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枯坐禪後,謝華君仍想著那一扇扇門。茶也不飲,飯也不吃,在床上翻了幾個來迴後,起身便招唿:「茉莉,收拾東西,今晚就走。」


    「不等了?」春容從小趙手中接過一盅湯,確認不燙才遞到謝華君手中。


    謝華君喝不下湯,沒好氣道:「你不是盼著我走?」


    「公子也瞧見了。」春容柔緩了聲音,「其實賴不到公子頭上。但公子確實不適合再待下去。」


    「我以為——」謝華君一句話噎在喉頭,「詩書上慣寫青樓。春風十裏,煙花風月,我從前讀過。」


    「拿筆寫字的人都在上邊。」春容安撫她道,「下邊有幾個識字的?」


    謝華君望著她,欲言又止,末了扯平袖子衣擺:「走了。」


    小趙仍在上菜,瞧主僕二人離開,有些焦急:「怎麽就走了?這菜還沒擺完。老胡可費了不少心思。」


    「走了好。咱們吃。」春容沒去送,掩了房門,動筷。


    過兩日傳來消息,城南土地廟前的鋪子被人高價盤下,內裏什麽都未置辦,隻掛了招幡,寫著「小鏢局」。兩個年輕公子守在空落落的鋪子裏招兵買馬。


    小趙百思不得其解:「是謝公子吧?他怎麽去那兒了。」


    「城南好,觀星台在那邊,夜裏方便看星星。」春容聽了消息,隻作如此評價。


    八月初五,小鏢局關門落鎖,謝華君帶著八名鏢師離開銀州城。


    八月初六,春容後半夜才得休息,伏在床榻間,想起剛走那幾名客人替她掐算日子,並在打賭,一個月之期已到,祝眠是否會再來。


    自然不會來。


    她心中清楚,前幾日有名塞外來的客,說半月前在鳴沙鎮見過祝眠,他正往西去,進沙漠。沙漠中有個門派,叫做殊花閣。殊花閣的閣主越殊花前些年在江湖中造過一場殺孽,結仇不少。祝眠進沙漠,多半是收了銀子去殺越殊花。


    謝華君整日裏追著他跑,他亦不多在乎。


    她與祝眠,隻是萍水相逢一過客,與雲坊城的乞丐、宛裕城的公子並無區別。他更不會在乎。甚至早已拋諸腦後。


    落燈前,宦娘亦來提醒過她,一月之期已到,明日便要如常待客。


    是徹夜未眠。


    八月初七巳時末,軟玉樓掛燈照客。


    春容早早在自己房中勻妝梳頭。小趙看著妝檯上的花牌,嘆息道:「謝公子怎還不迴來。」


    「她不來才好。」她擱下梳子,遣小趙將花牌掛出去。小趙拿著花牌,碎著步子往前碾,半晌還沒走出房門。她迴頭敦促道,「且去吧,若是晚了,宦娘該做文章了。少不得要收拾你。」


    門推開又合上。


    空蕩蕩的房間裏,僅她一人。


    喜也無,愁也無。


    隻片刻後,便聽守牌老李滿是喜慶地高聲唱道:


    「木公子摘花牌,請移步——枯坐禪——」


    第14章 小鏢局


    「佳人久候。」


    僅聽聲音,春容已辨出他的身份。


    已是八月秋,老李口中的木公子仍拎著柄摺扇。


    同樣的玉柄。隻能是公子瞬,卻不知是哪個公子瞬。


    「意外?」公子瞬鬆解她的腰帶,慢條斯理地。


    「沒有。」她亦去探對方的衣衫,綁繩一根根拆解開來。


    時辰尚早,軟玉樓內還未熱鬧起來,枯坐禪在三樓,門窗隔開些許吵鬧聲,靜悄悄的。兩人靜默著替對方寬衣解帶。玉柄沒入衣襟下,挑開內衫,便袒出心口那塊如玉肌膚。公子瞬的指尖落在這塊肌膚上,很涼,幾乎頃刻間便奪去衣衫遺落的餘溫。


    春容手暖,覆上他的手指。


    細膩嫩滑,是沐浴那次來的公子瞬。


    「謝華君前日已抵達咫尺巷。旗為『小鏢局』,隨行八名鏢師,正邪不論,皆是好手。」公子瞬反扣她手腕,心脈跳動宛在其指尖。


    「聽說過。」小鏢局運鏢,在江湖中早已引起軒然大波,近日來此敘話的江湖人,多在議論此事,亦想從春容口中套出些話來。春容一概哂之,迴說區區風月之身,不懂這些。「血閻羅,金錢蟒,寒月刀,雙十鹿,二十二劫,西字雁齋主,李珠楓,驚鴻客。無論是與這八位有仇,或是覬覦十萬金的,想必都已在路上。」


    「僅一個月功夫,江湖種種,已能說得頭頭是道。我沒等錯你。」言語如柔風,拂過春容臉頰。


    珠釵卸下,雲髻散落。髮絲鋪上妝檯,春容半伏在妝鏡前,雙眼微抬就能見其中虛影。


    掌根壓雪肩,漸泛紅痕。


    她迴說:「公子安排巧妙,春容才有機會聽到這些。」


    待公子瞬盡了興,她才撐起身子,替他稍作清理,又侍奉著穿戴整齊。臨走前聽他道:「謝華君這般胡鬧,謝堯是何反應?」


    「未曾聽聞。」春容披了件衣裳,送他至門外。


    「巧了。」公子瞬越過欄杆,瞥見新客登門,「金銀斧袁老七,看樣子剛從寧州來。問一問。」送客小童巴巴跑上前來賠笑問公子瞬可還滿意,春容的花牌連帶些散碎銀子一同被丟入小童手中。小童得了賞錢,歡天喜地引人下樓,再將花牌交給守牌老李。


    還未掛上,又被人摘走。


    小趙趁著空隙端來熱水帕子,小心翼翼道:「姑娘,疼嗎?」


    「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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