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饒服務好李柔之後,便告辭離開了。她在公交車上收到了蘇繼銘的微信轉賬,500元。


    她心裏一驚,尋思是不是自己的服務讓他們不滿意,打發她走?於是顫顫巍巍地點開鍵盤,編了刪刪了編,如此往複好幾迴,都沒找到合適的話,一臉懊惱地放下了手機,憂傷地抬起頭透過玻璃窗望向天際。


    烏雲如一塊巨大的黑色幕布遮住了半個天空,讓人感到一種壓抑的氣息。然而醞釀了一整天的大雨終究沒有落下,烏雲的邊緣卻有一道道金色的光芒穿透雲層,如利劍般刺破了黑暗,光芒與烏雲交織仿佛纏鬥不息的光與暗,亦如此刻穆饒的內心,她在命運中浮浮沉沉,不知道幾時便會被陰暗吞沒初心。她不是沒注意過雇主家那些不起眼卻貴得離譜的古董,也不是沒惦記過和幻想過自己成為富豪會是怎樣的光景,到時候她女兒的手術費根本不成問題……可現實終究是現實,誰也無法改變,她隻能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埋頭勞作,為女兒換取生機。


    蘇繼銘抱著李柔坐在陽台上吹晚風,這麽愜意的日子真的不多,他非常珍惜。徐阿姨則在房間裏背對著他們重新鋪床,嘴角卻是ak指頭都壓不下去的姨母笑。


    “這麽大的吊椅,可以坐兩個人的。”李柔仰著臉望著蘇繼銘優越的下顎線條,抬手戳了戳他的臉頰,滿眼無奈。


    蘇繼銘垂眸看著她,忍不住俯下頭親了她一口,語氣難得有些不正經:“你也說了可以坐兩個人,現在四個人怎麽辦?”


    這逗小朋友的語氣是怎麽迴事?


    李柔沒學過不讓話掉地上的技能,抿了抿唇,目光微閃,選擇將嬌妻文學進行到底,她雙手攀上他的脖子,卷著舌頭嗲兮兮地說:“那~那你抱著吧,四個人的確坐不開。”


    蘇繼銘看著她嬌羞的表情,心裏升起一絲異樣,艱難地移開了視線,然後伸手去端茶幾上的杯子送到嘴邊抿了一口,有些做賊心虛的樣子。


    李柔沒注意,在他懷裏蹭來蹭去,像條蛆,蘇繼銘被磨得有些生無可戀,隻能一手抱著她,一手拿起手機打岔,看到穆饒沒有點收款,他單手點開鍵盤發微信提醒:穆小姐,請收一下,這是我太太對你服務的肯定。


    小費每天給500,怎麽著都不算少了,何況國內沒有小費文化。


    穆饒聽到手機響,拿起來看了一眼,這才鬆了口氣,於是大大方方地收下並表示了感謝。她在工作當中不是沒收過雇主給的獎勵,隻是別人都是當麵給個一兩百,多的兩三百,一周或一個月給一次,或者服務全部結束的時候拿到一筆不菲的感謝費。像蘇繼銘這樣等她離開好一會兒才給獎金的還是頭一次遇到。雖然不理解,但是她也懶得多想,美滋滋地想著等下去給女兒買點好吃的。


    蘇繼銘做事喜歡一步到位,他清楚知道一次五百當麵給,對方勢必會推脫一番,他嫌麻煩。


    此時的窗外,烏雲逐漸散去,天際露出絢麗的晚霞,天地間一片亮堂,下班高峰堵在路上的人們也不再焦躁,紛紛拿起手機拍起了天空,穆饒也不例外。


    好美啊!拍給女兒看看。


    “老公!你看!”李柔激動地拍拍蘇繼銘的手臂,“好漂亮!快拍下來,我要發朋友圈!”


    “好。”蘇繼銘寵溺地應了一聲,迅速按下快捷鍵打開了相機,然後對著天空拍了幾張圖一股腦發到了李柔微信上。


    李柔拿起手機,黑水晶般的眼睛上映著晚霞的光芒,顯得整個人更加靈動異常,眼底流光溢彩,美得宛如仙子下凡。蘇繼銘心底暗叫完蛋,找了個借口將她扶了起來,讓她自己坐在一旁。


    此時,徐阿姨打開了落地窗,探出頭來笑盈盈地招唿他們該吃飯了,蘇繼銘才暗暗鬆了口氣。


    營養師張思琪將專屬李柔的飯菜做好了,徐阿姨下去連帶著蘇繼銘的晚飯一起端了上來。


    “阿姨,你去休息吧,等下碗筷讓繼銘洗就行了。”李柔安排得明明白白。


    蘇繼銘點點頭,表示同意。


    徐阿姨覺得這樣不合適,嗔怪道:“那不行的,你們吃完就把碗筷放門口,我來收,就這樣說好了,繼銘你可別跟我搶活兒幹!不幹活兒我渾身難受。”


    夫婦二人明白阿姨的意思,她總覺得自己拿的工資特別高,不幹活兒她心裏過不去,於是也就沒再強求。


    飯後,蘇繼銘扶著李柔下樓消食。


    “電梯快裝好了,下周就可以用。”蘇繼銘道。


    李柔點點頭沒說話。


    蘇繼銘察覺了她的心不在焉,問:“在想什麽?”


    她說:“我在想穆饒的事。”


    蘇繼銘淡淡地歎了口氣:“肉肉,你想怎麽幫她?”


    李柔扭頭看著他說:“她跟我媽的性格很像,不會無端接受別人的幫助,但是我又有那種莫名的……救世主病……”


    合著你自己知道?!


    蘇繼銘看著她,眼神帶著一言難盡的深意。


    李柔噘起嘴,攥緊拳頭捶了他一下,奶兇道:“幹什麽呀你!你以前教育我說善良是一種選擇,我後來想過啦!你說得有道理,既然我阿爸父把她推送到我麵前,不就是要咱幫她嘛!我選擇善良,沒毛病!”


    “是,沒毛病,那尊敬的公主殿下,你打算怎麽幫她?”蘇繼銘斂著想笑的情緒,壓著嘴角問道。


    “現在還不知道,等過陣子再說吧。”李柔若有所思道。


    反正直接送錢人家肯定覺得難受,但如果以募捐的名義應該好很多,不過有些事情還是要跟當事人談談才行,自說自話容易出錯,到時候反而被別人扣在“高高在上、藐視他人”的大帽子裏。


    夫婦二人站在臨街柵欄前,李柔想著想著,思想開始跑偏,她望著車水馬龍的大街,望著對麵的商場,看看眼前的鐵柵欄,越想越覺得自己像是換豢養的家禽,竟無端生出了委屈感,知道這是孕期情緒,她努力克製住想哭的衝動,吸了吸鼻子說:“我想出去走走。”


    蘇繼銘敏感地捕捉到她聲音裏的黏膩,這是哭過才會有的情況,他趕忙轉身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撫:“肉肉,別人的事你想幫我一定會配合,你不要哭。”


    李柔點點頭,鼻音重重地“嗯”了一聲,並沒有解釋。


    “那你想去哪裏?”蘇繼銘問道。


    “就在小區裏麵逛逛好了。”李柔不想他為難,不出小區應該好點。


    果然,蘇繼銘聞言悄然鬆了口氣,笑著道:“好,走吧。”


    夫婦二人來到小區內大廣場,此時廣場上熱鬧非凡。有很多中老年人在交談,還有不少小朋友在玩耍。


    李柔微微喘著氣,蘇繼銘貼心地領著她走到廣場長椅上落座。


    李柔低頭摸著小腹,笑道:“明明上周我還能跑兩步,現在走走就覺得累了。”


    “辛苦你了,肉肉。”蘇繼銘凝視著她的腹部,滿眼疼惜,一手攬住她的肩膀,一手覆上她的小腹,他的掌心帶著幹燥的暖意,二位小爺最喜歡爸爸的撫摸了,隻要在醒著的情況下感受到必然會給迴應,活潑的胎動劃過指尖,雖然每天都會經曆,蘇繼銘還是會忍不住覺得驚喜和不可思議。


    李柔扭頭看著他晶亮的眸子,笑著打趣道:“這位準爸爸,我能采訪你一下嗎?每天都感受一遍的東西不會覺得沒新意嗎?”


    “不會,不一樣。”蘇繼銘搖搖頭,一臉認真道:“寶寶每天都在成長,每天都不一樣。”


    李柔感動於他的細心,的確,每天都不一樣,她這個做母親的最有發言權了,二位小爺伸伸小腳、小手的力道越來越大,有時候會弄疼她,不過都是在能接受的範圍。


    夫妻倆甜蜜地依偎在一起,聊著孩子的將來。不一會兒,徐阿姨打來了電話,她在電話裏說李柔的父母來了,夫婦二人掛了電話趕忙往迴走。


    “完了~我媽又要罵我了。”李柔一路上都心事重重,腳步都異常沉重。


    蘇繼銘安撫道:“不會,媽怎麽舍得罵你,這又不是你的錯。”


    李柔蹙著眉搖頭:“你根本不懂當媽的思維有多奇葩。”


    她隻是無心之言,蘇繼銘腳步卻頓了一下,幾部可查地斂下眸子裏淡淡的受傷,沉默地陪她迴了家。他沒有感受過正常的母愛,的確不會懂當媽的怎麽想。


    夫妻二人一進門,朱虹的大嗓門兒就在空間裏炸開了:“丫頭!出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不告訴媽媽?”


    李柔一抬頭,就看到老媽擰巴的表情在自己麵前無限放大,然後老媽就握住她的雙臂上上下下地打量。李柔側開頭,果然就看到自己那鵪鶉般的老爸一言不發地縮在後麵。


    “我沒事啊!”李柔語氣輕鬆道,“啥事沒有說了幹嘛?”


    朱虹氣得擰了她一把,但是力道非常非常輕,根本不會疼。


    “我眼皮子一直跳一直跳,我就怕出什麽事,你爸說我沒休息好,我覺得也對。我想你們要是有事肯定會告訴我,死丫頭!要不是你爸在那什麽v博上看到我們還被蒙在鼓裏呢!”


    “媽,爸,你們先坐,柔柔也不能一直站著。”自己老婆自己疼,蘇繼銘覺得指望不上嶽父母。


    朱虹這才恍然,趕忙扶著閨女另一邊坐到沙發上。


    徐阿姨端來果盤和茶,打了個招唿便走開了。


    親眼見到閨女沒事,朱虹和李郡雙雙鬆了口氣,這才有心情四處看看女婿家。李郡倒是沒興趣,畢竟他對這棟別墅一點都不陌生,十一年前他經常過來修東西。


    思及此,他忍不住皺眉,難得主動開口,但是女婿的名字好像燙嘴似的:“繼……銘,你……你家裏現在還像以前一樣搞那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活動麽?”


    蘇繼銘愣了一下,啥亂七八糟的活動?李柔都驚呆了,爹問啥呢!對女婿這麽不友好的嗎?


    “爸,我沒明白你的意思。”蘇繼銘道。


    李郡在朱虹的瞪視下,吭哧癟肚地努力組織語言:“我記得以前我每次上門修電路,都是因為你家裏同時用的大功率電器太多,家裏還有很多人,很多女的。”


    此話一出,不光蘇繼銘嚇到了,李柔和朱虹也傻了,老公(女婿)以前玩得很花?


    蘇繼銘思緒迴籠,慌忙解釋:“爸,媽,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不是我組織的活動,以前我幾個朋友也住我家,他們喜歡熱鬧,所以經常辦燒烤會、音樂會,我跟那些女人都不熟。”


    “哦……”李郡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顯然他根本不信,長得這麽好看的女婿有多受歡迎他都不敢想,生怕女兒受委屈。


    “爸……”蘇繼銘委屈。


    “爸爸,你可別小人之心啊!”李柔朝李郡翻了個俏皮的白眼,她老公她非常信任。


    李郡沒搭理她,突兀地問道:“你有秘書嗎?”


    蘇繼銘點頭,眼神帶著疑惑。


    李郡問:“男的女的?”


    李柔:“……”以前怎麽沒發現自己爹這麽八卦!


    朱虹卻沒阻止李郡問話,她也想知道,畢竟花花世界迷人眼!


    蘇繼銘:“……男的。”


    盡管委屈,卻也不敢生氣,被嶽父“審訊”是每個女婿應有的過場,早就做過心理準備了。


    李郡點點頭,又問:“家裏除了剛才那個,還有別的保姆嗎?”


    酥梨夫婦齊齊搖頭。


    李郡繼續點頭,那麽大歲數的保姆阿姨,而且就一個,很好,沒有隱患。


    “身邊的員工年輕女的多嗎?比柔小的,或者跟你倆差不多大的。”


    蘇繼銘默默歎息:“有,基本上沒有接觸。工作對接都由各部門經理、總監向我匯報,大多數是男的,中年人多。”


    生怕老丈人懷疑他喜歡男的,他幹脆一次性說到位了。


    李郡滿意了。


    氣氛沉默了。


    蘇繼銘主動提出要加老丈人微信,之前隻加了嶽母的。


    李郡勉強同意了,一臉害怕女婿平時煩他的表情,堪稱嫌棄。


    蘇繼銘:“……”多少人想加他都沒機會,誰叫對方是自己嶽父呢!


    大家沒注意的是,李郡加完蘇繼銘,又偷偷給他名字備注成了“拍花子”,之前存他手機號也備注的這個。他不管,他“年幼”的女兒就是被蘇繼銘拐走的!


    蘇銘老爺子當年為了讓妻子安心,招聘的司機、秘書、特助全都是男的,雖然夏之螢從不懷疑他,但他也堅持不讓夫妻二人之間存在任何隱患,這一點蘇繼銘學了個十成十,從最初接手工作起就在為將來與李柔重逢做準備,哪怕沒能跟她在一起,他也不想在情感上惹麻煩。


    畢竟君子防未然,不處嫌疑間,不給旁人懷疑的機會比事後解釋要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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