠?”


    女子木然地搖頭,眼裏一片迷茫。


    婢女再次開口,“大人,太太真的失憶了,她什麽都不記得了。我家大人買下她的時候,她被關在籠子裏。大人說她很是吃了一番苦。”


    韓屹聽了這些話,竟然感受不到絲毫的心疼。


    “走吧!”他沉聲道,不管如何,帶迴府再議。


    魯必遜一怔,“你帶她去哪兒?”


    “首輔府!”


    “你不怕自家夫人生氣?”魯必遜不解地問。


    韓屹伸出的手一僵。


    “靜宜公主入府,她便要和離,如果你將此女帶迴去,你覺得她會如何?”


    韓屹神情極為不自然,伸出的手緩緩地放了下來。


    他忘了,慕楊還在府中。


    絕不能讓慕楊知曉阿木的存在。


    “不如讓她隨我迴使臣館吧,”魯必遜毫不猶豫地說,“不過,此事算首輔大人欠我一個人情。”


    韓屹默然不作答。


    “首輔大人放心,你欠的隻是我魯必遜的人情,而非蒼國的。”


    魯必遜的眼裏難得流露出嚴肅認真的神情,韓屹終於點了頭。


    此刻的宮牆外,跪著一個紅衣女子,她,正是靜宜公主。


    得知太後殿下暈倒後,靜宜公主趕到宮外遞牌子求見。


    豈料太後殿下一口迴絕了。


    靜宜聽到宮人的迴報,呆怔當場,痛哭失聲。


    她撲通一聲跪下,高聲哭訴,“母後,您因韓夫人氣得暈倒,兒臣心中牽掛,特來探望,您讓兒臣見您一眼吧!


    隻要一眼即可,兒臣隻要看到您好好的,便會離開。”


    靜宜公主哀哀痛哭,哭聲淒慘,聽到的人也心酸不已,險些陪著她一同落淚。


    “公主真可憐,一片孝心無人識!”


    “唉,到底不是親生的!”


    “說到底,靜宜公主也是個可憐人啊!”


    “誰說不是?聽說她在蒼國吃了大苦。”


    “可不是,蒼國常年冰天雪地,哪裏是人呆的地方?”


    “我也聽說,那裏茹毛飲血,甚是野蠻。”


    “啊?那太可怕了。”


    “不止呢,聽說他們那裏男多女少,有時甚至……”


    “別瞎說,靜宜公主到底是個公主,蒼國豈會如何待她?”


    眾人的話靜宜都聽在耳中。


    她的心,苦澀極了。


    當她聽到“茹毛飲血”、“男多女少”這幾個字眼時,胸中頓時湧上一股血腥味。


    那些往事像一把匕首一樣,攪動著她的血肉。


    她痛到無法唿吸。


    那些拚命想忘卻,卻如影隨形、深入骨髓的記憶,一遍一遍翻湧上來,一刀一刀淩遲著她的周身。


    她恨極了!


    害她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她再次咚咚咚地磕起頭來。


    周圍眾人見狀,紛紛心疼無比。


    “好可憐啊,明明貴為公主,卻跪在宮牆跟!”


    “太後殿下為何不見她,唉!”


    “瞎說什麽,咱們不知原委,別瞎說話!”


    有人因為同情,甚至想上前幫著跪求。


    正當人群蠢蠢欲動的時候,宮門大開,夏大伴沉著臉走了出來。


    “太後有旨,靜宜聽旨!”夏大伴聲音響亮,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奉天承運,太後詔曰: 靜宜公主品性不端,喜奪人夫婿。哀家久勸無用,愧對先帝,特賜下粉色嫁衣一身,望其收斂心性,克己守禮,恪守婦道。欽此!”


    念完後,夏大伴手捧懿旨,對著靜宜公主高聲說,“公主,太後殿下不願見你,不過是為了維護最後一絲母女情分。


    如今你跪在此處,陷太後殿下於不義,從今往後,母女間再無一絲情分。


    從此,您不必再喚太後殿下為母後,太後殿下從此不會承認你是她養育大的。


    因為,殿下從未教你插足他人婚事,搶奪他人夫婿。


    你的行為已觸及了太後殿下的底線,從此殿下與你形同陌路,再無瓜葛。


    望你好自為之。


    來人,送上粉色嫁衣!”


    話音剛落,身後走出一個小內侍,低頭捧著一隻托盤。


    托盤上赫然放著一套繡工精美的粉色嫁衣。


    靜宜一見,整個人頓時如墜冰窟。


    那麽柔和的粉色,此刻卻像針一般刺著她的眼。


    她一生喜紅,卻在嫁心上人的時候,被賜粉色嫁衣。


    母後啊,您真狠!


    您的確了解靜宜,知道如何下刀才能真正讓靜宜痛啊!


    她錯了!


    她以為母後總會顧念母女情分。


    豈料,母後下手如此狠辣,竟將她逼得無立足之地。


    她隻是想圓一個兒時的夢,就這麽難嗎?


    瞧瞧母後對她的評價,什麽“品性不端”“喜奪人夫婿”。


    她哈哈大笑起來,笑著笑著便哭泣起來,聲音越哭越大,最後大聲控訴,“母後,您誤靜宜啊!


    靜宜冤啊!


    靜宜隻想好好嫁人,這也有錯?”


    “你無錯?奪人夫婿,強行嫁首輔為平妻,這不是你的錯?”


    太後殿下的聲音突然從城牆上傳來。


    “平妻不是妻,非妻即妾,妾隻配著粉色,望你時刻謹記為妾的本分。”


    平地一聲驚雷。


    太後殿下的話聽得眾人一震,“太後殿下來了!”


    眾人雖然同情靜宜公主,但也不是不明理的。


    聽到懿旨裏的“喜奪人夫婿”便心下一頓,若果真如此,難怪太後殿下要與靜宜公主斷絕母女情誼。


    “靜宜,哀家自認未曾薄待你。你未出嫁前,哀家宮中有好東西,可沒少往你宮裏送。


    你姐妹有的,你都有。你姐妹沒有的,你還有。


    可是,竟不知不覺養大了你的胃口。


    聖人感謝你和親蒼國。


    但,和親不是公主的使命嗎?


    你既然享了公主的尊榮,便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這是你父皇在世時,時常告誡你們姐妹的,是也不是?”


    “母後,您原諒靜宜吧!靜宜錯了!”


    “錯?你剛迴大豫,我便告誡你,有些事明知不可為便不要為。而你呢?可曾將我的話放在心上?


    你既然無視哀家的話,今日又何必惺惺作態,母女深情你打算演給誰看?”


    靜宜哀慟地跪坐於地,雙手掩麵痛哭不已。


    太後殿下話說到此處,眾人已明了大半。


    原來太後殿下早就告誡靜宜公主,謹慎為人。


    此刻再見靜宜公主痛哭的模樣,再也生不起同情之心。


    “唉,到底是妾氏生的,再是出身高貴,也上不得台盤。”


    “上趕著作妾?靜宜公主這是何必呢?”


    “原來靜宜公主竟是不願和親蒼國的,那聖人是否也不用感激她了?”


    “感激?她強行嫁入首輔府,不正是挾恩求報嗎?”


    ……


    一句句話猶如剜心般刺激著靜宜,她再也承受不住,一口血噴湧而出,人當即軟倒在地。


    “夏大伴,安排人送靜宜公主迴去。”


    太後殿下話音剛落,人群便走出一人,先是跪地向太後殿下行禮,“殿下,可否讓下官送靜宜公主迴公主府?”


    太後殿下定睛一看,“原來是鄒大人啊,有何不可?”


    於是,鄒荃再次作揖後,一把抱起靜宜公主,直接跳上馬車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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