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是個好母親,”粗嘎的聲音說著最柔情的話,“慕楊交給您,老身十分放心。”


    “您,要離開?”太後詫異。


    柳孫氏默默不語,良久,答非所問,“殿下能否派人接慕楊來此?”


    太後雖然詫異,但還是命夏大伴安排人手,將行宮裏的慕楊接來。


    慕楊再次踏足茶莊,百感交集。


    那晚,她忽知真相,倍受打擊。


    一時倉皇逃離,似乎這樣就能遠離這突如其來的變異。


    外祖父竟是河東柳家的子嗣?


    明明可以有高高在上的一生,卻像螞蝗般活在深深的淤泥裏。


    若非如此,興許外祖父和外祖母就不會分離半生,各自活在痛苦的深淵中。


    兒時,她便曉得外祖父不開心,很不開心。


    他溫潤雅致,對她極為疼愛,可她總覺得外祖父有時分明看著她,卻又好像沒有看到她。


    那種感覺,就像是透過她,凝視著旁人。


    夜深人靜時,也總見到他默默地對月長歎,甚至淚灑衣襟。


    外祖父人前淺笑,人後痛苦,日日活在阿鼻地獄中,飽受磋磨。


    若非有她在,怕外祖父早就離世。


    可即便有她在,外祖父依舊早早去了。


    外祖父心痛而去,她亦悲痛欲絕。


    隔壁鄰居家的祖母抱著她哭,“囡兒啊,你從此孤苦一人,怎生了得?”


    可她小小的心裏,卻有絲竊喜,她為外祖父高興,他終於解脫了,終於可以不用再心痛了。


    剛開始,她不知道外祖父為何人如此,以為他在思念她的母親。


    後來,她翻出了外祖父藏得牢牢的畫卷,畫卷末寫著:吾妻楊貞。


    這時,她才明白,外祖父思念的是自己的妻子。


    她天真地問外祖父,“外祖父,您為何不去尋外祖母?您這麽想她,去找她吧!”


    外祖父緊緊地抱著她,抱著她的手微微顫抖,聲音也打著顫,“外祖父不找,外祖父有阿木就足夠了。”


    “可是,您時常默默垂淚,阿木不想您傷心。”


    “不,外祖父不傷心,那是歡喜的淚水。”


    歡喜的淚水?


    為誰歡喜?


    思念成狂,怎麽還會歡喜?


    那時慕楊太小,不懂!


    如今想來,怕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胸懷吧,似乎太後殿下過得好了,外祖父便知足了。


    慕楊跨進正屋,便見到八仙桌兩邊的太後殿下與柳孫氏。


    她微微有些詫異,柳孫氏竟然坐在太後殿下的上首。


    她不及深想,便上前行禮。


    緊接著便倚著太後殿下坐下。


    太後殿下尷尬地看看柳孫氏,但後者毫不在意。


    “殿下,深夜到此,所為何來?”慕楊問。


    “孩子,去磕頭,她是你曾祖母。”


    慕楊一頓後起身,其實那晚她依稀知曉了柳孫氏的真正身份。


    她行至柳孫氏身前,恭恭敬敬地跪地行了大禮。


    “曾祖母,請受曾孫女兒一拜。”


    柳孫氏欣慰地看著慕楊,有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欣喜與滿足。


    “孩子,你受苦了!是老身的錯,信錯了人,害你外祖父一世苦,也害了你母親和你。”


    慕楊搖頭,“曾祖母,這不是您的錯。慕楊,定然不會放過害我們的人,慕楊,定要將他們碎屍萬段。”


    慕楊越說越氣,說到最後一句,竟是咬牙切齒地擠出來。


    柳孫氏慨然一笑,“果然有老身的風範,曾祖母相信你!”


    不提不要報仇,不提放下仇恨。


    太後殿下看著柳孫氏,不得不心生佩服。


    大難之下,她竟然能挺過這麽多年,這份毅力與心智,絕非常人能比。


    柳孫氏從手上撥下一隻手鐲,二話不說往慕楊的手上套。


    慕楊一驚,想縮迴手,不料柳孫氏力氣奇大,慕楊掙不過,眼睜睜看著手鐲套上了自己的左手腕。


    緊接著,柳孫氏拉起慕楊的右手食指,速度極快地放在嘴裏一咬。


    痛得慕楊驚叫出聲。


    太後殿下心一痛,想要上前,卻看到柳孫氏如此慎重的神情,又咬牙忍住。


    慕楊的食指滲出血滴,柳孫氏將血珠子壓在了手鐲上。


    那滴血珠子驀地滲進了手鐲,瞬間消失不見。


    慕楊此刻也知柳孫氏所為肯定大有深意,所以乖乖站著不動,任其施為。


    血珠入了手鐲,慢慢地變成一條血紅的絲線,這條絲線順著手鐲的形態慢慢向前,漸漸地圍攏。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隻聽啪的一聲,手鐲突然斷開一個小口子。


    慕楊頓時震驚,這手鐲如此巧奪天工。


    隻見手鐲開了個小口子,露出一個狹小的空間,空間裏有一根小小的木棍。


    柳孫氏將木棍取出,慕楊這才看清,竟是一枚印章。


    柳孫氏將印章遞到慕楊手中,慕楊這才看清,印章上就刻著一個字“天”。


    柳孫氏見慕楊看清後,就將印章重新放迴空間,用手一按,手鐲頓時恢複了原狀。


    “慕楊,此枚印章極為重要,是孫家暗主的象征。曾祖母是孫家的第六代暗主,而你,則是第七代。”


    慕楊大驚,“曾祖母,慕楊不行的,更何況慕楊也不姓孫。”


    柳孫氏笑,“孫家暗主不屬孫家。


    孫家第一代家主,上山砍柴偶遇一人,那人當時氣息奄奄,將手鐲給了孫家家主,並教他開啟之法。


    並告訴他,此物可調動列國地下所有財富,乃地下王國的主印。


    他的王國被滅,不得已出逃,如今大限將至,隻得將印章交給孫家家主。


    再三叮囑,財富不屬於孫家,亦不屬於某一個國度,財富屬於正義之國,須有德之人才配擁有。


    調用財富須用此印章,但財富自有專人管理,不須花心思。


    若要用時,隻須拿出印章,在紙上印下“天”字,置於門前,或者馬車車窗邊,自有人會聯係。”


    “別小看這枚印章,它不僅擁有財富,也能護住擁有印章的人。”


    柳孫氏陷入沉思,“當年,我被他們禁錮於老屋,不得自由行走,才無法求救。


    直到柳乙柄的兒子大意將我帶離老屋,我才有了機會與他們聯絡。”


    “慕楊,此印不可掉入無德人之手。給你,我放心,不僅僅因為你是我的曾孫女兒!


    你還有太後殿下嗬護,自保當無虞,日後遇上你想助的王,大可施為。


    老身想,太後殿下也不會幹涉你。”


    說罷,目光灼灼地看了眼太後殿下。


    太後心頭一緊,當下點頭,“夫人放心,哀家絕不會幹涉慕楊。”


    開玩笑,她寶貝慕楊還來不及,怎麽可能損她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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