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姑娘這是因為長時間的情緒壓抑,又受到精神方麵的刺激,脈象浮大而軟,這才昏了過去。”


    北堂殊披著長袍,麵色沉重:“什麽時候能醒。”


    老禦醫也拿不準,姑娘顯然受得刺激太大,一時半刻醒不過來。


    斟酌過後,他道:“先觀察一日,若一日未醒,老臣施針。”


    “退下吧。”


    “老臣告退。”


    青鸞將老禦醫送離,同時安排下人把屋裏的棺材抬出去。


    待迴來後,北堂殊命青鸞將鐵鏈的鎖解開,把鏈子扔掉。


    殿外的天空泛著淡淡的灰,晨光漸漸將黑夜暈染,遠處的山峰透著細微的明亮。


    快要天亮了。


    青鸞向來是不會主動說話的,她不會像其他丫鬟伺候人的時候建議主子要不要休息,看著男人緊蹙的眉頭,她默默站在一旁。


    其實她清楚,主子心裏在意嫣姑娘,否則以主子的性格,嫣姑娘不可能全須全尾地活到現在。


    不過以她對嫣姑娘的了解,陛下與嫣姑娘恐怕沒有圓滿的結果,這二人開始的時候就是錯的,怎麽會走到最後。


    青鸞靜靜候著,將所有的想法爛在肚子裏。


    淡藍色的天幕被完全照亮,清晨的日光燦若錦繡,照亮行宮中每一處磚瓦。


    北堂殊躺始終在床旁坐著。


    他目光落在她白淨細膩的麵龐上,女子雙目緊閉,失去了所有攻擊性,唇色肉眼可見地淺淡。


    明明才過了幾個時辰,可他卻覺得時間這般漫長。


    他沒有想到她會暈過去。


    以後不會這樣了。


    他將手探入被子裏,握住她的手。


    原本以為這隻是一場小昏迷,等她醒了大鬧一場就好了,任由她怎麽罵他都可以受著,可直到日落,昏迷的人也沒有蘇醒的跡象。


    北堂殊頓時感覺到不對勁,吩咐青鸞把隨軍禦醫再叫過來。


    他難得心生焦急,切切實實體會到架在油鍋上的煎熬。


    為什麽這一次比之前她吐血昏迷的時間還要久?


    北堂殊在房中踱步,待老禦醫的身影出現時,他冷聲道:“快!孤要看她醒過來!”


    “是,是。”老禦醫立刻上前,先是診脈,再掀開她的眼皮去看。


    眼珠左右浮動,瞳孔因光照微縮。


    老禦醫當即準備下針。


    那又細又長的镵針一根一根紮入她的穴位。


    北堂殊的眼睛不敢離開她,這一瞬間,他的腦海裏滿是多年前的畫麵。


    陪伴他的黃狗那散落各地的碎肉與眼前脆弱的女子居然重合在一起了。


    他心中頓時泛起一陣酸意,他無法接受她出事,他也不允許她出事。


    他後悔了。


    不應該那樣做的,她已經一無所有了,他還拿她家人的亡魂去羞辱她做什麽。


    北堂殊不安地在殿中來迴走著,時不時看向床榻,等著那裏的消息。


    他連威脅禦醫的話都說不出來,生怕在這個時候應驗了。


    天色已大亮。


    北堂殊一夜未合眼,但他並無一絲困意,隨著等待時間的拉長,心中的緊張焦慮變成了自責懊悔。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不知不覺間,他已經離不開她了。


    她根本不是寵物,她是陪伴在他身邊的人,她即便背負深仇大恨也會在他午夜被夢魘所驚擾時說上幾句安慰的話。


    他所貪戀的,不就是她明豔外表下那顆依舊赤誠幹淨的心嗎。


    忽然,病床上傳來一聲微弱的咳音。


    北堂殊心頭一顫,大步衝到床榻旁,“嫣兒。”


    她蝶翼般的睫毛輕輕顫著,眼眸睜開一條縫隙,幹裂的唇微微開合:“……水。”


    青鸞本想去倒水,可她沒想到居然是陛下搶先一步。


    北堂殊的手有些發抖,他倒了半杯清水過去,老禦醫連忙接過:“老臣來。”


    老禦醫生怕從未伺候過人的陛下一時不察再給剛醒的姑娘嗆著,他親自扶起她的頭,幾乎是幾滴幾滴地喂著水。


    喂完水後,老禦醫將嫣姑娘身上的針利落取出,檢查身體肌膚是否有出血。


    “姑娘今日先喝些粥吧,慢慢增進飲食,多吃些蔬菜幹果。”


    北堂殊長舒一口氣,“用不用開方子?”


    “不必,醒過來就好了,配合飲食靜養即可,這幾日姑娘不能再受刺激了。”


    北堂殊點點頭。


    待禦醫走後,青鸞也到殿外守著,殿內隻剩下他們二人。


    北堂殊坐到床旁,單手撐著床沿,彎下腰湊近她,“孤向你認錯,以後不會那般為難你了。”


    她仿佛聽到了笑話一般,唇角微微勾起,把頭偏到一旁。


    相比於她的生氣怒罵,這般冷漠的神態更令北堂殊心中難受。


    “說吧,你想要什麽補償?”北堂殊輕聲哄著。


    她姣好的麵容浮現譏諷之色:“我想讓親人死而複生,你能做到嗎?做不到滾。”


    北堂殊沉默下來,半晌後道:“孤會安排他們入皇陵安穩下葬。”


    “哦。”


    北堂殊難得有這些耐心,而她的淡漠將之一點一滴地耗盡。


    他眉眼浮上厲色,“好,無所謂,孤可以依舊鎖著你,鎖一輩子,你哪也別想去。”


    她閉上眼,甚至不願再聽他說話。


    北堂殊猶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不想看到她這樣。


    別用這種冷淡的態度對他。


    “嫣兒。”他牽住她的手,生怕她逃離,他總覺得自己抓不住她了,哪怕有偌大的權力都留不住她。


    他敗下陣來,放低姿態:“嫣兒,你不是想刺殺我嗎?可以,這場刺殺的戲碼隻要你想玩,我可以一直奉陪,直到你成功的那一天,我隻希望你別想走,也別想尋死的事,好嗎?”


    她緩緩睜開眼。


    北堂殊見她願意溝通的模樣,心中一喜,可他還未來得及高興,便聽見她說——


    “我累了,我不想玩了。”


    她沒有興趣陪他耗下去了。


    北堂殊深邃的眼眸盯著她半晌,眼底閃過失落的情緒。


    他嘴唇動了動,卻終究沒有說出來什麽,“你好好休息。”


    他起身離開寢殿。


    過了一會,青鸞帶了幾件新衣裳過來,每件衣裳都很完整,並不是單獨一件的款式。


    他似乎在試圖彌補,笨拙地想要將一切恢複如常,可已經太遲了。


    接下來的幾天,北堂殊除了忙公事之外,閑暇時間便會來找她。


    她不同他說話,他便沉默地待在一旁,有時會讀書,有時會自己與自己對弈。


    這位曾經高高在上的殘暴帝王此刻已被磨得沒了脾氣,他現在才發現,真正的輸棋人是他。


    ……


    “姑娘,今日小廚房做了蓮子羹。”阿願端著托盤走來。


    為了哄祁嫣的情緒,北堂殊特意將阿願安排迴來。


    祁嫣坐在椅子上繡花,她也是無聊隨便找點事做,可北堂殊更無聊,每天都讓小廚房變著花樣做些吃食給她吃。


    她搖搖頭:“我不餓。”


    她倒不是裝腔作勢,而是真的什麽都不想吃。


    阿願把托盤往前遞了遞,“就是……嗯……”


    瞧阿願說話磕磕巴巴的模樣,祁嫣瞥了眼蓮子羹,在湯碗之下,露出紙張的一角。


    若是阿願想跟她說什麽,大可不必這般遮遮掩掩。


    難道是……蕭聽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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