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衛尉軍燃起的火把好似一條望不到頭的火龍。


    而隨著衛尉軍的快速移動,火龍變得蜿蜒曲折。


    不過片刻過後,火龍最終的形狀定格在相互連接的方形。


    並且圍在當中的正是鹹陽城北岸的東部。


    楊端和端坐在戰馬上,臉色陰沉的仿佛要滴出水來一樣。


    一言不發的看著眼前的處處高門大院。


    直到麾下的將領稟報已經徹底將將城東合圍,楊端和才磕馬向前走了幾步,對著麾下等著接令的將領沉聲道:“安國侯乃陛下親封,又是大秦至忠的有功之臣!


    敢給安國侯的府上潑糞,就是在對陛下大不敬,也是對大秦的大不敬。”


    頓了頓,楊端和猛得揮了一下馬鞭,語氣更為憤懣道:“老夫投軍幾十載,經大戰小戰數百。


    不說給大秦立下多少功勳,苦勞還是有的。


    居然就有不開眼的賊人明知老夫是衛尉卿,還要折騰老夫這一把老骨頭。


    既然有人不憐惜老夫,也不拿老夫當迴事,那老夫也用不著講什麽情麵。


    都給老夫聽好了,城東所有宅院都要查搜!


    記住是所有宅院!


    有膽敢拒搜的,不管是多大的官,多高的爵位,不用有任何客氣,全都給老夫拿下。


    一次查不到潑糞的賊人,那就查兩次!


    兩次不行那就三次,直到查出賊人為止!”


    將馬鞭放下,楊端和環視一圈麾下將領,大喝道:“老夫在安國侯的府前等你們的消息!


    現在就開始查搜!”


    楊端和憤怒的樣子讓麾下將領不敢有任何怠慢。


    齊聲稱喏領命後,立刻飛奔迴本部,開始挨家敲門搜查。


    一時間城東鬧得沸沸揚揚。


    有倚仗著身份,拒不開門的,直接被衛尉軍破門而入。


    並且沒有一句廢話,直接將宅內的所有人都押起來。


    有家臣,或者準確來說有起士敢反抗的,更是劍弩加身,當場斬殺。


    遇到發些牢騷不滿的,隻是嘴上客氣說幾句上命難違,行動起來卻沒有半分客氣,搜的那叫一個雞飛狗跳。


    不過遇著熟知律法,又能言善辯的,衛尉軍就有些頭疼起來。


    而且仔細砸吧砸吧,人家說得也確實有道理。


    搜賊人倒是應該的,可至少得有個畫像對照著拿人。


    咣咣就知道破門後亂搜亂看,這拿的是哪門的賊人。


    派人去詢問楊端和該如何拿人,結果給的迴信有九成是痛罵。


    剩下的那一成確實是告知如何拿人,可實在是太兒戲。


    居然說能給安國侯潑糞的,賊人必然離得不遠。


    也必然隱匿在城東的某一處宅院。


    誰家會認不出自家宅院裏多出的生人。


    要什麽畫像。


    隻管搜就好。


    若是家家都沒生人,那就更好辦了,賊人肯定就是其中的一家或是幾家。


    都不願承認,那就繼續搜。


    搜到受不住就好了,到時候或是自己出來認罪,或是有知道誰家有些蹊蹺的就會出來揭發。


    這讓一眾將領怎麽琢磨怎麽覺得不靠譜。


    不過卻也明白楊端和就是故意要折騰這些勳貴。


    況且安國侯是軍中之人,為大秦立下赫赫戰功居然有人會去潑糞,也著實讓人氣憤。


    真當軍中之人是好欺負的?


    這還沒到四海全都靖平的時候就如此,往後不知道還會什麽樣。


    再者,安國侯的爵位馬上就要到頭了,再有不滿也不能如此羞辱。


    若換了他們這些爵低功少者,怕是不會簡單的潑糞,而是直接要了性命。


    有楊端和發話,又生出兔死狐悲之情,衛尉軍就跟打了雞血一樣,哐哐就是一通搜。


    這讓城東已經不是雞飛狗跳,而是沸騰的跟菜市場一樣。


    大喝聲,憤怒的咆哮聲,婦人與孩童的啼哭聲,混在一起直衝雲霄。


    迎出來後,陪著楊端和坐在府門前喝茶的黃品聽到傳來的巨大嘈雜聲,眉角下意識的就往下搭了搭。


    “您說實話,您帶著衛尉軍是查潑糞賊人的,還是給小子拉仇恨的。”


    給楊端和的茶碗添滿,黃品放下銅壺望了望四處,苦笑著繼續道:“本來除了武人,就沒幾個看小子順眼的。


    您這樣一弄,是把我往絕路上逼。


    況且就是潑個糞,無非就是嫉妒而已,都是心知肚明的事。


    我的度量沒那麽小,差不多就行了。


    再說衛尉軍的銳士也不是鐵打的,該睡覺也得睡覺不是。”


    “潑個糞而已,你的肚量沒那麽小……”


    捧起茶碗似笑非笑的看著黃品重複了一下,楊端和目光掃了掃四處,壓低聲音道:“不但要把城東裏的人都給坑的去河西買地,還要順帶著賺上不知有多豐厚的得利,你這叫度量小?”


    “嗯?”


    黃品瞪大些眼睛輕唿一聲後,目光立刻望向蒙毅宅院的方向,從牙縫裏擠出話語道:“得,沒想到郎中令也是個嘴大的,這謀劃算是廢了。”


    “你那陰損的法子確實是郎中令告知老夫的。”


    吸溜一口茶湯,楊端和抬手指向鹹陽宮,笑眯眯的繼續道:“不過這是陛下的意思。


    另外,別張嘴就廢不廢的。


    有老夫助你,這謀劃準能成。”


    掏出一塊木質的小令牌扔到從府內搬出來的案幾上,楊端和一挑眉道:“有這個令牌可隨意進出衛尉軍的大營。


    你有什麽安排的,直接派人過來傳信即可。”


    頓了頓,又指了指四周鬧哄哄的府邸,楊端和緩聲道:“這是陛下的意思,必須得好好折騰一番。


    你隻管看熱鬧就好,待會兒保準有人會過來。”


    黃品嘬了嘬牙花子,政哥這腰給撐的有些嚇人。


    還有不知道什麽緣故,把楊端和也給拉進來了。


    可他的計劃其實用不上衛尉軍,畢竟陣仗沒那麽大,屬於暗地裏給人下套。


    不過想到這是個跟楊端和拉近關係的好機會,倒也不什麽壞事。


    “衛尉軍裏多是跟蹤的好手,還真用的著。”


    抿了一口茶水,黃品對楊端和低聲繼續道:“整個謀劃其實並不怎麽繞。


    主要的就是行事時的隱匿,您安排人暗中盯著不要被人察覺出不妥就好。


    不用弄得那麽大張旗鼓。”


    楊端和嘖嘖了兩聲,從腰間的佩囊拿出兩份簡書拋給黃品,“不用那麽多人手,看來從你這多賺些利是不成了。


    這是城外緊靠著渭水兩處別院的契書。


    到時候能給翻上一倍就好。


    若是給羌瘣他們弄去領兵,而獨落了老夫心中有愧的話,那就再賣賣力氣,得利更多些。”


    黃品明白楊端和拿契約書是什麽意思,但他卻有些疑惑楊端和會居然會缺錢。


    “先不提動不動就欠您人情或是對您有愧的事。”


    抬手在契書上點了點,黃品疑惑的繼續道:“您也缺財帛?且富餘的家資就這兩處別院?”


    “這話問的真沒趣。”


    斜了一眼黃品,楊端和捏著胡須緩聲道:“誰會嫌錢多。


    況且我這個年歲,你覺得子嗣會少得了?


    而除了子嗣,跟著我征戰而戰死的袍澤,更是橫跨四輩。


    有些日子難的,怎麽會忍心不幫襯幫襯。


    哪像你小子家裏攏共就三口人,且還有一個在河西。”


    “剛剛對您肅然起敬,可非得編排一句小子。”


    撇著嘴應了一聲,黃品臉色一正,將契書收了起來,道:“您的要求,小子肯定盡力。


    並且再給您指條路,日子實在是難的,去河西討活吧。


    那邊正在築城,將來往來的商隊不會少,人吃馬嚼的都需要供應。


    到時候不用在城門,隻需離城不遠弄些田地,日子都會過的滋潤。”


    楊端和神色凝重的沉思了一下。


    覺得黃品這個主意不錯,但凡通商路的地界兒不光是繁華,治下的口眾也更為富裕。


    點點頭想要再仔細詢問詢問,巷口突然傳來了快且密集的腳步聲。


    目光望過去,見來的一群人都是上卿,並且為首的就是李斯與馮去疾。


    楊端和嘿嘿一樂,對黃品擺手示意不要慌,起身高喊道:“兩位國相領著一眾同僚同時前來,可是查出了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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