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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對如此直白的話語,少女們都沉默了下來。


    她們當然不可能不累,也不可能覺得不辛苦。但人啊,是一種隻要擁有一個必須完成的目標,哪怕前路滿是風霜雨雪,哪怕骨縫被插入刀匕,哪怕渾身掛滿了荊棘,也會執拗地一往無前的生物。


    這段讓絢瀨繪裏有些心煩意亂的沉默並未持續太久,有著一頭溫暖橙色頭發的少女,一如既往地散發出了自己的光和熱,帶領著繆斯勇往直前。


    她上前一步,臉上是跟一個多月以前,站在舞台中央迴應質疑時,如出一轍的倔強表情。


    “因為我們想要做!”


    她如此說道,語言與表情盡皆帶有驚人的魄力。


    絢瀨繪裏微微有些失神。人是群居性動物,已經習慣了在麵臨難關時抱團取暖,這也就形成了一個個小團體。哪怕是一直孤獨前行的勇士,你也很難說他內心不渴望人群的溫暖。或者說心底會不會有過一瞬間的柔軟,想到如果自己身後有著可以完全信任的朋友,現在又會是一個怎樣的景況。


    此時此刻,作為繆斯這個小團體中心的高阪穗乃果,好似正午時分的太陽,仿佛就連天空中連綿的陰雲,都可以一聲令下,另其退散。


    絢瀨繪裏捫心自問,這或許就是她在不知不覺中,會對這個在她眼中並不專業的校園偶像團體,抱有一定程度的期待的原因。


    穗乃果沒有停歇,吐詞清晰、擲地有聲地說道:“練習的確是很辛苦,全身上下都腰酸背痛,昨天由於天氣原因中斷了一天,今天也的確感覺身體很遲鈍……但是!想要阻止學校被廢校的心情,我們是絕對不會輸給學生會長的!”


    說到這裏,穗乃果頓了頓,身體站直,微微頷首,認真而又嚴肅地繼續說道:“所以今天,也請你多多指教!”


    繆斯其餘幾人,仿佛都在不知不覺間被其感染,彼此之間對視了一眼之後,高聲附和道:“請多多指教!”


    絢瀨繪裏身子微微後仰,眼神之中,一瞬間產生了極大的波動。緊接著她直接眉頭一擰,帶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撥開了圍住她的人群,徑直離去了。


    聽著被帶過來的鐵門發出了清脆的撞擊聲,在場其餘幾位少女都有些傻眼了,穗乃果甚至用一種“我剛才難道說了什麽很過分的話嗎?”這樣的眼神,可憐兮兮地看向園田海未以及南琴梨。


    園田海未表情鄭重地搖了搖頭,南琴梨也迴之以自己的好友一個大大的笑容。


    顯然,她們都不認為剛才穗乃果的做法是錯誤的,但她們同樣對於絢瀨繪裏剛才的反應感到了不解。依照之前那位學生會長的表現,要麽是繼續跟穗乃果辯論下去,要麽就是沉默之後開始訓練才對。現在這樣的發展,還真超出了少女們的想象。


    話分兩頭,且說說仿佛逃避一般快步走下樓梯的絢瀨繪裏。


    為了一大早能夠練習,整個繆斯到達學校的時候都比較早,而暫時擔當著她們的訓練師的絢瀨繪裏,倒是沒有什麽太大的感覺,畢竟平時她到學校的時間,差不多就是這麽早。


    正因為離晨間班會的時間都還早,所以整棟教學樓裏,都顯得有些空落落的。不然哪怕是再如何瀕臨廢校,也不能在非上課時間,這樣的安靜。


    獨自在走道上緩緩走著的絢瀨繪裏,腦海中迴憶起了自己妹妹亞裏沙對於繆斯以及她們的歌曲的評價,以及之前還有剛才,那位橙發少女毅然決然的語氣和表情。


    窗外的天空依舊陰鬱,但還沒有下雨的征兆。但這一切,恰如驚濤駭浪來臨之前的平靜。


    正當她有些失神地停下腳步的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呀……和繪裏裏成為朋友,並且一起進入學生會之後,就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


    絢瀨繪裏轉過身來,有些不解地看著從走廊的拐角出現的那一抹紫色。


    東條希並未在意自己好友的反應,仍舊麵帶微笑,自顧自地說道:“那就是繪裏裏到底想要做什麽。”


    “希……”


    絢瀨繪裏的語調有些低沉,麵對東條希這這一番交心的言語,看起來有些無所適從。


    “隻要在一起就一定能夠明白——”東條希稍微頓了頓,看起來似乎是醞釀了一番情緒,隨即繼續說道,“繪裏裏啊,每次努力都是為了其他人。成為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也好,擔當學生會長一職也好,這次為了阻止廢校而努力也好……”


    “所以,我能夠感受到哦?繪裏裏好像一直都在忍耐什麽似的。能夠遊刃有餘、麵麵俱到地處理學生會的事物的繪裏裏,唯獨沒有考慮到自己——一點都沒有。”


    說著,東條希用目光直視著絢瀨繪裏的眼睛,仿佛要看穿對方一樣。金發少女咬了咬嘴唇,露出了相當動搖以及軟弱的表情,一個快速地轉身,想要逃走。


    就像之前……在天台上一樣。


    東條希見狀加大了音量,語氣略顯急切的快速說道:“即使一直在說想要學校繼續運營下去,也隻是出於學生會長的責任感吧?所以理事長,才會不認同繪裏裏吧?因為做這樣的事,不是出於你自己的意誌,因此理事長才不想讓你一直這麽勉強下去吧!”


    絢瀨繪裏的腳步僵硬住了,平平身處寬闊而空無一物的走廊,卻像是被深海漩渦的中心吸住了、像是被堅韌無比的藤蔓絆住了、像是被沼澤束縛了雙腳一般。


    她轉過頭來,張口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東條希露出了一個稍顯悲傷的笑容,呢喃般說道:“所以啊,繪裏裏的……繪裏裏真正想要的事情,到底是什麽呢?”


    絢瀨繪裏嘴唇上下碰撞著、囁嚅著,但任憑她再如何努力,再如何絞盡腦汁,也找不出一句能夠進行反駁的話語。


    她的確一直都在勉強著自己、壓抑著自己。學生會的工作以及三年生的升學壓力一起壓過來,現在還麵臨著學校的廢校危機——她的確有些捉襟見肘了,她的確快要無能為力了,她也的確……找不到自己真正行動的理由了。


    但這又如何呢?名為絢瀨繪裏的少女,不是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嗎?一直都是別人眼中優秀的代表,甚至在這個女校裏,還頗為微妙地收到過來自後輩的情書。


    嘛……先不論這種喜聞樂見的事情的發生在這個音乃木阪學院裏,到底是不是有什麽問題,我們姑且可以從這裏看出絢瀨繪裏在他人的眼中,究竟是多麽優秀以及完美的一個人。


    所以,旁人對此又能如何呢?擅自去期待,擅自把自己的理想強加在他人身上,擅自以為開始了解對方,又擅自去失望——這才是最為差勁的做法。


    在這裏隱隱約約能夠聽到天台頂端傳來的那群少女們訓練的口號聲。理所當然的,她不在現場的時候,監督一職,又落在了最開始找上她的園田海未身上。


    沉默的氛圍在兩人之間彌漫著,看著唯一當得上自己好友的這位女生,那鄭重其事的表情,絢瀨繪裏終是開口了。


    “什麽啊……這種事,總有人要去做不是嗎?因為一定要想一個辦法出來,所以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


    她顯得有些歇斯底裏,不複往日裏那副優雅而又高冷的樣子。


    “我也……我也很想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如果那樣就能解決問題的話,我當然會選擇那樣做!”


    歇斯底裏之後,是隱約的哭腔。這在絢瀨繪裏身上是很少見的事情,至少,一直以來拿著一副塔羅牌,神神秘秘的東條希,也表現出了一副驚訝的表情——這樣的展開,似乎也超出了她的意料。


    絢瀨繪裏天藍色的瞳孔中,泛起了淚花,一咬牙,破罐子破摔般說出了自己所有的心裏話:“我知道自己很笨拙,也不太懂得如何去表達。但是……但是事到如今才說自己想要成為idol,你覺得我說得出口嗎?”


    說完後,在東條希略顯愧疚的目光中,金發少女徑直轉身跑掉了,沿路留下了點點晶瑩,兀自閃耀。


    紫發少女張口想要阻止,但最後卻是什麽也沒有說,顯得有些無力地靠在了牆壁上,喃喃自語道:“我是不是有些過分了呢?哪怕……初衷是為了繪裏裏好……”


    自從察覺到了絢瀨繪裏偶然之下流露出的,對於校園偶像有些不太一樣的態度,東條希就在默默盤算著怎麽樣才能讓這位一直壓抑著自己的少女,去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了。


    但是,自古良藥皆苦口,忠言逆耳利於行。就像每個人或許都會在學生時代埋怨自己的授課老師或者輔導員,但踏入社會之後,真正使用到他們教授給自己的知識之後,你才會格外地感激起對方來。


    知道這麽做是為自己好,與思想上能不能接受這樣的做法是兩碼事。


    人生就是這樣一段無法停歇的旅途,一句錯過的感謝,一份遲到的感激,或許會因為“自此一別,兩相生厭”這樣莫名的倔強和執拗,而永遠也說不出口。


    她不想這樣。


    所以,必須得去做些什麽。


    是的,必須得去做些什麽……


    帶著這樣的覺悟,東條希感覺自己的身體裏仿佛又注滿了力量,急匆匆地往樓頂的天台跑去。


    ……


    下午放學之後,周圍所有的學生都已走完了,就連值日生也寫好了每日的報告,拿上書包,往教師辦公室的方向去了。


    絢瀨繪裏用一隻手撐著腦袋,呆呆地看著窗外的風景。


    天色依舊陰沉,空氣也依舊潮濕,但幸運的是,一整天都沒有下雨。


    也就是說,不出意外的話,繆斯那群孩子,現在也會在教學樓的天台上訓練著吧?


    絢瀨繪裏好幾次提醒自己應該去看一看她們的訓練狀況如何了,但身體卻鬧別扭般一直定在座位上,不願意動彈。


    而且今天早上……還在希麵前流淚了吧?真是太……太丟臉了……


    絢瀨繪裏歎息了一聲,這也是她就算放學了也沒有去學生會的原因,而且今天一整天,都有在特意躲著東條希。


    她當然知道今早的一席話,對方是為了自己好。但是她,還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自己這位完全說中了自己的心事的好友。


    “我想要……做的事……嗎?”


    絢瀨繪裏的視線漸漸失去了焦距,仿佛是低吟淺唱般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突然的,視線裏出現一隻潔白的手臂,絢瀨繪裏下意識地轉過頭,順著手臂的方向,驚愕地看了過去。


    映入眼簾的,是穗乃果大大的笑容之下、伸出的右手,繆斯其餘的少女們,以及那一位她尚且還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的紫發少女。


    “你們幾個……”


    皺著眉思考了片刻,搞不明白對方來意的絢瀨繪裏,選擇了先發製人。


    穗乃果正色說道:“學生會長……不,繪裏學姐,我們有事相求。”


    絢瀨繪裏微微低下了腦袋,顯得有些不耐地迴應道:“練習嗎?那就把前天說過的那些問題,先全部都做……”


    “繪裏前輩!”穗乃果微笑著打斷了她的話語,身後,是一眾有著殷切視線的少女們,“我們的請求是——請你加入繆斯!”


    “誒?”


    絢瀨繪裏瞳孔微縮,張口欲言,顯然是被震驚得不輕。


    穗乃果臉上依舊帶笑,而且愈發燦爛:“希望你和我們一起唱歌,一起成為校園偶像!”


    絢瀨繪裏瞬間羞紅了臉,有些招架不住對方的笑容以及言語,別過了腦袋,略顯焦急地自證道:“你在說什麽呢!我怎麽可能會做那種事情?”


    “上午還有中午的時候,我們聽希學姐說了。”


    “想當的話,就老實地說呀~”


    “嗬~妮可前輩有資格這麽說嗎?”


    “誒!等等——我並沒有說想成為……而且……而且,我當偶像會很奇怪吧?”


    下意識的,絢瀨繪裏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在場眾人裏,和她關係最為親近的東條希。


    東條希隻是微笑,語調平淡地說道:“試試看就知道了。不需要特別的理由,也不是因為什麽沉重的使命或者責任,僅僅是因為想要去做,所以就去試試看——這不是繪裏裏一直渴望的事情嗎?”


    “我……”


    “真正想做的事情,不都是這樣開始的嗎?”


    麵對這樣有道理到無法進行任何反駁的結論,絢瀨繪裏隻得保持沉默。而此時此刻,周圍的八名少女,都是笑語盈盈地看著她。


    眼波蕩漾著,嘴唇囁嚅著,心尖兒也有些發顫……


    絢瀨繪裏目光發直,遲疑著伸出了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然後一把握住了穗乃果一直伸著的手。


    臉上,是好久沒有出現過的,燦爛無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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