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銅錢收起,拿著那條赤狐皮圍巾贈給胡大哥:「多謝胡大哥幫忙,身上沒帶銀錢,這條狐皮圍巾拿去典當應能值些銀子,權當謝禮。」


    胡大哥想要推拒,春容執意要他收下,他隻能收了謝禮,又從家中翻出套幹淨棉衣給祝眠換上。祝眠一身衣裳被兵刃切得破破爛爛,難擋風,換上棉衣後暖和許多。春容一眼看出這棉衣雖有些年頭,但棉花仍舊蓬鬆,想來胡大哥自己不捨得穿。


    二人辭別胡大哥後,向著最近的碼頭行去。


    最近的碼頭有個駭人的名字,叫做「死人渡」。


    第二日上午,二人抵達死人渡。死人渡周遭有幾間棚子,茶水酒菜皆有,卻獨獨沒有醫館。春容遠遠望著招幡,難免有些失落。


    待靠近死人渡後,她忽然覺出周遭的不尋常來。


    渡頭停有船,棚中卻無客。


    「當心些。」祝眠低聲提醒,手已握在刀上。


    春容沒有下馬,而是遠遠向著船喊問:「船家,出船嗎?」


    船夫站起身,遙遙迴問:「要去哪兒?」


    祝眠的目光始終打量著四周。


    答話時,春容留了個心眼,迴說:「到對岸去!」


    「可以,但馬不能上船!」


    春容左右看去,擺動韁繩驅馬緩緩前行,周圍仍舊沒有動靜。


    「先去茶棚。」祝眠低聲道。


    不知緣由,但春容照做,在茶棚邊上停了馬。茶棚小二歡歡喜喜迎上前來招待,祝眠冷笑道:「多少銀子,竟讓堂堂剔骨刀來做個端茶送水的小二。」


    剔骨刀劉玉盤,原先是個屠戶,自屠宰中悟出一套刀法,入了江湖,僅用三年時間便闖出名氣,五年後江湖無人不知剔骨刀。


    春容抓緊韁繩,準備隨時驅馬奔逃。


    劉玉盤當即冷下臉來,麵露兇色:「一旦親手宰殺祝眠,這消息傳出去,不比多少銀子都值錢?」


    「下馬,倒杯熱茶。」祝眠叮囑春容。


    春容原不想下馬,但看祝眠的目光,隻得相信他,下馬進茶棚倒水。櫃檯裏站著掌櫃,她留心多看了兩眼,倒杯水的功夫便辨出對方的身份——睡獅。睡獅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作為殺手的代號。能辨出他的身份,全靠他手中那兩顆核桃,他殺人,兩顆核桃一出手,直取對方雙目。核桃深深楔入眼眶,不等他取出,對方就已咽氣。


    端著茶水離開茶棚,遞給馬上祝眠,她又瞥向對麵的酒肆。酒肆門邊倚著個年過半百頭髮花白的精瘦老頭,正百無聊賴地撐開衣襟,捉身上的跳蚤。這應該是紅飛鼠,在知名殺手中,他的年紀最大,資歷最淺。殺人是靠他那條暗紅褲腰帶,不動手時纏在腰間,動手時便作長鞭。


    認出這二人後,渡口上望著這邊的船夫也不再難猜,看他慣用左手,身量奇高卻駝背的樣子,多半就是沙駝子。沙駝子一直握著蒿子,恐怕他那根鐵棍就藏在其中。


    一個死人渡,已見到三名殺手。


    祝眠接了茶,卻未飲,而是頗為悠閑地說:「我忽然想明白一件事。」


    春容無奈笑道:「什麽事?」


    「這個世上為什麽要有殺手。」


    紅飛鼠捉跳蚤的手頓了頓,沙駝子將蒿子從右手換到了左手,劉玉盤也扯下肩上搭巾擦著手。


    春容意識到周圍的變化,卻仍故作鎮靜地問:「為什麽?」


    「倘若哪日我金盆洗手,前塵舊怨一筆勾銷,那些既放不下麵子又放不下恩怨的人,就隻能找些殺手來尋我麻煩。且不止要找一個。因為這世上任意一個殺手,都不會是我的對手。」


    「所以他們找了很多。」春容站在原地迴說,「睡獅,紅飛鼠,沙駝子。我猜酒肆中藏得還有別人,一旁那間包子鋪裏,恐怕也不會是蒸包子的人。」


    一個個代號從她口中說出,祝眠稍覺驚訝,又道:「你看出這幾個人的身份,卻一定想不到,其實這世上有會蒸包子的殺手。」


    經此提醒,春容忽然想起一對夫婦:「雙蠻頭1?」提及這個稱號,她的臉色驟然煞白,傳言這對夫婦會用一大張麵餅將被殺者的頭顱包成一整個包子上籠屜,慘無人道。


    「隻聽說祝眠找了個婊子的當老婆,就是你吧。」劉玉盤從懷中摸出他那把剔骨刀,「沒想到啊。一個千人騎萬人壓的婊子,對江湖上的事兒還挺了解。那兩口子一大清早就開始和麵燒水,這會兒不出來估計是在擀麵皮,等會兒剁了你們的腦袋包包子,半點兒事兒都不耽誤。」


    作者有話要說:


    1《事物紀原·酒醴飲食·饅頭》:「諸葛武侯之徵孟獲,人曰:『蠻地多邪術,須禱於神,假陰兵一以助之。然蠻俗必殺人,以其首祭之,神則向之,為出兵也。』武侯不從,因雜用羊豕之肉,而包之以麵,象人頭,以祠。神亦向焉,而為出兵。後人由此為饅頭。」


    「蠻頭」即「饅頭」。(他做的是包子)


    第49章 五銖錢


    劉玉盤一動,餘下的人齊齊盯來,緩緩靠近。


    若在平常,祝眠一人迎敵也難死,可今日他身負重傷,莫說動刀,連坐立在馬上都有些勉強。


    來路上,春容一直撐著他的身子,很明白他仍是虛弱,即便能夠勉強對敵,也支撐不了太久。所幸祝眠聲名在外,這些人心中忌憚,遲遲沒有動手。但再如何忌憚,他們此來就是為了取祝眠性命,早晚要動手。這短暫的僵持空檔,她得尋個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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