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著小黑驢迴到拾金鋪,已是日落西山,層霞盡染。


    對麵周記流水席的周老板,也剛幹完活兒迴來。


    他端著一小盤子楊梅過來,熱情分享。


    周老板和林煞的師父有點交情,愛屋及烏,對林煞也是非常友善。前陣子林煞的師父去世,他還過來免費幫忙做白事流水席。


    “林小師傅,吃點楊梅,泡了蒜蓉鹽水的,酸甜適度,非常可口!”


    林煞拿起牙簽,戳了一粒,咬在嘴裏,確實美味。


    “謝謝周老板,味道真不錯!”


    林煞說著,又多戳了幾粒,送嘴裏,連核都不吐,就吃進肚子裏頭。


    前世他喜歡吃楊梅,每到季節,無論價格貴賤,必買幾斤迴來嚐嚐鮮,沒想到穿越到這大京朝,還能吃到這麽酸甜可口的楊梅。


    林煞隨口問了一句:“不是說‘二月枇杷三月李,四月楊梅五月桃’嗎,這才三月初,怎就有這麽熟的楊梅了?”


    周老板意味深長一笑。


    “說來你可能不信,這楊梅原本是沒熟的,被一老太太吐一口血,染紅了,也就熟了。”


    林煞聞言,立即咯噔一聲。


    原本胃口大好,瞬間就充滿抵觸。


    不過他倒是好奇,血是血,楊梅是楊梅,怎一口血,就能把楊梅吐熟?


    周老板向他道明緣由。


    原來今日周老板帶著店裏頭的人手,去了一趟長樂縣的商賈大家族秦家做白事流水席。


    秦家四代人,都是做古董行當的,雖不像錢家那樣家大勢大,但是在長樂縣這一隅,也算是有頭有臉的生意人。


    周老板去秦家做白事流水席,就是因為秦家的老太太過世了。


    秦家的老太太怎麽死的?


    簡單一句話,就是被秦家現今的一家之主,秦金玉給氣死的。


    原來,這秦家老爺子在世之時,做古董行當,講究的是一個“信”字,以信義養出個百年老店,可自從老爺子去世之後,秦記古董行被他兒子秦金玉接手,秦金玉的經營風格,卻一改往日之誠信,轉而搞起了坑蒙拐騙,以次充好的偏門技倆。


    秦家老太太,乃是一個忠厚純良老婦人,見自家兒子接手古董店之後,做些損人利己,黑心折壽的生意,很是生氣,曾三番五次,勸說阻撓秦金玉,讓他別做奸商。


    可秦金玉卻不為所動,還說這亂世之中,誠信值個屁的錢,他不搞一些偏門,這百年老店,都要虧掉褲衩了!


    秦家老太太勸說無效,氣得不行,最後竟在昨天,一口血吐在了家中庭院的楊梅樹下,然後一命嗚唿而去。


    “老太太死後,這楊梅樹上滿滿當當的楊梅,竟然就一夜之間,由青轉紅了,你說這事兒奇不奇怪?”


    周老板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楊梅,一邊侃大山:


    “別人都不敢吃這楊梅,秦金玉還給楊梅樹上香懺悔,不過我們不同,我們是做死人生意的,所以這楊梅,吃了也無妨。”


    林煞不由感慨。


    “秦家老太太,如此執著於誠信經營,其心可敬,其人可悲啊!”


    “其心可敬,其人可悲?確實,挺悲哀的,”周老板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點悲天憐人之心都沒有,不過,像他們這些做死人生意的,見慣了各種牛鬼蛇神,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情沒見過?秦家老太太這事兒,其實不算是事兒!


    所以,周老板平平淡淡地來了一句總結:


    “這人性啊,就是這樣,利己自私!”


    “你要說秦金玉做錯了嗎?其實沒錯,亂世之中,你就得做一個奸商,懂得鑽營取巧,左右逢源,才能活下去,不然你這古董店,根本經營不下去。”


    “他隻不過是想保住秦家的鋪子罷了,哪知自己的娘親,竟然如此頑固不懂變通?更不會料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竟會氣死老母親。”


    林煞點頭,讚同周老板的看法。


    隨即上下打量了周老板幾眼,突然問道:


    “周老板,您來找我,該不會就為了給我吃幾粒人血楊梅吧?”


    周老板一愣,臉上再次露出意味深長笑容。


    “林小師傅,您真是越來越有您師父的氣質了,這眼尖得,無論是看死人,還是看活人,都越來越準了!”


    “過獎過獎,”林煞謙虛奉承,“我也隻是隨口一問,話說周老板您若真有什麽事,直說便是,大家朋友一場,大可不必拐彎抹角。”


    周老板又吃了幾粒楊梅。


    這才說:


    “想不想發大財?”


    “大賺一筆,然後收拾包袱,歸隱田園,過上美滋滋的悠閑生活!”


    林煞一愣,不明所以,“願聞其詳。”


    周老板就說:


    “我這次來拜訪,不但要請林小師傅您吃這秦家的人血楊梅,還想要邀請林小師傅您,和我一起吃一口秦家這一塊大肥肉。”


    林煞愕然,周老板這是要拉人手,來一場黑吃黑,去搞人秦金玉?


    周老板見林煞麵露愕然,便笑嗬嗬欲蓋彌彰解釋:


    “我其實也不想去對秦金玉下手的,可這奸商喪盡天良,連自家老母親都能氣死,咱們去搞他一手,隻不過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罷了。”


    “此乃正義積德之大好事啊!”


    周老板果然不愧是做死人生意的,黑心鬼話都能說得那麽冠冕堂皇,可見其也不是什麽好貨色。


    林煞原本不想趟這一趟渾水,不過突然想到,他剛撿錢敬豐的屍骨,得了《黑心經》,還未曾打開過,不知借此機會,能不能打開黑心經?


    如此一想,林煞就問:


    “周老板,您打算怎麽搞?”


    周老板就說:“秦金玉這奸商,坑人無數,他幹的那些活兒,就應該被刨祖墳。”


    “林小師傅您不是專業開墳的嗎?”


    “我恰巧在做秦家做流水席的時候,打聽到秦家祖墳在長樂縣西北山上某處風水寶地,傳聞那秦家祖墳裏麵,還埋藏了好些名貴古董,咱們裏應外合去刨開墳地,搞幾件出來倒賣,一輩子的吃喝拉撒,估計都不用愁了。”


    林煞有摸骨經護體,還有風水秘葬協助,要偷偷去倒鬥,那自然是手到擒來,十拿九穩的事兒。


    但是他不願那樣去做,不但因為盜墓罪名極大,抓住了可能要完犢子,還因為他覺得完全沒必要去盜墓,做個撿骨師傅,光明正大刨人祖墳,還有紅包陰金收,猥瑣發育,這樣不香嗎?


    所以,林煞當即就拒絕:


    “別!”


    “盜墓這種事情,太損陰德,別拉上我!”


    “再說了,秦金玉犯的錯,為什麽要他祖宗來承擔?”


    “最重要的是,周老板,您得看看我這手腕!”


    林煞擼起袖手,亮出右手手腕的鬼爪印。


    周老板一看,皺起眉頭:“這啥玩意兒?”


    林煞如實說:“今早我去幫錢家拾金,右手剛伸進錢老爺他爹的金罌裏頭,就被不知什麽玩意兒給抓住了,好在我力氣大,拚命將手抽了出來,不然您想想,那會有什麽後果?”


    周老板看著林煞右手之上的鬼爪印,“嘶”地倒吸一口涼氣,怔怔然出神,喃喃自語:


    “這世界上,真的有鬼?”


    林煞道:“有沒有鬼我不知道,但是要我去盜墓,那是萬萬不能。”


    周老板鬱悶了,捶胸頓足,痛心疾首:“那該怎麽去懲罰秦金玉那無良奸商?咱不能就這麽眼睜睜看著他繼續坑蒙拐騙,敲骨吸髓,都毫無作為啊。”


    這周老板說話,還就真有水平,明明就是自己想去黑吃黑搞人秦金玉一把,卻能把話說得這麽冠冕堂皇,真他娘是個人才!


    他不學秦金玉去做個奸商,卻來做個白事流水席的小老板,真是屈才了!


    林煞摸著下巴陷入思索,忽然之間,神海深處一直打不開的《黑心經》,中部《偏門經》,竟然自己徐徐打了開來。


    《偏門經》的第一篇,無解雙簧局,映入林煞眼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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