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江倩借故說吃撐了,要到外頭散散步,說完之後就出門去了。


    紀辰曦正在廚房切水果,所以沒怎麽留意江倩的話。


    但當聽到關門聲響起時,他那握著水果刀的手竟顫抖了幾下,腦子裏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江倩是臨陣脫逃了嗎?就因為我向她求了婚。”


    他太害怕失去江倩了,於是趕緊放下水果刀往廚房外跑,把屋子裏裏外外的搜了一遍,江倩既不在客廳,也不在臥室。


    她該不會真的逃跑了吧?


    紀辰曦感到自己的心忽然間被掏空了一樣,他戰戰兢兢地打開了江倩的衣櫥,發現江倩的衣服和行李都還在,他竟如釋重負地笑了,但他還是不放心,便馬上撥通了江倩的電話。


    “你出門啦?”他急切地問道,“怎麽也不通知我一聲?”


    “我不是跟你說了嘛!”江倩正心煩著呢,所以語氣有點衝,“我說我吃撐了,要到外頭散散步!”


    “對不起,我剛才在切水果沒聽到。要不我陪你一塊去吧?我馬上……”


    “不用了!”紀辰曦話還未說完就被江倩一口迴絕了,她冰冷地說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好吧……”紀辰曦也不想給江倩太多壓力,他說,“那記得要早點迴來哦。”


    “嗯!我會的。”江倩掛了電話,把手機放迴了羽絨服口袋。


    昨晚下過雪後,街道上的積雪還沒有完全融化,天色也很暗淡,所以看不太清遠處的景物,寒風嗖嗖地吹著,叫人待不了多久手腳就僵了,以至於頭皮也開始發麻。


    江倩下意識地咬緊了牙關,在經過一棵光禿禿的樹木時,她突然感到一陣眩暈,同時腦中快速閃過一幅奇異的畫麵:


    深夜時分,天上飄著鵝毛般的大雪,紀辰曦不顧嚴寒,猛地將羽絨外套脫下來,裹到了她身上,背著她在雪路上行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為何好端端的,大腦會憑空出現這樣的畫麵?


    是幻覺還是現實?


    如果是現實,那昨晚我喝醉之後,是紀辰曦把我送迴家的嗎?


    昨晚,江倩醉得實在太厲害了,以至於到現在為止,她還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怎麽迴家的,又是如何躺到那張大床安睡的?


    倘若真是紀辰曦所為,那我這些年虧欠他的可太多了,可能一輩子都還不清。


    也許答應他的求婚,便是對他最好的報答吧,將來在為他生個一兒半女什麽的,她就真的不欠他的了。


    可是江倩很清楚,她真這樣做的話,對自己,對紀辰曦來說,都是不負責任的行為,因為她不是發自肺腑地想要與紀辰曦組建家庭,僅僅是出於道德層麵的報答之情。


    說實在話,在紀辰曦問她“你願意嫁給我嗎”,江倩心裏就有了很篤定的答案,那就是“我不願意”。


    她當時之所以沒那麽說,是因為她不想傷害紀辰曦的自尊心,而且她天真地以為,兩天的深思熟慮足以讓她改變主意。


    在這兩天裏,她會盡可能地隻想紀辰曦的好,而不去考慮任何外在因素。


    譬如兩人所處的階層。


    誠然,人不該分三六九等,但現實卻恰恰相反,而且是以一種人人可見的殘酷形式來分層。


    她被社會定義為“普通女孩”,意思就是原生家庭非常普通,在有些人眼裏甚至是不合適的結婚對象,因為從小父母就離異了。


    離異的父母又重新組建了各自的家庭,她就好像是個多餘的存在,既不被母親接納,也不被父親接納,親情方麵真的很匱乏。


    她能理解母親的做法,畢竟她成年了也可以養活自己,已經沒有理由再接受母親的庇護。


    所以在母親舉家前往巴黎的那一天,她把紀辰曦帶到了母親麵前,向母親介紹說他是她男朋友,兩人從大三下學年就開始交往了,感情非常穩定。


    母親起初很驚訝,她認得這男孩是周淑芬的孩子,可是過了一會兒,她就不驚訝了,她已經徹底遠離了周淑芬的圈子,實在沒必要糾結於女人間那點豔壓的事兒。


    她握著女兒的手,激動地說:“媽媽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所以你要好好的,知道了嗎?”


    那時候,江倩哭了,她不是哭母女分別,而是哭自己又被拋棄了一次,可是她能怎麽辦呢?


    畢竟母親也是女人,有自己的家庭,有丈夫,有和丈夫一起孕育的孩子,更有權利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她又怎麽能阻礙別人尋求幸福呢?


    但是那種被親人拋棄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好在有紀辰曦陪在身邊,難受很快便化為烏有。


    這麽看來,紀辰曦在兩人的戀愛中承擔起了“療愈者”的角色,一直向她輸送愛,把她澆灌成了一個幸福的女人——懂得如何去愛,如何表達愛。


    可一想到紀辰曦有一位刻薄挑剔的母親,江倩就覺得結婚之路充滿了荊棘,大概率會和紀辰曦走散。


    就算將來真的僥幸和紀辰曦結了婚,他母親那關她肯定是過不了的。


    她很清楚自己的個性,是一點也不想過那種“點頭哈腰”,“做小伏低”的日子,所以不答應紀辰曦的求婚似乎是好事。


    可是她也很清楚,所有的戀愛關係都是以“結婚”為導向的。


    如果結不了婚,那必然導致戀愛關係的最終破裂。


    破裂之後自然是分道揚鑣咯!


    江倩現在很苦惱,苦惱於為什麽所有的戀愛都必須要有個結果,難道不能隻是享受戀愛帶來的樂趣嗎?


    她討厭凡事以結果為導向的行為模式,如果必須這樣,她寧願單身,一個人雖然有點孤獨,有點寂寞,有點無助,但完全可以用工作和友情去平衡。


    現代人可以用來愉悅自己的方式太多太多了,不必要非紮根於“愛情”。


    江倩一直堅信,人沒有愛情不會死,但沒有工作一定會餓死。


    在“餓死”與“不會死”之間,江倩感到更多擔憂的是“餓死”,也即愛情是滿足生存之後的“奢侈品”。


    江倩深知自己仍處在“溫飽線”上,如果沒有紀辰曦的慷慨資助,是的,她總是調侃自己是被“資助者”,那她完全不可能享受到現在的物質條件——上下班無需擠公用交通,居住在設施完備的高檔公寓,出入於高級餐廳,著名貴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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