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薑煜並沒有撒謊。


    如果他也隻是個尋常的創作者的話,或許也會被她弄得遍體鱗傷吧?


    畢竟不是每個普通人,在看到自己傾盡所有後才能到達的目標,隻是別人輕輕一邁腿就能夠跨越的障礙時,能夠始終保持平常心態的。


    但誰叫比起對方靠上天賞賜的才能吃飯這種程度,他卻是真真實實的在作弊呢?


    更別提薑煜從始至終,便是一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或許偶爾會用一種過來人的心態,來看待自己身邊的人,但從來沒有產生過自鳴得意的超然心理。


    理所當然地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同時還沾沾自喜,認為自己到達了頂峰的話,那絕非一開始心向往之的絕頂,隻不過是徹頭徹尾的愚蠢罷了。


    正因如此,麵對真白的問題,他才能夠坦然麵對。不然的話,或許會吱吱唔唔,思前顧後,不成語言。然後被這位看似不通人情世故,實則在麵對自己熟悉的對象,一些敏感的心理變化,比任何人都要敏銳的少女,輕易察覺出來吧?


    聽到薑煜的答案,真白向來古井無波的臉上,卻是流露出了一個清淺優雅的笑容,點頭道:“這樣啊……”


    薑煜看著似乎心底放下了一塊巨石的少女,張了張嘴,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就在他心煩意亂的當頭,卻在視線的一角,捕捉到了不知何時悄然來到這邊的小埋。


    他剛想嗬斥自家妹妹不要偷聽,但轉念一想,比起自己來,或許真白跟小埋的關係要更為親近,因此如果自家那位把撒嬌技能點滿了的妹妹醬摻合進來的話,指不定真白就會選擇留下來了?


    念頭剛一轉到這裏,薑煜卻是又想到了另一個極其關鍵的問題,甚至可以說是剛才他所有嚐試的先決條件也未嚐不可——他為什麽會希望真白留下來呢?


    作為朋友?作為室友?作為飼主?


    不所以說最後那個身份怎樣都好吧?


    他暫時沒辦法理清自己略顯混亂的思緒,並從中找到自己行動的理由。


    人是一種很矯情的生物。


    有時候明明隻是一時衝動,但卻偏偏要在心底找一個理由來說服自己。


    而當他們沒辦法在第一時間找到行動理由的時候,體現在具體的行為表現上,就是猶豫。該說的話不說,選擇保持沉默;該做的事不做,選擇靜觀其變。


    穿著倉鼠鬥篷的少女站在不遠處,憂心忡忡地看著這一幕,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來到這裏“聽牆角”也有一會兒了,雖然並不知道跟薑煜談話的是誰,但聰慧的少女,依照自家哥哥之前的三言兩語,自然也很快便明白了當下的現狀。


    老實說,她是不願意真白迴去的。要知道,這兩人一開始便表現得親如姐妹——雖說在薑煜看來,兩個人都沒差,都是需要照顧的妹妹——而小埋在學校裏雖然頗受眾人的愛戴,但那也代表著她其實並沒有什麽特別要好的朋友。興許住在同一幢公寓的海老名菜菜算一個,那位不愛說法又眼神兇厲的本場切繪也算一個,.r結下深厚情誼的希爾芬桑……


    正因如此,小埋很珍惜自己身邊的朋友。更別提對於她來說,真白既是她的朋友,也是她所崇拜的創作者,特別是這個創作者的作品,其中有著她的身影。


    這對於一個一直過著波瀾不驚的安穩生活的十餘歲女高中生來講,實在是難能可貴的經曆。


    但聰慧的少女,自然也明白,這並非是容許“朋友情誼”插足其中的時候。用遊戲的話來說,這就是一個必然發生的重要事件,重要到外人的影響微乎其微,而對於未來的改變,也是無比巨大。


    而就在這對兄妹互相顧忌,同時無法開口的時候,沒有發現小埋到來的真白,突然用那她空靈的嗓音說道:“我不知道幾百年以後的事。”


    薑煜聞言一愣,隨後腦海中自動就補完了對方話語中的未盡之意——能夠畫出青史留名的畫作,或許在旁人看來是一件極其了不起的事情,但在這位從小到大一直在畫畫的少女眼中,卻顯得無比虛無縹緲。


    一般來講,如果擁有那麽厲害的才能跟可能性,都會選擇走上適合自己才能的道路吧?就像從古至今,無數的能人誌士一般。


    但在真正擁有這那份才能與可能性的真白看來,或許隻會感到苦惱而已。


    她是天才,她不一般。


    從握住畫筆開始,她便被人這樣讚賞著,被無數凡人所憧憬著。


    所以她沒辦法理解一般人的想法,例如麗塔,例如薑煜。


    而一般人也沒辦法理解真白的想法,像是為什麽來到日本,又為什麽要放棄繪畫而選擇畫漫畫。


    薑煜自然也不明白真白的想法,但他明白她那句話裏的意思,所以他隻是看了一眼仍在通話中的手機,沒有言語。


    “我也沒辦法理解麗塔的感受,沒辦法揣測薑煜和小埋的想法。”


    真白神色平靜,語氣淡淡,仿佛在述說一件跟自己毫無關聯的事情。


    “大家都說我不是一般。”


    “一般還真是困難。”


    “真白……”


    “一般真的好困難。”


    “如果我也是一般就好了……”


    “才沒有那種事!”


    就在薑煜隻能和真白兩人相顧無言,小埋則是在一旁不知道該如何插話的時候,一個凜然的聲音響了起來。


    麗塔拎著一個大大的塑料口袋,近乎橫衝直撞般,一下子就來到了真白的身旁。薑煜看著金發少女那因激動而漲紅的臉色,心中不知怎的,竟升起了幾分憐惜。


    之前痛斥真白無法理解自己的少女是她,因為真白那超乎尋常的天賦而遍體鱗傷的少女是她,想要將真白帶迴英國、帶迴繪畫的世界的少女是她……


    而同時,憧憬著真白的少女也是她,渴望著真白那份“不一般”的少女也是她,嗬斥反駁真白渴望變成一般的念頭的少女也是她……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同齡的女孩兒,究竟是擁有著怎樣的經曆,經過了怎樣的心路曆程,才會有現在這樣的想法。


    “麗塔……”


    真白有些怔怔地看著突然來到她身旁的好友,輕輕唿喚了一聲對方的名字。


    麗塔放下手中的塑料袋,雙手抓住真白的肩膀,認真地說道:“真白,無論何時,都不要否認自己的天賦以及可能性。在我看來,那才是真正地對於你那份與生俱來的才能的不尊重。”


    “而且……”說到這裏,麗塔咬了咬嘴唇,露出了略顯自嘲的笑容,“那樣的話,不就顯得之前會產生那樣想法的我,更加難看了嗎?”


    “麗塔……”真白秀眉微蹙,眼神中閃過一絲痛楚,“很痛。”


    “啊!抱歉!”


    麗塔聞言慌忙放開了自己的雙手,自責地說道:“對不起,真白!是我剛才太激動了……”


    真白麵無表情地搖了搖頭,但已經跟其相處了快半年時間的薑煜,很簡單地就從中讀出了對方並沒有絲毫責怪的意思,更別提跟真白相處了十年左右時間的麗塔了。


    看著這兩位少女,薑煜抿了抿唇,將手機放迴到耳邊,沉聲說道:“您也聽到了吧,伯父……我想,無論如何,至少也要尊重一下本人的意願才好。”


    “咦?”正在跟真白噓寒問暖的麗塔聞言發出了輕咦聲,扭頭看向薑煜,略顯驚訝地說道,“煜君是在跟椎名伯伯通話嗎?”


    “嗯?是這樣沒錯……”


    薑煜同樣有些奇怪地看向麗塔,依照他對於她的了解,如果真白父親想要把真白帶迴英國的話,那麽同樣也會告訴麗塔才是,但現在看來,對方似乎並不知情的樣子?


    這件事情……似乎哪裏有點不對勁?


    就當他腦海中閃過這樣的念頭的時候,麗塔也適時伸出了右手,表情奇怪地說道:“不介意稍微給我一下吧?”


    “當然。”


    薑煜近乎是下意識地遞出了手裏正在通話的手機。


    麗塔接過之後,自然先是一陣寒暄,接著說著說著,她突然瞥了薑煜一眼,然後噗嗤噗嗤笑了起來。


    薑煜有些不自在地撓了撓臉頰,小埋也悄無聲息地走到了他的身旁,扯了扯他的衣擺,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薑煜見狀隻是搖頭,隨後帶著寵溺的笑意,揉著自家妹妹的腦袋。


    而小埋則是感受著那久違的親昵動作,臉頰上不由自主地蕩開了燦爛的笑容,心底的擔憂以及詢問的意圖,也淡了許多。


    片刻後,麗塔結束了跟真白父親的談話,一邊將手機遞迴到薑煜手上,一邊似笑非笑地說道:“嗬嗬……我想,似乎是煜君你誤會了什麽哦~~啊!對了,椎名伯伯還想跟你多說兩句。”


    “誤會?”雖然心底稍微有了些許預感,但薑煜仍舊有些摸不著頭腦,將手機放在耳邊,“請問伯父還有什麽要叮囑的?”


    另一邊,小埋則是走到了麗塔和真白身邊,好奇地問道:“究竟是怎麽迴事啊,麗塔姐姐?”


    麗塔抿嘴一笑,神色莫名地說道:“大概是椎名伯伯沒有把到底是我要迴英國,還是真白要迴英國說明白吧。不過也有可能是故意那樣說的吧?”


    “呃……”小埋聞言先是一愣,隨後也噗嗤噗嗤笑了起來,拉住真白的手,笑嘻嘻地說道,“我很期待椎名真白老師下一期的漫畫連載喲?”


    真白認真地點了點頭,語氣有些飄忽地迴應道:“剛才那一幕,我也會畫進去的。”


    “誒?”小埋有些愕然地揚起了眉毛,隨後麵帶薄紅,鼓著臉嗔道,“我我我……我才不在乎呢!”


    麗塔笑意盈盈地看著兩人,腦海中迴憶著之前真白父親告知的消息,表情略顯不舍。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而待我來思時,又是否會是雨雪霏霏呢?


    “……原來是這樣嗎?”弄明白前因後果後,薑煜有些鬱悶地撇了撇嘴,隨即又有些疑惑地反問了一句,“但是依照剛才伯父您的話來看……您應該是反對真白成為漫畫家的吧?”


    電話那頭的真白父親又歎息了一聲,隨後說道:“……沒想到從別的男人口中聽到自己女兒的名字,也顯得如此不快。”


    “……您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薑煜嘴角抽了抽,似乎有些明白真白父親到底是個怎樣的性格了——說到底,能夠跟他那位父親成為莫逆之交的,年輕時候又能夠正經到哪裏去?


    “哈哈……”真白父親爽朗地笑了起來,然後立馬又換迴了那副沉穩的語氣,“毋庸置疑,我的確是希望真白能夠成為畫家。要是像真白這麽會畫畫,我覺得任誰都會認為當畫家比較好吧?大家都會這麽覺得,我不否認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下一刻,電話那頭男人的聲音,變得前所未有溫柔了起來。


    “但是,我至少還知道,所謂的藝術家,不應該是被誰強迫才當的。”


    心不甘情不願地畫出來的畫,確實不太可能打動別人的心,因為像這樣的情緒,出奇地容易在畫作中表露出來。


    這一點,薑煜就經常從英梨梨交上來的原畫裏發現。而那些感情無一例外的,都充斥著令人瞠目結舌的熱情。特別是夏i那檔子青梅竹馬之間的二三事發生過後,英梨梨畫作裏洋溢的創作熱情,變得簡直都快要溢出來了。


    這也是薑煜雖然覺得英梨梨的性格很麻煩,但從來不會否認她的能力的原因。


    “我隻教了真白繪畫。自己無法完成的夢想,便無意識地托付在自己女兒身上而束縛了她的人生。”


    聽到這裏,薑煜張開了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最終隻是看了幾眼不遠處跟小埋鬧騰著的真白,輕歎著搖了搖頭。


    把自己由於天賦、時間或者物質條件無法完成的夢想,寄托在子女身上,想必是天下間所有父母都會有過的念頭吧?


    區別隻是強迫讓子女接受,或者是選擇性地給出這條道路罷了。想和更多誌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程序員在二次元》,微信關注“優讀文學”,聊人生,尋知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程序員在二次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難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難賦並收藏程序員在二次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