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務都有定時。生有時,死有時。哭有時,笑有時。喜愛有時,恨惡有時。


    深夜,李柔抱著手機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秒都不敢睡,連灌了三杯咖啡,整得自己心律不齊,感覺下一秒心髒都能炸了。


    她跟蘇繼銘的視頻斷掉之後,她發了幾條微信,小心翼翼地詢問情況,後麵就沒再敢吵他,分寸把握得非常到位。


    14:02 李柔:老公,爺爺怎麽樣了?


    14:30 李柔心不在焉地幹完一個工作,發現蘇繼銘還沒迴複她,心裏更加慌亂,於是又發了一條信息:等你手機充上電記得第一時間迴我哦


    15:30 李柔抬頭看了一眼電腦右下角,她的心一寸一寸沉了下去,她知道蘇繼銘不是做事沒交代的人,如果爺爺沒事,他會第一時間想辦法跟她聯係,不會讓她擔心的,顯然老爺子可能真的出了事。


    17:00 李柔離開辦公室前,顫抖著手給蘇繼銘發了最後一條消息:老公,記得迴我消息


    接下來她便沒再連環催,她已經確定老爺子不好了,隻是心底還有一絲絲僥幸,她迴到家後直接關上房門,跪在床邊不停祈禱,整整祈禱了5個小時,滴水未進,雙膝跪到麻木,臉色煞白,大冷天額頭滲出細細密密的冷汗。


    她是為蘇繼銘祈禱,希望他能渡過難關,不要一蹶不振,至於老爺子的生死,她並沒有那麽樂觀,隻是向父神祈求,如果爺爺還活著,就將康健的靈賜給他,如果已經……那也求父神接收他的靈魂。


    禱告結束後,她扶著床沿踉蹌著站了起來,雙腿直打顫,後腰直發酸,她沒在意,以為是跪得太久了。


    ——


    老爺子的遺體被醫護推出病房時,蘇歡撲過去哭得撕心裂肺,而蘇繼銘就像個木樁似的沒有任何反應,呆呆地坐著,坐了一整晚。


    蘇歡知道他心裏痛,領走遺體等一切手續都是她出麵辦的。而蘇荼老管家早就急得一病不起,自己都需要人照料,管不到這些事了。


    直到老爺子的遺體運迴了蘇家莊園,蘇荼不顧其他人的勸阻,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撲倒在蘇銘的棺材上,看著老夥計緊閉著雙目了無生氣的模樣,禁不住悲從中來,老淚縱橫,“阿銘啊!阿銘啊……你怎麽走在老哥哥前頭了……啊?阿銘……你等等老哥哥……你慢慢兒走……等等老哥哥……”


    聽著蘇荼聲聲悲泣的哭訴,眾人都跟著流下淚來,一屋子保姆傭人也忍不住低聲啜泣著,誰不念著老爺子的好啊!他對所有人都像對待家人一樣。


    “老蘇總!”一道洪鍾般的聲音在悲傷的氛圍中炸響,眾人聞聲紛紛扭頭望向大門。


    大門外站著一位麵容悲戚的男人,頭發斑白,但精神抖擻,看著最多50歲的樣子,此刻他目眥欲裂,滿眼不可置信,盯著屋子裏白色的棺木,整個人恍恍惚惚宛如遊魂似的飄至棺材前。


    “鄒老師……”婁翀側身讓到一邊,紅著眼睛朝著來人輕聲打招唿。


    來人是蘇銘的秘書,名叫鄒文昌,22歲剛畢業就跟在蘇銘身邊,為人機靈,做事穩重,頗得蘇銘賞識。他比蘇歡大12歲,看似不老,實際已經62歲了。在蘇歡還是少女的時候,就很照顧她。後來在自己退休前,一手提拔了婁翀,讓他成為了蘇繼銘的秘書。


    昨天他接到老蘇總病危通知的時候,連夜從國內飛了過來。


    蘇歡衝他微微點頭:“鄒大哥。”


    鄒文昌對所有聲音充耳不聞,胡亂地抹了把臉,抬頭看看蘇歡,又低頭看看趴在棺材上哭號的蘇荼,視線再次移到棺木中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瞬間發出震耳欲聾的悲鳴:“老蘇總啊!小鄒來晚了啊!老蘇總……”


    不一會兒,束天歌也聞訊趕來,人還沒進門,哭聲就傳了進來,跑至門前還被門檻絆了一跤,他也顧不上磕腫的膝蓋,連滾帶爬扶上了棺木沿,“大哥!”話音剛落,他的眼淚就滾了下來,沒想到前陣子剛見過麵的人,說沒就沒了……


    一屋子愁雲慘霧,蘇歡再也繃不住了,眼淚滴滴噠噠糊了滿臉,薑禾攬著蘇歡的肩膀,輕聲安慰著:“歡姨,節哀~”


    蘇歡秀美的眉頭蹙成了結,紅腫著眼圈微微點了點頭,她隻覺得嗓子憋得生疼,一開口聲音諳啞:“小禾苗,拜托你去叫他迴來吧。”


    薑禾知道她說的是蘇繼銘,在眼淚淌下來之前趕忙轉身離開了莊園,開車去了醫院。


    蘇繼銘一個人枯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很久很久,久到天色如墨,醫院陷入沉寂,久到日光刺入他的雙目,醫院人來人往。


    爺爺清醒的時候跟他說過:“繼銘,我想迴國過春節,我們一家子從來沒有在一起過過春節,今年我孫媳婦也在,我也想試試一大家子一起守歲的感覺。”


    老爺子說的時候,滿眼憧憬。


    蘇繼銘笑著說:“好,8號就是春節了,等下我們就出院迴國,柔柔一定會很高興的。”


    老爺子渾濁的眸子裏閃著希冀:“繼銘,這次迴去你和柔柔結婚吧,爺爺想看到你們幸福。”


    蘇繼銘說:“好,一迴去就辦婚禮。”


    老爺子目光望著虛空,忽的露出笑意:“繼銘,我要跟你奶奶團聚啦!”


    蘇繼銘心髒一抽一抽地疼,“爺爺會長命百歲。”


    老爺子眼睛轉向蘇歡,又定定地移到蘇繼銘臉上:“生死有時,你們莫要傷心,我走後你們把集團經營好,歡歡,繼銘如果需要幫助,你這個當媽的也要搭把手才是。”


    蘇歡點了點頭,蘇繼銘沒說話,他心底倔強得像個小孩子,固執地想將爺爺留住。


    老爺子仿佛看透了什麽,說:“繼銘,你不要辜負柔柔。給柔柔打個視頻,爺爺想看看她。”


    蘇繼銘說:“好。”


    老爺子走了,走在2月4號立春那天的下午15:02,那天的魔都太陽失蹤,天氣異常陰冷。彼時的舊金山是2月3日深夜23:02。


    ——


    翌日上午,醫院外麵小雨淅瀝。


    “蘇繼銘,走吧,爺爺在等你。”薑禾淋了雨,抬起濕噠噠的手握了握蘇繼銘的肩膀,一臉沉痛的惋惜。


    老爺子人真的很好,對所有人都好,唯獨對自己不好,一輩子就好像向死而生那樣豁達,對什麽都不追求,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亡妻的遺願,把女兒養大,建設祖國,隻是後來多了個蘇繼銘,讓他覺得生活有了一點意義。


    聽到薑禾的話,蘇繼銘眼睛清明一瞬,隨即又陷入了龐大的迷茫,他怔怔然起身,沙啞著聲音重複道:“爺爺在等我。”


    不知道是不是薑禾的錯覺,僅僅過了一夜,蘇繼銘的下巴就長出了一圈青青胡茬,整個人邋裏邋遢,埋汰得很!


    所以胡茬真的是男人的情緒產物?


    薑禾也不想在這節骨眼去考慮這些有的沒的,伸手攙著蘇繼銘出了醫院。而蘇繼銘就像個無知無覺的木偶一樣,隨著她的帶領而動,滿眼的空洞麻木。


    薑禾一邊開車,一邊沒話找話:“鄒老來了。還來了一個不認識的大爺,喊蘇爺爺大哥。”


    “誒?你要不要通知阿澄他們幾個過來吊唁?”


    “你……你女朋友知道了嗎?”


    坐在後座的蘇繼銘猛地打了個激靈,凝滯的雙眸眨動了一下,動作機械地掏出了手機,哦,沒電了。


    “薑禾,有充電寶嗎?”


    薑禾示意他自己翻她的包。


    蘇繼銘也沒客氣,翻出充電寶給手機充上電,再按了開機鍵。


    手機剛打開,嘀嘟連響三聲,他點開了微信,看到李柔發來的消息,手指懸在鍵盤上卻不知如何落筆。


    他沒有千言萬語,滿心隻有疲憊和麻木。


    他從沒想過自己這輩子有一天會敷衍李柔,更沒想過連敷衍都懶得敷衍。


    心底甚至莫名升騰起一股怒意,為什麽自己需要她的時候,她不在自己身邊?為什麽他們的腳蹤仿佛不同步?


    好在他還尚存理智,知道爺爺的事跟李柔沒關係,他不能將情緒發泄到無辜之人身上,更不能發泄到他的肉肉身上。


    片刻後,他隻迴了一句:爺爺走了


    發完這條信息,仿佛用盡了他畢生心力,攤開雙臂,雙目無神地盯著虛空,他不期待李柔迴複,因為他潛意識裏知道她又不能趕過來陪伴他,爺爺的離開將他的心豁開了一個又大又深的口子,不是冷冰冰的文字可以填滿的。


    李柔聽到手機響,立刻低頭看,屏幕上短短四個字,就讓她感受到了他的無邊痛苦,而她心裏懸著的石頭反而奇異地落了地,同時眼淚也決了堤。


    她心痛又無措,也不知道要怎麽安慰他,叫他節哀嗎?冰冷得好像與自己無關一樣,任何語言都很空洞乏力,視頻和語音,他大概也沒心情吧?


    她也沒有過多斟酌,怎麽想就怎麽迴了:老公,我該怎麽才能讓你知道我有多愛你,此刻多想抱著你,我想讓你知道你還有家,在我這裏,我等你迴家


    蘇繼銘看到消息,捧著手機驀地泣不成聲,心裏酸澀痛苦卻又得到了安慰,仿佛一個受委屈的小孩見到了家長,情緒瞬間釋放。


    薑禾默默開著車,並沒有出聲打擾他,哭吧,哭完就收拾幹淨自己,生活還要繼續。


    老爺子的葬禮結束後,蘇歡帶著老爺子的骨灰迴國安葬,又馬不停蹄趕迴了兒子身邊,幫他一起共度時艱,不少競爭對手都覺得蘇銘死了,一個毛頭小子掀不起風浪,所以明裏暗裏在針對蘇銘集團,叼不到肉的,就使陰的,攻擊蘇銘集團內部係統。


    得虧薑禾給力,說出去別人不信,遊戲玩那麽菜的人,竟然是高精尖的it大佬。


    蘇繼銘被現實裹挾著前進,不得不接手爺爺所有的產業,忙得都沒時間悲傷,自然也極少迴複李柔的微信。


    李柔很懂事,知道自己幫不上忙,那就不要添亂,默默把思念藏在心底,不打擾他,畢竟自己一個小職員忙起來都沒空上廁所,更何況是蘇繼銘呢!


    一切皆有定時,等他忙完了,自然會迴到她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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