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薇到底有些膽寒。


    孟惠妃為他幾度懷上身孕,終於生下公主,卻終究落得如此下場。


    沈書寧見她臉色有些難看,心中百感交集,解釋道:“孟大司馬早勢不如前,沈霄原是能容下孟貞的……”


    “小公主很可愛吧,”辛薇截斷她的話,“你做姑姑了,恭喜。”


    沈書寧一噎,繼而尷尬笑了兩聲。


    從前她當清月定會成為自己的弟媳,生一堆侄兒侄女,好叫她閑暇時候抱小孩玩玩。


    造化弄人,終究是有些遺憾。


    雙雙突然沉默了片刻,麵麵相覷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一會兒後,沈書寧道:“我派人去了夜郎好生關照你父親,衣食住行一概不可虧待,你且安心。”


    辛薇感激道:“謝長公主。”


    這個稱唿,又令沈書寧心中一梗。


    “你我本不該這樣生分,”沈書寧深深看了她一眼,隨之把目光放遠,眺望夜空中明亮的上弦月,半晌後才緩緩道:“你在埋怨我沒有救你父親麽?”


    辛薇搖頭。


    她是知道的,當初沈霄廢父親廠公之位,判其流放,朝中附議眾多,甚至多數人認為該斬首示眾以絕後患。


    隻有長公主沈書寧決然反對。


    可廢閹黨是民心所向,又是皇上決斷,她憤懣於皇帝過河拆橋的行為,卻實在無法扭轉乾坤,隻能化作潑婦一頓臭罵。


    “狡兔死,良狗烹,你竟然也做了這般忘恩負義之人!”


    “閹人又如何,怎能憑身殘定是非忠奸?!”


    “什麽被迫,無力迴天,是你忌憚江廠公勢大,容不得他吧!”


    “沈霄,你終究成了你最瞧不起的那種人!”


    沈霄倒也由著她罵,不做辯白。


    這些話,喜公公傳達到江留耳中,亦被辛薇得知。


    如此,辛薇又怎會埋怨於她?


    辛薇神色動容:“你走到今日不易,當順就時勢一展你心中宏圖,至於我的事,於大夏而言足微,你無愧於心,不該受其困擾。”


    沈書寧望著遠方明月,良久,展顏一笑。


    -


    五日後,懷夕去內務府領了碳迴來,憂心忡忡的告知辛薇:“柳妃已供認不諱,皇後去稟了皇上,就待皇上處置了。”


    想來,柳卿姝遭了不少酷刑,皇後竟敢真的屈打成招。


    這五日何其漫長?


    辛薇欲喝茶,到了嘴邊又毫無胃口,將杯盞輕輕放了下來。


    “然後呢?”


    “長公主要公然聽審柳妃,邀眾嬪妃往鳳儀宮去,小主你也得去。”


    “現在?”


    “是的。”


    辛薇略微審視了自己的裝扮,無不妥之處,便起了身。


    -


    沈書寧高坐鳳儀宮主位,悠閑把玩著一枚青綠相見的玉穗,皇後屈居一旁的圈椅上,維持一派端莊雍容,出聲提醒:“公主,柳妃帶到了。”


    沈書寧問一旁婢女丹紅:“都到齊了麽?”


    丹紅道:“三位昭儀已經到了,八位婕妤到了七位,十六位才人已經到齊。”


    沈書寧繼而又把弄起手中玉穗。


    “公主……”


    皇後第三次提醒時,沈書寧才搭理了她,定睛去看癱軟在地上的女子。


    那位女子遍身血痕累累,頭發蓬亂散落在地上,遮住了她的麵容,一雙血汙的手扒在青磚地上,用力支起上半身,卻又綿力摔迴地上。


    淒慘模樣叫人見之不忍。


    這一眼,沈書寧蹙眉道:“柳妃怎變成了這幅模樣?!”


    皇後淡淡道:“她犯下如此大罪,自然是要受刑的。”


    “皇上未定奪如何處置,你怎能濫用私刑,她可是皇上的柳妃!”沈書寧目光如劍,語氣森森,“皇後你不會屈打成招了吧!這可做不得數的。”


    皇後捏帕掩嘴咳嗽了幾聲,麵上卻未露端倪。


    她自燉盅毒後身子一直不大好,憑著胭脂臉色才好看幾分,說話聲也失了些精神氣兒。


    “柳妃不僅認了推惠妃下醉翁台一事,還認了上迴在燉盅中下毒,”皇後冷眼瞧著不成人樣柳卿姝,厲厲道,“好歹毒的心思,毀了本宮身子,又陷害了惠妃。”


    皇後言出,四下嬪妃們紛紛目露駭色。


    沈書寧看著柳卿姝,溫聲問:“柳妃,皇後所言,你認了麽?”


    柳卿姝抬起滿麵汙穢的臉,用力搖頭,聲音顫抖嘶啞。


    “不認!”


    她的模樣叫周遭瞧見的人心中皆是一驚,原本的容麗傾城的花容月貌,竟成了這般慘絕人寰的模樣。


    沈書寧轉而看向皇後。


    “這就是你說的,認罪了?”


    皇後眉心一跳,手指不由得握緊了圈椅扶手,冷眼看著柳卿姝,厲聲道:“你莫不是想依傍長公主脫罪,你可知拒不認罪罪加一等!已到今日的地步,你若是不想牽連家人,就……”


    “斷不會牽連家人,”沈書寧截斷她的話,不緊不慢的指正皇後措辭,“皇上說了,無論柳妃有罪與否,斷不會牽連柳將軍及柳氏一脈所有人。柳將軍為守邊疆身經數戰,有汗馬功勞,皇上是惜才之人。”


    聞言,柳卿姝更用力的搖頭,嘶啞的嗓子嘶喊出聲。


    “我沒有推孟惠妃,那日是……”


    “還敢狡辯!”周嬤嬤上前一巴掌止住了她的嘴。


    清脆的一聲響,嬪妃們皆是一怔。


    沈書寧把弄玉穗的手指一頓,目光淩淩射向周嬤嬤。


    立於她身側的丹紅開了口,語氣不冷不淡。


    “周嬤嬤好大的膽子,長公主在此聽審,周嬤嬤就敢插話,還敢濫用私刑?”


    周嬤嬤屈身頷首道:“老奴一時情急,還請長公主見諒。”


    “為人奴仆,可要注意著舉止。”


    丹紅淡淡瞥著她,毫不留情的指點道:“免得叫人以為皇後不懂管教下人,使你這般不守規矩,失了皇後賢名。”


    周嬤嬤在宮中幾十年,為皇後心腹之用,從來在宮中頤指氣使,敢與孟惠妃嗆聲,從未遭一個下人這樣數落,一張老臉登時尤其難堪,卻隻能忍了這口氣,堪堪退到一旁。


    皇後生生忍耐著:“公主,審罪人總要有些非常手段的,或許殘忍,但的確有用。”


    沈書寧鳳眼一睜,詫異道:“你還真的將她屈打成招了?皇後,你糊塗啊,皇上要的是真相,不是你胡亂給個交代就能了事。”


    皇後臉色越發難看,還要開口,沈書寧卻擺手讓她住嘴。


    “你就安安靜靜瞧著吧,本公主來審。”


    “柳妃,你繼續說,那日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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