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早朝後,聖人留下了韓屹。


    “太傅,勞你受累了,公主殿下為大豫受了多年的苦,她隻向朕提了這一個願望,若不滿足,倒顯得皇家無情。”


    太熙四十年,韓屹中狀元,同年進了翰林院。


    五年後任太師,教導還是太子的聖人,兩年後出任太傅。


    私下時,聖人習慣喚韓屹太傅。


    當年聖人年幼繼位,朝中暗潮洶湧,帝位不穩。


    蒼國來犯,聖人無奈,隻得送皇姐靜宜公主和親。


    此事,就像一根針般紮在聖人的心裏。


    如今,好不容易換迴公主,聖人自知虧欠公主良多,對其無限包容,凡有要求無有不應。


    所以,盡管明知公主迴京入首輔府多有不妥,但他還是應承了下來。


    他知曉首輔不會介意此等小事。


    隻是,他完全料不到,首輔夫人竟一怒提出和離。


    昨日事發後,消息傳入聖人耳中,他頓時覺得麵上無光,暗忖這韓夫人不識大體,虧得母後往日對她百般疼愛。


    唉,到底出身鄉野,忒小家子氣。


    靜宜公主是大豫的英雄,入住首輔府本就是皇家給的恩賞,韓夫人非要用小女子爭風吃醋的心態揣摩此事,真是不該。


    韓屹的確如聖人預料的那般,對於公主入府的事,渾不在意。


    在他眼裏,公主與旁人無異,更沒有將夫人離府與公主入府的事聯係起來。


    “陛下不必介懷,臣等一家自會仔細照料公主殿下。”韓屹坦然迴話。


    聖人暗暗點頭,到底是太傅,心胸就是寬廣。


    “夫人若是不理解,朕可代為解釋幾句。”


    見首輔如此上道,他也不介意釋放善意。


    韓屹當即搖頭,表示夫妻間的小事不必上達天聽,他自會解決。


    此時,他還是認為自家夫人在使小性子,待氣消了,自會迴府,渾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況且母親已去太後宮中接人,今日過後,定然能恢複以往的日子。


    二人又聊了幾句政務後,韓屹便告退出宮了。


    長寧宮裏,太後殿下正襟危坐。


    她滿腹牢騷,隻待韓屹來後,好好說上幾句。


    她左等右等,早朝散去良久,還未等到韓屹。


    她派宮人去前麵打聽,宮人迴稟說,首輔大人早就出宮了。


    太後殿下頓時氣得倒仰。


    自家夫人離府,他竟還能穩如泰山。


    若不是定力過人,便是毫不在意。


    太後苦笑,她果然還是高看了韓屹,這麽個冷冰冰的人,她就不該對他抱有幻想。


    她越想越生氣,終於騰地站起身,“來呀,擺駕廣陽殿。”


    廣陽殿在宮廷的中線上,是聖人日常處理政務、召見臣子的場所。


    廣陽殿裏,聖人剛剛批閱完奏章,正打算起身鬆鬆筋骨,聽說母後來了,立刻迎了出來。


    不等他跨出殿門,太後殿下已然怒氣衝衝地殺將進來。


    “皇帝,可是國庫空虛?”


    聖人的心咯噔一沉,每當母後稱他“皇帝”時,便是她怒火中燒的時刻。


    “母後何出此言?”聖人小心翼翼地迴答。


    “哼,若非國庫空虛,為何連一座公主府也賜不起?”


    聖人聽聞此言,當即哭笑不得,原來母後是為韓夫人討說法來了,不由得心中對韓夫人更為厭煩。


    “母後,靜宜為大豫受了多年的委屈,如今隻是想圓一圓年少時的夢想,暫居首輔府,若不答應,倒顯得兒臣不近人情……”


    “不近人情?”太後冷哼一聲,“皇帝對靜宜盡了人情,可想過韓夫人?你對她可是盡了人情?”


    聖人沉了臉,母後這話有失偏駁,完全站在韓夫人的角度質問他。


    “母後,”聖人無奈地說,“靜宜也是您養大的,您就不心疼她?”


    太後欲言又止,幹脆說,“皇帝,你到底賜不賜公主府?”


    聖人無奈,百般解釋,不是他賜不起,而是靜宜公主不願獨居公主府。


    “她不願,你便不賜?你是皇帝,還是她是皇帝?”太後怒。


    見太後越發地口不擇言,聖人隻得使出緩兵之計,說過幾日便賜公主府。


    太後怒氣衝衝而來,怒氣衝衝而去。


    經此一事,聖人原本對韓夫人三分的怨氣,變成了七分。


    太後在廣陽殿時,韓老夫人和大姑姐求見慕楊。


    慕楊暫居珍瑰閣。


    珍瑰閣在長寧宮的東側,是一幢兩層小樓,有圍牆,自成一格。


    樓後麵還有不少菜地,原本種著玫瑰,因慕楊愛種菜,太後殿下當即命人鏟了玫瑰,將地圈進了珍瑰閣,供慕楊平日裏消遣用。


    宮人領著韓老夫人和大姑姐,順著宮道,一路走到珍瑰閣。


    剛剛跨進門,兩人齊齊震驚。


    珍瑰閣裏珍寶無數,看得兩人目瞪口呆。


    珍瑰閣上下兩層,各有五間房。


    底樓的中間是迎客廳,進門便是鳳凰展翅紅木屏風,繞過屏風,是一張繩紋卷頭大香案。


    香案上擺放著哥窯小開片加彩罐、雙鳳琉璃盞、纏枝花卉琺琅熏香爐,此刻,爐子裏正點著香,淡雅爽朗的味道,聞之忘憂。


    香案前擺著一張古幣繩紋夔龍牙四方桌,左右各有一張太師椅。


    屋子的右側,是一張台座式須彌榻,榻上擺著楠木雲紋小翹頭案,案上有一幅棋盤,棋子是漢白玉製成。


    須彌榻邊上,是壺門式膨牙帶托泥香幾,幾上一隻漢白玉製成的雙耳瓶,瓶裏插著幾株淺紫色繡球花。


    屋子的左側用博古架做了隔斷。


    博古架上擺著天青釉暗刻紋雙耳瓶、飄綠翡翠貔貅、銀鎏金鏤空獅子舞繡球擺飾、德化白瓷雙耳模印方鼎等珍品。


    走過博古架,靠牆一張七屏式圍板羅漢床,四周嵌著漢白玉雕,羅漢床上的炕桌竟是用整塊的漢白玉製成,真真令人咂舌。


    羅漢床後麵的牆上掛著三幅山水畫,三幅畫可分可合,合起來是一幅完整的田園風光,是當朝大家李讚的大作。


    世家得其一幅畫作,便能炫耀好久,太後殿下竟這麽輕易地將三幅畫掛在了慕楊的屋裏。


    羅漢床前擺著四張紅木玫瑰椅,兩張椅子間擱著一張夔龍透雕靈芝團花幾,每張幾上擺著一隻漢白玉花瓶,瓶裏插著一束小小的淺紫色繡球花。


    這一番景象,看得韓老夫人和大姑姐兩人心頭直癢,若是能搬迴首輔府,該有多好!


    此時,慕楊的貼身婢女書禾、書穗迎了過來。


    書穗見狀,哪裏不明白眼前二人的想法,當下甜甜一笑,“老夫人、姑奶奶來啦,夫人樓上的閨房好東西更多。


    夫人還沒迴宮,太後殿下就命人開了私庫,將最好的東西都搬來了珍瑰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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