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夏豆蔻坐在房間桌前,看著窗外花台上的小菊花盆栽。


    她歎了口氣,捧起紅心馬克杯,喝了一口熱巧克力。


    夜博宇明天就要到英國了。


    一去就是兩年!


    她告訴自己不該在乎太多的,可心裏就像被人挖了個洞似的空空蕩蕩的,讓她不得不承認一件事——打從爸爸過世、她搬到夜家之後,夜博宇便在她心裏占了個很大的位置。


    她隻是鴕鳥地覺得如果不把事情說出口,便什麽事都不會發生。


    叩叩——


    “可以進來嗎?”門外傳來夜博宇的聲音。


    “可以。”夏豆蔻轉過身,手裏仍捧著那杯熱巧克力。


    夜博宇開門而入,一向衣著整齊的他,此時卻解開了襯衫的兩顆扣子,向來利落的發型也落了些發絲在額間。但最讓夏豆蔻吃驚的,則是他那對沉眸裏的狂亂神情。


    除非是大怒,否則夜博宇的神色向來不太有起伏。


    夏豆蔻放下馬克杯,才起身便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淡淡酒味。


    “你喝酒?”


    “朋友餞行。”他突然朝她伸出手掌。


    “喝巧克力不能解酒的。”她把杯子遞到他手裏。


    夜博宇把她手裏的馬克杯擺迴桌上,握住她的手腕,粗聲說道:“我並沒有開口說話,你怎麽知道我想喝巧克力?”


    他嘴裏的淡淡酒味讓夏豆蔻頭昏,而被他握住的皮膚像火焰在燃燒。


    “我……就是知道。”她別開眼,偷偷喘了口氣。


    夜博宇長指挑起她的下顎,看入她又怯又驚的眼裏。


    他明天就要離開了,可兩人之間還是這麽不痛不癢地膠著著,煩得他方才多喝了幾杯。


    可是酒喝得愈多,他腦子裏就益發充滿她的影子,突然間他沒法子忍受再也看不到她的念頭,所以他的腳便自有意誌地來到了她房門前。


    “那你知道我接下來想做什麽嗎?”夜博宇嗄聲問道。


    夏豆蔻搖頭,不自覺地咬住唇。


    夜博宇將她的手腕往前一扯,夏豆蔻一個重心不穩,還沒察覺發生了什麽事,他的唇便已吻上她的。


    “你做什麽!”她甩了他一巴掌,力道之大,讓她整個身子都往旁邊一偏,撞上了馬克杯。


    馬克杯在瞬間摔落地板,裂成好幾塊,巧克力像飛濺出來的血液,潑灑在白色大理石地板上。


    夏豆蔻後背一涼,木然地看著杯子碎片,感覺自己與爸爸最後的一點聯係也被切斷了。


    夜博宇也愣住了,他看著地上的碎片、看著她心碎的神情,他握緊拳頭,恨不得給自己一拳。


    “我很抱歉。”夜博宇說道。


    “你走開!”夏豆蔻彎身看著杯子碎片,卻遲遲沒法子伸手去撿,好似這樣便能假裝杯子沒破一樣。


    “我去找一模一樣的杯子……”他也彎下身,隻想彌補些什麽。


    “那不是我爸爸買給我的。”她搖搖頭,突然間很想放聲大哭。


    杯子破了、夜博宇又要出國、還有他剛才吻她是為了什麽?亂糟糟的一切,讓夏豆蔻用力地咬住手背。


    “這是我的錯,要我怎麽彌補都行。”夜博宇急聲說道,後背涔涔地冒出冷汗。


    “破了就破了……”夏豆蔻喃喃自語道,一滴眼淚不期然地滑出眼眶。


    “迴憶當然無價,但是我們眼光要看向未來。如果你想要到英國讀書,我願意負擔你到英國的學費當成補償。”夜博宇脫口說道。


    夏豆蔻仰頭看著他臉上的內疚與焦急,柳眉蹙了起來,心卻微微地動搖了一下。


    “我的投資賺了不少錢,你的學費對我來說隻是九牛一毛,這是我唯一想到能對你做出的最好補償。我想,如果你能夠選讀你有興趣、以後可以當成工作的科係,你父親在天之靈也會覺得很欣慰的。”夜博宇盡可能地用最公事公辦的口吻說話,不露出一絲一毫心虛。


    他承認他有私心,這個提議對他來說,還是占了便宜。


    夏豆蔻低頭看著破掉的杯子,咬住唇陷入天人交戰中。


    爸爸曾經說過若他有能力,他會盡一切努力支持她出國讀書。對爸爸來說,女兒能出國,代表一種榮耀。因此,她知道爸爸會希望她去英國讀書的……


    “一個杯子換出國留學,我不能占這種便宜。”她搖頭說道。


    “那不是一個普通杯子,如果能用錢彌補的話,我也會比較心安。所以,你好好考慮一下。我雖然明天就要出國,但我有管道可以安排你一個月內到英國與我會合。”夜博宇定定看著她的眼,鎮定地像是他提議的不過就是請她吃頓飯那麽簡單。


    夏豆蔻看著他,雖然認為他的提議有些不妥,容易引人非議,但她心裏其實動搖了。況且,有他陪同一起出國,她就沒什麽好怕的啊……


    “你去問我媽,她同意我便同意。”夏豆蔻說道。


    “我知道了。”夜博宇點頭,努力不讓自己臉上流露過多欣喜。


    章阿姨一定會同意的,因為他夜博宇想做的事,沒有做不到的。


    他彎身替她收拾起馬克杯碎片,又走進她浴室,拿出抹布擦好地板。然後,他握住她的手臂,想讓她坐進椅子裏。


    “你要幹麽!”夏豆蔻驀地一驚,直覺地推開他,退到離他最遠的地方。


    夜博宇望著她的防備神態,感到一陣寒心,卻隻能懊惱自己方才的一時衝動毀了她對他的信任。


    “抱歉,剛才喝多了,不小心吻了你,我保證以後不會再酒後亂性。”他粗聲說道。


    夏豆蔻想問他為什麽吻她,但她強迫自己垂眸看著地板。


    她發現自己不想知道答案,尤其是在他即將跟媽媽說明要負擔她學費的此刻。如果她對他不動心,她就能無愧於心地麵對媽媽的質問。


    “我接受你的道歉,也希望你要遵守你的承諾,不要再酒後亂性。”夏豆蔻低聲說道。


    夜博宇看著她低垂的臉龐,一顆心卻在瞬間被她撕成碎片。因為她連問都不問他為什麽吻她,隻代表了一件事——


    她對他毫無眷戀……


    ***


    三年後,英國——


    “夏豆蔻,起床了。”


    夜博宇坐在她的床沿,看著她熟睡中的雅致小臉。


    到了英國,因為牆壁隔音沒有以前好,她房裏三個鬧鍾的聲音吵到他之後,他才發現她有低血壓的問題,每天早上擺幾個鬧鍾也鬧不醒。


    之後,他就負起叫她起床的任務。


    三年過去了,夏豆蔻的發長幾乎及腰,模樣也從清麗少女變得更有女人味。


    他們身邊所有人都認為她是他的女朋友,隻有這個遲鈍的夏豆蔻不知情,一徑與他同進同出,繼續喊他“夜先生”。


    每次隻要他動了更進一步的念頭,總是目光才盯住她,她就跑得比誰都快。


    他感覺到她的抗拒,也害怕求愛的話說出口後,真的被她拒絕,便連留在她身邊的機會都不可得了。於是,就這麽孬種地與她耗著這種不痛不癢的關係。


    “夏豆蔻,起床了。”夜博宇指尖滑過她軟膩的腮幫子,撫過她淡淡的眉眼、淡淡的輪廓、淡淡的唇色。


    她皺皺眉頭,卻還是沒醒來。


    他失笑出聲,最喜歡她這種似睡非醒時的憨樣,沒有平時聰慧,卻是隻有他才能看見的麵貌。


    夜博宇在笑,代表她該起床了嗎?夏豆蔻勉強舉起手,揉了揉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


    “再不醒來,你就來不及吃早餐了。你不會忘記,早上這堂美學的教授最喜歡找你聊東方曆史吧。”夜博宇直接把她從床上撈起來。


    “啊……”意識開始進入到夏豆蔻的腦子裏,她緩緩地揚眸。


    “早。”她啞聲說道。


    “早。”夜博宇打開床頭的手工巧克力,拈了一顆放到她手邊。


    隨著巧克力的融化,熱量進入到她腦間,她眨眼的速度也漸漸地變快。


    “醒了?”


    “嗯。”她慢慢地點頭。


    夜博宇打橫抱起她,夏豆蔻偎在他懷裏,腦子雖然清醒,但四肢還是輕飄飄的。


    早已想不起來,他已經這樣抱著她多少迴了。


    好像是她剛來英國的那年冬天,生了一場大病,大病初愈的她體力全失,可若是再缺課,便沒法子如願提前在三年內修完所有學分畢業。


    因此,他從那時開始便天天這麽抱她起床,直到她清醒為止。


    夏豆蔻記得一開始時,她別扭得想鑽地洞,可他的神態自若,好像她是像他養的寵物一樣,她若是大驚小怪,才顯得心有雜念。


    她告訴自己,夜博宇的舉動隻是因為不想她缺課,畢竟他負擔了她的學費,而她雖然努力地在三年內念完所有課程。但是英國物價昂貴,還是讓她膽顫心驚。在這裏,最便宜的麥當勞漢堡套餐也要台幣兩百多塊,她吃得很心疼啊。


    就算夜博宇具有點石成金的能力,在期貨投資上賺了大錢,買房置產都不是問題,但她就是不想欠他那麽多。


    夏豆蔻還在恍忽間,夜博宇已經把她擺進浴室。


    “十分鍾後,外頭見。”夜博宇關上浴室門。


    夏豆蔻眨眨眼,這才慢慢地清醒過來。


    她簡單地梳洗後,把長發紮成馬尾,再搽了點乳液、護唇膏和護手霜。


    轉進更衣室換上一件白上衣和牛仔褲,加了件卡其黃burberry薄外套,手上還拿了條同品牌咖啡色圍巾,攬鏡自照衣著是否整齊時,夏豆蔻突然低笑出聲。


    夜博宇打破她那隻紅心馬克杯,一定無比的後悔。


    她現在身上穿的、臉上搽的用品,無一不是夜博宇買單。而且,全都是他主動領著她去采買。


    事實上,三年前當她抵達英國之後,他便不知道從哪個門道又找到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杯子,當成她入學的禮物。


    她記得她當時抱著那個杯子,趴在他胸前,把他的名牌襯衫哭得慘兮兮。


    夜博宇照顧她,真的就像爸爸寵愛女兒一般。


    她欠他的這份情,還真不知該如何還。幸好,他對於“家”的氣氛極為注重,她也感覺得出他對“家”的在乎,而這是她可以為他打理的。


    夏豆蔻走到房間,經過客廳時,想著晚一點要到市場買花——夜博宇喜歡小菊花。啊,還要順便去起司店,他喜歡的mozzare奶酪昨天吃完了。


    她走進廚房時,夜博宇正站在料理台邊講電話。


    “日經指數如果漲到一萬二,先幫我賣掉一半……”


    夜博宇看她一眼,單手幫她倒了三分之一杯咖啡,加了三分之二杯牛奶,然後還從烤麵包機裏抽出吐司,直接放到她嘴巴邊。


    她放下圍巾,接過吐司,慢吞吞地咬著。


    吐司咬到一半時,見他坐迴餐桌前執筆寫字,手邊咖啡杯已空,她起身幫他倒了一杯咖啡,趁他說話空檔喂他喝了一口,然後才幫他把杯子擺迴桌上。


    去年他生日,她知道他什麽也不缺,就幫他準備了生日大餐,做了生日蛋糕,又大街小巷地幫他買了一隻黑色馬克杯,大小和她新的紅色馬克杯一模一樣——她知道他喜歡家裏的東西成套,說這樣擺起來比較不淩亂。


    夏豆蔻看他穿著西裝,知道他今天要進公司。


    其實,夜博宇去年就畢業了。可他並沒有直接迴到夜叔在台灣的管理顧問公司工作,而是和朋友在英國組了一個工作室,他說要在英國這邊打好人脈、做市場研究,累積網羅高級人才及搜尋原物料的經驗。


    她知道夜叔沒催促他迴國的原因,是因為知道夜博宇光是在黃金期貨的個人投資,就賺得了相當上班族一輩子的財富。夜叔曉得兒子優秀,自然不會質疑夜博宇的決定。


    夏豆蔻吃完吐司,捧起馬克杯喝牛奶咖啡。


    夜博宇講完電話,放下手機,對她說道:“你記得上星期六和我們一起吃飯的傑森嗎?”


    “記得。”她點頭。


    “他想找我合作,尋找一家日本化妝品公司所需要的塑料軟管原物料,你有什看法?”


    “他反應很快,感覺很厲害,但是,說話時眼睛到處飄,笑起來麵相也有些不對稱,喝了酒就開始多話,狀況不算太穩定……”夏豆蔻認真地提供自己以前在居酒屋工作時被父親鍛煉出來的眼力。


    “我也是這麽覺得,會注意的。”夜博宇點頭,喝完他的咖啡。


    夏豆蔻則拿起蘋果和香蕉放進餐盒裏,當午餐。


    接著,把杯盤全收進洗碗機裏後,她洗了手,再看一眼他今天的西裝——深藍色細直紋西裝……那就幫他搭一條淺藍素色的緞麵窄版領帶。


    她走進他房間,取出領帶。


    夜博宇坐在原地,等待著她走來。


    夏豆蔻站到他麵前,利落地替他打著領帶。他沒耐性卻又要求完美,領帶偏斜一點都會讓他皺眉。因此,這個工作很早便落到了她身上。


    感覺到夜博宇看著她,她垂眸不許自己多想。


    夜博宇望著她,發現自己真的不懂她——她閱人目光精準,怎麽就沒察覺出他對她的情感?


    或者,她隻是不想說破,怕會傷了他的心?


    可她若是對他沒有一點好感,又怎麽會願意和他同進同出三年?況且,瞧她這麽一臉溫柔地替他打領帶,他才不信她對他的印象會有多壞!


    夜博宇皺起眉,卻還是不清楚這一題。


    “好了。”夏豆蔻後退一步,一看他又皺眉露出兇相,很直覺便用食指去揉開他的眉宇。“對了,珍妮弗要我問你,她下星期三生日,你有沒有空?”


    “你去嗎?”


    “月底就要迴台灣了,我想留在家裏收東西。”


    “嗯。”夜博宇點頭,也沒接話,喝完咖啡便起身。“可以走了嗎?”


    夏豆蔻點頭,還是補問了句。“所以,你不去?”


    夜博宇瞄她一眼。“你不去,我幹麽去?”


    “可是,珍妮弗很想要你去,她問了很多次。”


    “關我屁事!”夜博宇沒好氣地說道,走到門邊,拉開大門。


    “你說話不要這麽粗魯。”夏豆蔻緊跟在他身後,一開門,便被外頭冷風給凍了一下。


    “等一下。”夜博宇眉頭一皺,轉身大步走迴屋內。


    “你忘了帶東西嗎?”夏豆蔻問道。


    夜博宇沒說話,旋風一樣地衝迴廚房。


    再轉迴門邊時,他手上拿著她的圍巾往她脖子一圍,不許她露出一丁點肌膚。


    “來了三年,還不知道要多穿一點嗎?”他低斥了她一聲。


    “已經六月了,我不喜歡穿得像隻大熊一樣,感覺很奇怪。”夏豆蔻低聲說道,麵頰因為圍巾的暖意,已經泛上淡淡的紅。


    “已經六月了,你手還冷得像冰塊,這才是最重要的事!”夜博宇一把握住她的手掌,眉頭揪得更緊,沒好氣地問道:“阿姨寄來的什麽四物湯,你到底有沒有在喝?”


    “中藥很苦。”她小聲地說道,從他手裏汲取著暖意。


    “苦也要喝。”他更加握緊她的冰涼小手,大步往前走。


    “你又不用喝,當然說苦也要喝。”


    “苦什麽,大不了我陪你喝!”夜博宇脫口說道,見她瞪大眼,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他板起臉擺出高傲姿態。“我隻是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在找借口。還有,你先去查查看男人可不可以喝四物湯?”


    “好。”夏豆蔻笑得好開心,不知不覺間便反握他的大掌。


    夜博宇注意到她這個舉動,胸口忽而一窒,又不想她看出他的心慌意亂,胡亂揉了揉她的頭發,說道:“乖。”


    說她乖呢!還真當她是小孩啊。夏豆蔻忍不住偷笑,心裏卻暖烘烘地,腳步也隨之輕快了起來。


    他待她這麽好,當初答應他一起來到英國讀書,果然是對的決定啊!


    她真希望這一切不要改變,真希望一個月後迴到台灣之後,他們還能繼續維持這種關係。


    因為爸爸離開之後,在她的心裏,再沒有比夜博宇更像她家人的人了。


    ***


    一個月後——


    夏豆蔻抱著雙膝,坐在她住了三年的英國客廳裏,嬌小身影幾乎被旁邊的巨大行李箱給淹沒。


    “明天就要離開英國了,時間真的好快。”她說完便吐吐舌頭,忍不住揶揄起自己。“有夠老生常談。”


    “你沒說錯,這三年就像三天一樣。”他靠在窗邊,手裏拿一杯熱咖啡,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迴去之後,就再也不是兩人生活了。


    “你晚上咖啡少喝點,免得不好睡。”她輕聲說道。


    夜博宇從善如流地把馬克杯擱上窗台。


    其實他不是一定得在晚上喝的,隻是貪著想聽她這麽叮嚀他,於是忍不住要倒上一杯,喝上幾口。


    “迴去後,有什麽打算?”夜博宇語氣漫不經心,但眼裏卻有股盤算神態。


    當年,在他的建議下,她選擇了飯店管理的科係就讀。廚藝當然沒擱下,可人事管理方麵的學識卻增加了。他個人認為以她這樣的經曆,日後除了飯店業之外,應該也極有能力勝任“某人”的私人秘書或特助。


    “我有個學長在飯店當公關副理,說要推薦我去麵試,他覺得我可以勝任私人管家的職務。”夏豆蔻下巴擱在膝蓋上,輕聲說道。


    “是jeff嗎?”他粗聲問道。


    “你怎麽知道?”


    “他三天兩頭在你身邊繞,我想不知道都難。”夜博宇唇角一抿,沒好氣地說道。


    “他人很熱心。”


    “我認識幾間飯店的董事長,也說要幫你介紹工作,你怎麽不說我熱心?”夜博宇一臉不快地走到她麵前,盤腿坐下。


    她望著他寒眉豎目、心情欠佳的模樣,她既不怕也沒不開心,隻是輕聲地說道:“那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有他在,還輪得到別人來發落她的事情嗎?


    “我應征的職務不高,若是驚動那些董事長親自下令任用,這樣我以後的工作,不遭人側目才怪。”


    “你工作能力好,怕什麽側目?”他傲然地說道。


    “你當頭頭當習慣了,沒人敢在你麵前搞小動作。”夏豆蔻瞅他一眼,輕笑著搖搖頭。“同學之間,都免不了會談論身家背景、排除異己,再不然也會酸溜溜地說個幾句,更何況是競爭激烈的職場。”


    夜博宇望著她清雅小臉,想的卻是她這番話的背後意義——縱使她因為之前在居酒屋幫忙而自有一套看人法則,但她哪有這麽多的經驗談?除非是——


    “在學校有人欺負你?”夜博宇忽而傾身向前,握住她冰冷的手。


    她搖頭。


    “誰欺負你!”夜博宇眼色一冷,大掌握住她的臉,要她正視著他。


    “沒人欺負我。”她麵不改色地說道。


    “屁話!你當我認識你才兩天嗎?你不坦白說,我打給楊靜榆。”夜博宇作勢拿出手機要打給她在學校裏認識的台灣好友。


    “都要走了,沒必要惹風波的。”夏豆蔻拿過他的手機,放到自己口袋裏。


    “那你實話實說,誰欺負你?”他臉上冷靜神色一褪,眼眸便像火焰一樣地狂燒著。


    “沒人欺負我,最多就是說些嫉妒的話吧。”


    “他們嫉妒你什麽?”他利眼一瞪,一副要找人拚命的模樣。


    “說我命好,出入有名車接送,衣食無虞,說你這個……男朋友待我專情,連老天都該嫉妒我這個灰姑娘之類的話吧。”她盡可能輕描淡寫地說道,努力不讓自己臉上流露出任何情緒。


    “這些話哪裏有問題?”夜博宇覺得說這些話的人完全懂得他的用心良苦,至少比夏豆蔻這個笨丫頭清楚。


    夏豆蔻不想提起那些批評她沒有資格、身材平板、個性沉悶等等負麵句子,所以隻是迴他一句——


    “你明知道那不是事實。”


    “哪裏不是事實?”他端正臉龐逼近她,一副興師問罪口吻。


    “你是夜博宇,你不是我男朋友。”她睜大眼,身子往後退了一點。


    “法律有規定,姓夜的不能當你男朋友嗎?”夜博宇握住她的肩膀,不許她後退。


    他他他……這算是表白嗎?


    夏豆蔻屏住氣息,望著他凝肅的神態,一顆心懸在半空中,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做出何種反應。


    夜博宇從不開玩笑,他總是認真對待他生命中的人事物,就像他這些年來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一般。


    她隻是真的沒想到他對她真的喜歡,而不是家人般的情感。


    夏豆蔻麵對著他一瞬不瞬的注視,她害羞地沒法子再看他的眼。可目光才落到他精瘦但絕對有力的臂膀,她的臉孔卻更紅了!


    因為她的腦子裏突然閃過每天被他緊擁在懷裏的感覺。


    隻是,她出國前才信誓旦旦地對媽媽保證,她絕對不會和夜博宇在一起的。難道要在迴國的前一刻功虧一簣嗎?


    “為什不說話?”她的臉紅讓他覺得希望倍增,可她的沉默卻讓他頭皮發麻。


    “你……我從沒想過……你如果對我有意思的話……我我我……”她咬著唇,不知道該怎麽說,因為她的腦子還是一團亂。


    “你怎麽樣!”他失去耐心地低吼出聲。


    “我就不該跟你來英國的。”少欠他一些,她才可以更理直氣壯地站在他身邊。


    夜博宇瞪著她,冷峻臉龐突然一陣扭曲。


    他驀然後退,像是被她狠狠甩了一巴掌。


    夏豆蔻看到他受傷的神態,急著上前撫住他手臂。


    “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她的話吞吐了半天之後又中斷,因為總不能讓她說出媽媽當初的交代吧。


    夜博宇抿緊唇,在同一瞬間內收拾所有表情,又恢複他一貫的貴公子漠然神態。


    “我剛才也隻是隨口說說罷了,隻是沒想到你這麽討厭我!”夜博宇冷冷說道。


    “男女朋友這種事能隨口說說嗎?”她被他嚇得六神無主啊。


    “不然,你想我怎麽樣,正式開口跟你要求交往嗎?”夜博宇兇惡地說道,但心裏又燃起一絲希望。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從沒想過我們會成為男女朋友。我知道我占了你很多便宜,等我賺錢之後,會陸續把學費……”她急忙地想把話題轉開。


    “夠了。”夜博宇打斷她的話,感覺她每句話都狠狠地踩在他的痛處上。“你敢把錢還給我試試看!我說過這是我打破你父親遺物的代價,我付得心甘情願。”


    “我欠你太多,不想再給別人麻雀飛上枝頭的錯覺。”


    “如果除去麻雀變鳳凰的這層疑慮呢?”


    夏豆蔻一愣,她對他從不敢有非分之想。天知道,她對他甚至不敢多想啊!


    她別開眼,慌亂地說了句:“你知道我一直把你當成家人……”


    “夠了,你隻要直接告訴我,你從沒把我當男人看就可以了。”他沒好氣地瞪她一眼。


    夏豆蔻張口欲言,卻不知道自己還可以說些什麽。


    夜博宇看她小臉驚慌失措,就連雙唇都失了血色,心裏多少清楚——無論她對他是什麽感情,她舍不得改變,總是事實。


    夜博宇揚起唇苦笑,笑平素不識人性的自己,這迴卻將她的心思瞧了徹底。而她那對總是能看清楚別人性情的清澈眼珠,多年來竟瞧不見他一腔熱血。


    他真不知道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放心吧,我對你這種黃毛丫頭沒興趣。看看再過個兩年,你會不會比較有風韻吧。”夜博宇強迫自己麵無表情地說道。


    夏豆蔻感到一陣失望,但同一時間卻也鬆了口氣,感覺一切又恢複了原狀。


    “你對什麽樣的女人有興趣?好像你在台灣和這裏都挺受歡迎,但你卻一直沒有交過正式的女友。”她佯裝無事地問道。


    “弱水三千,我隻取一瓢飲。我現在還沒找到那一瓢。”他瞪著她說道。


    “那個女人會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她點頭,心頭卻悶悶的。


    他又瞪她一眼,喉嚨癢得想咆哮、想咬人!


    “夜深了,明天一早的飛機,不是能熬夜的人,快去睡。”他開口趕人,免得他當場失控。


    夏豆蔻點頭,卻是動作遲緩地起身,慢慢地收走他擺在窗台的馬克杯,不知何故,腳步就是快不起來,就是不願太快離去。


    “快去睡!”夜博宇粗喝一聲,轉頭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一陣夜風吹入屋內,夏豆蔻打了個冷哆嗦,走出客廳時,又忍不住迴頭看一眼——


    他不知道打哪掏出了一盒煙,就那麽倚在窗台吞雲吐霧了起來。


    她看著他的側臉,覺得他看起來好寂寞,忍不住上前了一步。


    “看什麽看,給我去睡覺!”他從玻璃窗上看到她的停留,吼了她一聲。


    她像小貓一樣無聲地溜走。


    夜博宇魁梧的雙肩垮了下來,叼著煙的薄唇,長歎了口氣。


    愛成這樣,也夠窩囊了。


    一下子要他放手不愛,談何容易。看了那麽久的身影,腦子裏早烙上她的樣子。


    再給彼此兩年時間吧。


    真的是最後兩年了,若她再不懂得他的一片真心,他就——他就——


    他就隻好大聲表白了!


    他承認自己不是個溫柔的男人,可是能對她示好的事,他全部都做了啊!


    畢竟他也有大男人的自尊,況且他對她的示好已經表現得那麽明顯了,難道還要他說破嗎?


    夜博宇用頭撞了下牆壁,痛到齜牙咧嘴地悶哼了一聲。


    見鬼的,愛還真是件讓人痛得不得了的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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