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麾步步向她逼近,直至走到她身前,一把拽起她的手腕,死死看著她的眼睛,悵然若失不禁喃喃出聲:“雲錦……”


    江清月掙開他的手,往屋子裏跑去。


    張知曳在屋裏聽見外頭有動靜,隨手把手裏的書卷丟進櫃裏,出來險些與江清月相撞。


    江清月慌忙站到了他身後去。


    張知曳抬頭,看到他許久未見的父親正站在離自己三步遠的地方,緊緊盯著他身後的女子。


    “父親,”張知曳喚了他一聲,又問,“父親這麽晚過來,是有什麽話要對兒子說嗎?”


    張雲麾挪開盯著那女子得目光,看著兒子道:“你這番迴來,帶迴來的女子就是她?”


    “是的,父親。”張知曳畢恭畢敬。


    張雲麾道:“她隨我去書房一趟,叫她同我說說你在外的那些事。”


    他轉身走了幾步,迴頭盯著江清月。


    “還不走?”


    他的那雙眼,從前便好像會吃人的深淵,如今腐朽了些,愈發陰森可怖。


    張知曳為難道:“父親,天色已晚,月娘與我要歇下了,父親不如改日再……”


    他看出來父親目光裏的獸欲,便有意親昵的喚她月娘,說要與她一同歇下。


    裝作她是自己的女人,或許父親便會高抬貴手。


    “你敢忤逆我?”


    張雲麾不輕不重嗬斥了張知曳,隨後看著江清月道,“月娘,要本侯如何請你才去?”


    江清月已將心頭洶湧的異樣壓了下去,從張知曳背後走了出來,順服道:“侯爺,我隨你去。”


    一會兒到了他燈火通明的書房裏,自然就看到她滿臉的麻子了。


    -


    果然,到了書房中,張雲麾仔細看過了她的臉,失望至極的退後一步,周力無力的坐在了椅子上。


    江清月故作擔憂的問:“侯爺,您沒事吧?”


    張雲麾再抬眸看她,心生厭惡的挪開眼去。


    “無事。”


    江清月慚愧道:“月娘的確生的醜,汙了侯爺的眼……”


    張雲麾點點頭,目光望向牆上掛著的一副山水畫,“我有個故人,她以朱砂畫一朵鳳尾花在眉間的模樣,甚美。”


    江清月想起了母親。


    母親同她說過,她和爹爹大婚之時,父親以食指點了朱砂,在她眉間畫了一朵鳳尾花,那一日的母親是最美的。


    母親想爹爹的時候,便給自己畫了這樣的妝容,卻被張雲麾瞧見。


    他們本可以在鄉野間恩愛和美的過一世,卻被迫拆散了來這金陵城中經曆這許多磨難,最終陰陽相隔。


    張雲麾沒有察覺到女子嗜人的目光,思緒已隨著那幅畫遠去:“縱使六年前,她年過三十了,還是美得像畫裏走出來一般……你與她自是不像的。”


    江清月的目光冰冷刺骨。


    她也驕傲過自己的容貌,可是母親看著她的容顏卻不歡喜,母親歎息著說,女子或許長得不好看也是一種福氣。


    千萬女子所豔羨的,卻是母親苦難的來源。


    她該多恨這張臉?


    可她不該恨自己,美貌本沒有錯,罪惡的分明是眼前這個惡臭的人。


    在張雲麾看過來的時候,江清月眼裏的痛恨消失,轉變成一臉順服與好奇。


    “那如今她該有三十六歲了吧?”


    張雲麾沉默半晌。


    “她永遠隻有三十二歲了。”


    江清月扼腕:“那的確可惜,侯爺節哀。”


    張雲麾又看了看她的臉,她的眼睛實在同陸雲錦的太像,叫他忍不住去看,可薄紗下的麻子又猙獰醜陋得叫他了無興趣。


    “我給你找個大夫,治一治這張臉。”


    “謝侯爺好意。”


    江清月沒有拒絕。


    卻在第二日去荷塘邊的觀景亭中“偶遇”了孫紅綾,隨後被趕出鎮國公府。


    在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的客棧裏換了身裝扮,避開了各路眼線,住進沈書寧的府邸。


    -


    孫紅綾還在那納悶呢,一大早那麻子女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敢對她陰陽怪氣,一氣之下就叫人把她扛起來丟出了鎮國公府。


    原本孫紅綾看到她,也隻是想問一問昨夜永昌侯在張知曳那裏有沒有大發雷霆,她好端出慈母相來關懷一番。


    那女子卻道:“夫人是關心二公子麽?夫人何不去聽風閣親眼去看一看?”


    孫紅綾訝異於她竟然如此同自己說話,惱怒道:“這麽大個家我要打理,不曾有過空閑,哪好去圍著他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轉?”


    江清月又道:“大夫人是在這觀景亭中操持家務麽?”


    她的目光掃過亭中白玉桌上琉璃盞中精致的點心,似笑非笑道:“夫人是在查驗膳房新來的廚子麽?”


    孫紅綾怒不可遏的一掌拍在白玉桌。


    “反了你了!有二公子給你撐腰便不得了了?竟敢同我頂嘴!國公府豈能容得下你!”


    “來人!把這個不知死活的丟出去!不可再叫她踏進國公府一步!”


    人轟了出去,孫紅綾仍不解氣。


    若非近來國公府的名聲正在風口浪尖上,她恨不得把這死丫頭給宰了才好。


    身旁機靈點的丫鬟出聲哄她,哄了好一會兒,孫紅綾才平複氣息,下人卻在此時來傳話,傳她去書房見永昌侯,侯爺有事要問她。


    一進書房,張雲麾就劈頭蓋臉指著她罵:“你這妒婦!我不過昨晚與她私下相處了一會兒,你就把人轟出去!”


    手指直戳她的鼻梁。


    孫紅綾一怔,“侯爺說的是月娘?知曳身邊那個醜丫頭?”


    那樣一臉麻子,侯爺與她私下相處?


    “你裝什麽傻?”張雲麾指著她鼻梁勃然大怒,“這些年你手段是沒消停過,一個通房你都不能容下!也就罷了。這個女人我有心要納她過門的,你膽敢再動她一下,我休了你這妒婦!”


    孫紅綾越聽越覺得不著邊際。


    “那個麻子臉?你要納她做妾?”


    張雲麾卻隻記得那雙眼睛,那雙叫他恍惚間仿佛看見了陸雲錦的眼睛。


    一雙眼睛和一朵鳳尾花就足以他朝思暮想。


    何況麻子是能治好的,那女子的五官並不差。


    “縱使長得醜,也比你這妒婦強過百倍,”張雲麾冷冷道,“孫紅綾,你叫我厭惡至極。”


    孫紅綾沒想到竟有一天自己連個麻子臉都比不過。


    她想了幾天都沒想明白,那麻子臉為何能叫張知曳和張雲麾父子倆都中了邪?


    莫非真的有什麽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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