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沈書寧側目看她,唇邊笑意更深。


    “未央宮和永安宮的證詞你不肯認,那麽你鳳儀宮的人呢,曹晴,你也知道人心是最難掌控的,又怎麽斷定替你做事的人,不會出賣你呢?”


    皇後強作鎮定,細想之後淡淡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沈書寧說的有些口幹,接過婢女捧著的茶杯痛快飲了一口。


    “傳如雲!”


    如雲這個名字,使皇後心中一怔。


    皇後站起的身子沒再坐下去,直直望著殿門處。


    如今的局麵已然對她不利,若如雲背叛了她,她又該如何辯白?如雲替她做事許久,知道的太多。


    早知如此,她該早早的要了如雲的命,叫她再不能開口!


    殿門處,卻遲遲不見如雲進來。


    “皇上到!”


    太監一聲高唿,沈書寧的臉色一變。


    挑在今日這個時辰,是知曉這時沈霄這時會在藏書閣埋頭閱書,她該有充足的時間在鳳儀宮大做文章。


    可沈霄卻在這不該出現的時候,來了。


    嬪妃們挪跪兩側,恭迎皇帝。


    沈霄著一身玄色金繡龍紋錦,步入殿中,在柳卿姝身旁停下來,皺著眉頭看了柳卿姝一番,對皇後淡淡道:“刑不上大夫,皇後,你豈能濫用私刑?”


    聲量雖輕,卻有千鈞之重。


    皇後倉惶跪下:“臣妾急於替小公主找到罪魁禍首,行差踏錯,臣妾知錯了!”


    沈霄點了下頭,轉而對沈書寧溫聲道:“皇姐受累,迴去歇著吧,剩下的事朕來處置。”


    沈書寧未動,眉眼沉沉。


    “皇後的罪,就隻是濫用私刑麽?”


    她再了解沈霄不過,這迴逮到機會,總不能任他敷衍了去。


    “自然還有別的罪。”沈霄道。


    沈霄示意之下,侍衛將如雲押進殿中:“這個如雲,假借皇後之名,誘使柳妃前去醉翁台,謀害孟惠妃嫁禍給柳妃。”


    假借皇後之名?


    如此一來,皇後之罪便被強行抹了去。


    皇後見皇帝如此言說,茅塞頓開,走到如雲麵前質問道:“你借本宮的名義,誆騙惠妃,陷害柳妃?”


    如雲深深低下頭,泣不成聲,無人瞧得見她是什麽臉色,隻瞧見她因畏罪而顫抖的肩膀。


    皇後厲聲道:“你害本宮被長公主誤會,險些成了罪人!你真該死啊!”


    沈書寧冷笑一聲,淩冽目光死死盯著沈霄,仿若烈火熊焰直卷而來,又似寒冰淬骨,千裏冰封。


    證據確鑿的事,他竟然讓如雲一個微不足道的宮女來頂罪,如何叫人信服?


    沈霄渾不在意她嗜人的目光,繼續說道:“濫用私刑,此為罪一,識人不明,此為罪二。但皇後治理後宮以來難得出錯,朕便不予追究了。”


    皇後心驚膽戰的聽他落下最後一個字,大鬆了口氣,謝恩道:“謝皇上寬宥。”


    沈霄又道:“然皇後身體抱恙,該好生休養才是,這後宮事務你有心無力,就不必再管了。”


    皇後猛然抬頭。


    不可再管後宮事務,豈非失了皇後實權?有史以來,多次廢後皆從收實權開始,再收鳳印,最後廢位昭告天下,她竟走到第一步了麽?


    沈書寧仍有不滿。暫收權力而已,死灰複燃者比比皆是。


    她正欲進言,辛薇開口喊道:“皇上聖明!”


    其後嬪妃也齊齊喊道:“皇上聖明!”


    沈書寧不禁看了辛薇一眼,有些慚愧,也有些難以言喻的心痛。


    曾經雲蒸霞蔚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竟變得如此唯利是圖顛倒黑白,她這一聲“皇上聖明”,究竟有多失望?


    再抬眸時,沈書寧半歎息半嘲諷的附和了聲:“皇上聖明。”


    隨後,大步走過跪著的人群,走向殿門外的光亮中。


    長公主走沒了影,皇後才道:“皇上,眼下惠妃昏迷不醒,柳妃負傷,臣妾這身子反而並無大礙……”


    她對權力終究是不舍放下。


    一道嘶啞的聲音在此時急急響起,如一道驚雷劃過長空。


    “如雲不過一個婢女,何來那麽大能耐害了惠妃,又何來的動機費心陷害於我!”


    柳卿姝悲慟嘶喊出聲,一雙漆黑雙目死死的看著皇帝,不肯罷休。


    皇後縱使失了掌管六宮之權,到底還是皇後,她如今已然是不可與皇後共存的局麵,皇上若執意輕易饒了皇後,她今後如何好過?


    何況她的冤情已昭然若揭。


    一個小宮女,害皇嗣,害兩位妃子,若無皇後的指示,誰能相信?!


    沈霄默了片刻,淡淡道:“如雲交由大理寺去審,你不必憂心,好好養著身子。等你好些了,就代皇後管好後宮。”


    代皇後管後宮這幾字舉足輕重。


    柳卿姝一張血汙的臉怔怔仰望著他,良久,淒淒一笑,躬身垂首。


    “謝皇上。”


    -


    柳卿姝被扶上轎攆之時,迴頭對辛薇道:“我想喝紅棗碧粳粥。”


    同在碧落殿的時候,柳卿姝一來月事便隻躺在床上,渾身無力,麵無血色。


    吃紅棗於身子有益處,可柳卿姝不愛嚐紅棗那股甜膩的味道,每每食之如同嚼蠟,難以下咽。


    辛薇把紅棗煮進碧粳粥中,衝淡了紅棗的甜膩,又添了碧粳粥的香鬱。


    封妃之後,柳卿姝每日的膳食琳琅滿目,什麽樣的山珍海味沒有嚐過,卻總是會想起那一道清清淡淡的紅棗碧粳粥。


    辛薇端著白底青瓷碗,吹涼了勺中碧粳粥,喂到柳卿姝唇邊。


    柳卿姝嚐了一口,示意身邊服侍的下人們都退了去,鳳眼含著淚,道:“你這迴明白了麽,這就是我勸你別做宮嬪的緣由。遭人妒忌,被人陷害,而我視作夫君的那個人,不能還我公道,叫我生生忍了冤屈。”


    辛薇提醒道:“如今你保住了命,又得了治理後宮之權,已是萬幸,這種話切不可再說了。”


    “治理後宮,我稀罕麽?”


    柳卿姝哀哀一笑,“他,我原倒是稀罕過的,可我實在想不透,為何明知皇後作惡多端,他卻要偏袒縱容?”


    她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子,未經人事,而皇帝麵目清俊,豐神俊朗,不同於尋常男子。


    麵對他給的溫柔,柳卿姝難免會心動,衍生隱隱約約的期盼。


    可她所期盼的,究竟都是錯了。


    辛薇早就料到皇帝勢必會這麽做的。


    除非在他出手袒護之前,就把皇後罪行昭之於眾,無可轉圜,否則皇帝勢必會將皇後保下來。


    保住皇後,更是保住皇家聲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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