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大年還有五日,孟惠妃打聽到皇上在柳妃的未央宮中用晚膳,心中不快。


    皇帝忙於政務鮮少踏入後宮,從前也有在後宮用晚膳的時候,無一不是來了永安宮,自從有了柳卿姝,皇上一而再為她破了先例。


    孟惠妃仿佛聽見了人們在背後議論她失寵,議論她風光不再,越想越不痛快。


    秦姑姑趁熱打鐵道:“這會兒讓辛薇過去見了皇上,必能挫一挫柳妃的銳氣。”


    若說像江清月,誰能比辛薇更像呢?


    孟惠妃思來想去的,辛薇過去縱使入了皇上的眼,那又如何,橫豎皇上沒惦念著她了,倒不如去分了柳卿姝的寵。


    “讓她去。”


    冬日寒冷,哈出的氣都能成霧。


    辛薇著一身單薄的宮裝,在未央宮外等著,從黃昏等到月上柳梢,臉頰凍得麻木,雙手僵疼險些端不住手中托盤。


    “請吧。”終於有人來傳話,允許她進去。


    辛薇被帶進未央宮正殿。


    柳卿姝著玉色縷金繡蘭花紗衫,嫻靜立在正殿中,身後是一麵潑墨山水畫屏風,自成一道秀麗景色。


    辛薇記憶裏的柳卿姝清傲如蘭,脫俗於凡塵,如今潑天富貴在身,又似群芳中牡丹,美絕豔絕。


    柳卿姝瞧著她托舉的紫砂燉盅,有些好笑的道:“送盅?”


    送終。


    辛薇道:“惠妃娘娘一片心意,還請娘娘不要推卻。”


    柳卿姝上前接過燉盅,放置一旁,雙手扶她起身:“我若推卻了去,便是叫你不好交差,你放心,我不會叫你為難,收個禮罷了,我收便是。”


    這個燉盅亦不至於叫她惱怒,隻心道孟惠妃當真幼稚得緊。


    她與辛薇、楚瑛一同進宮,一同在碧落宮中度過了數月,從憧憬到焦慮,惶惶不知來日,她們彼此慰籍,熬過了那無人問津的日子。


    也算共患難,有幾分情誼在。


    辛薇一雙剪水雙眸盈盈的望著她。


    柳卿姝自淩虛髻間拔出一支如意紫玉釵,遞過來:“這個你拿去變賣了打點打點,也能叫你日子好過一些。”


    辛薇垂眸看著眼前質地微涼的玉釵,晶瑩剔透,當真是極好的。


    可她不能收,叫惠妃看見了,萬一當她被柳妃收買了,才是真的日子不好過了。


    她沒有去接。


    辛薇真心實意道:“你留著打點未央宮下人吧,人心總要用俗物去籠絡的。”


    “皇上賞了不少,實在夠用,”柳卿姝輕輕一笑,看著她的眼睛問,“惠妃今日叫你過來,是想讓你見見皇上麽?”


    還未等辛薇迴答,柳卿姝又說:“皇上聽人稟報說是孟妃派人過來,沒讓見。”


    辛薇幾不可見的輕皺了下眉頭。


    皇帝當真會這樣不給孟惠妃顏麵麽?既然沒讓見,為何不直接讓她走,卻讓她在外頭等著呢?


    辛薇道:“惠妃隨意指了個人做這趟差事,永安宮的婢女們卻互相推脫,沒人願意走這一遭,便推到我身上來。”


    她這番說辭也經得起推敲,在情理之中。來未央宮“送盅”絕不是趟好差事,自然是能推脫便推脫的。


    辛薇多嘴問了句:“楚瑛在何處,怎麽不見她?”


    楚瑛豁出命去離開永安宮,便被皇帝賜住在這未央宮中。


    可今日卻沒見到她。


    “她自然是好好的,”柳卿姝握著她手說:“我想與你好好敘舊的,可皇上方才在這裏歇下,我得過去伺候,不好在這裏逗留太久。”


    辛薇趕緊告辭。


    這再不離開,就顯得不太懂事了。


    她一走,柳卿姝繞到屏風後,低眉道:“皇上,惠妃此行隻是來送個燉盅。”


    身著墨色金繡龍紋袍的男人坐在圈椅上,低沉的嗓音輕“嗯”了一聲,揉了揉太陽穴,一雙湛明的眼雲開雪霽般望向她。


    “你同惠妃的宮女有交情?”


    “是,”柳卿姝一五一十道,“她原也是被皇後選入宮中的女子,無奈家世不盡人意,便被指給楚婕妤做了婢女,如今留在永安宮中。”


    原來還有一個。


    沈霄心道,這樣大肆鋪張的去尋幾個肖似的女子,皇後必然費了不少人力,也費了不少財力,實在浪費。


    他沉默片刻,誇了句:“你父親不錯,驍勇善戰,是大夏難得的人才。”


    柳卿姝略施粉黛的容顏浮起驚喜的波瀾,倉惶跪地謝恩:“謝陛下賞識,父親必然忠君報國,為陛下肝腦塗地。”


    “你我之間隨意聊聊,不必行此大禮,”沈霄向她伸出手,又誇讚道,“柳府的教養很好,你是個不可多得的女子。”


    柳卿姝把手放在他掌中,嬌柔起身,臉頰不知不覺燒得滾燙。


    這是她頭一次跟男子有肌膚之觸。


    她不知該說什麽,便說:“皇上今夜是在未央宮……”


    “不早了,朕還有一堆折子要去看,改日再來看你。”


    沈霄截斷她的話,鬆開她的手,起身繞過屏風往外走。


    柳卿姝送皇帝至宮道上,目送他遠去後才迴了寢宮。


    采兒為她卸去頭上珠翠,打心底裏為她高興:“皇上對娘娘真好。”


    柳卿姝看著鏡中清麗的容顏出神。


    “他對我好麽?”


    若說不好,他對她是特殊的,溫柔的。若說好……這份好又似水中花,鏡中月。


    “當然好啦,娘娘一句話,皇上便把采兒召進宮來陪著娘娘,除了娘娘誰能有這樣的待遇?皇上心裏是有娘娘的。”


    采兒是柳卿姝的閨閣丫鬟,隻因她說被宮裏人服侍不習慣,皇上便派人去柳府接了采兒過來。


    “我才不在意他心裏有沒有誰,”柳卿姝咬了下唇,口是心非的說,“他有那麽多妃嬪,心裏裝那麽多人,惦記得過來麽?我才不要同那麽多女人去爭一個男人的喜歡。”


    采兒笑著說道:“可是娘娘你已經在期盼他留下來了!”


    “胡說!臭丫頭,我叫你胡說!”


    柳卿姝伸手去掐她的臉,采兒躲開了,柳卿姝便去追。


    一片嬉戲笑語。


    -


    辛薇如實稟了自己被攔在宮外等了許久的事兒,也說柳妃收下了燉盅,以及並沒有見到皇上的事兒。


    秦姑姑在旁武斷道:“定是柳妃有意晾著咱們永安宮的人,特地不通傳給皇上知道。否則皇上怎會不召見娘娘的人呢?”


    孟惠妃冷冷嘖了一聲。


    柳妃先前拒絕她的傳召,這迴又晾著她派去的人,當真是從未把她放在眼裏。


    她讓辛薇退下,再問秦姑姑道:“父親可有帶什麽口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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