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債之法看似便捷,可卻破了律法與禮製,懇請陛下三思。”


    “國債即便可行也不能如此,不單是寓意不好,也丟了始皇帝的顏麵,臣不讚同此法。”


    “安國侯此法看似為國解難,實際說是妖言惑眾都不為過。


    臣也不讚同此法。”


    “安國侯既然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該知道盡歸陛下之物就沒有籌借一說。


    明知如此還現如此下策,已經不是荒謬,而是心存不軌。


    陛下萬萬不得行此法。”


    “陛下,一定要三思啊!


    此法不但使天子顏麵盡失,口子一開,今後也必有效仿。


    若是逾期償還不上,國將危矣!”


    “除去國債之法,各地少內所收賦稅同樣不能減。


    這與大秦國策相悖不說,各地工事也必然受到影響。


    遠的不說,單是驪山皇陵的修建就要停下。”


    “左相先前已經言明,若真發了國債六國餘孽必借此興風作浪。


    一旦國之有漾,單憑太倉與郡倉,恐難以支撐平叛。


    若是昭告天下免了少內的賦稅,便無法輕易複收。”


    “此法必會動搖國本,陛下莫要被迷惑,一命要再思量思量啊。”


    ………


    看著下邊一眾上卿七嘴八舌的沒一個說到點子上,嬴政越聽越氣。


    重重拍了一下身前的案幾,待大殿內安靜下來,語氣低沉道:“朕是愈發搞不懂你們這些大秦的重臣了。


    當初那樣困苦之時都沒一個想著自己的。


    可這才一統天下多久,你們就都變成一副蠅營狗苟的樣子。


    朕不但心驚,也更為不是滋味。


    這富貴,真是能變人心。”


    看到底下的眾臣齊齊彎腰趴伏,嬴政冷哼一聲猛得站起道:“如今聽了朕的斥責,除了伏低請罪,你們便再沒旁的。”


    抬手環指一圈,嬴政愈加惱怒道:“朕說得也並不完全對。


    你們還沒爛成那樣,是但凡一與安國侯有所牽連,你們便將臉麵都給丟到腳下。


    之前就與你們說過,別忘了你們都是如何坐上高位的。


    若如六國那樣按家世,按治世時日賜官,你們沒一個能坐進大殿!”


    將手用力放下,嬴政從高台走下,語調增大道:“隻知詬病國債之法,就沒一個仔細聽朕是如何安排的。


    更沒一個往深處去仔細琢磨的。


    先減免賦稅,而後發國債,為的就是天下穩固!


    天下黔首安,則大秦安!


    天下黔首亂,則大秦必亂!


    這麽淺顯的道理都顧不上琢磨,隻知道與一個後輩較勁兒。


    真若是瞧不起人家,就拿出比人家更好的法子來。


    而不是在這與隻知反駁而無行事之法的愚夫一樣。”


    頓了頓,嬴政邁步走迴高台,話語更加不客氣的繼續道:“朕確實是會丟顏麵。


    不過不是因為國債。


    而是你們這副嫉賢妒能的樣子傳出去,朕會受了你們的牽連而丟了顏麵。


    還有,不同意少內免了賦稅,不就是怕虧了你們自己。


    不用說得那麽好聽。更不用打著替朕好的名義!”


    重新坐迴高台的案幾之後,看著不敢吭聲的一眾重臣,嬴政目光變得微冷,“對人而不對事,且還是重要的國策之事。


    朕對你們真是越來越失望。”


    將目光猛得投向姚賈,嬴政雙眼微眯道:“賈卿,你是大商出身,此法若不可能,說個真正緣由出來。”


    姚賈見被第一個點名,嘴角抽動了幾下,心中極為鬱悶。


    這話茬實在是不好接。


    讚同國債之法,勢必得罪大多數的朝臣。


    可若同樣不讚同拒,始皇帝許久沒有發過這麽大的火,他恐怕要遭殃。


    但始皇帝已經發問,總不能一句話都不應。


    心中飛快地尋思了一下,姚賈起身咬了咬牙迴道:“臣方才之所以沒有出言讚同或是,就是拿不準國債之法到底可行不可行。”


    先把自己摘出去,姚偷偷瞄了一眼嬴政。


    見行政的臉上並沒有不耐,姚賈才繼續按方才所想繼續道:“國債之法肯定是於國有利之法。


    但於眼下的大秦而言,卻利弊難以揣測。


    借債必然是與富戶相借,而天下富戶雖近半在鹹陽。


    可畢竟還有半數在外。


    且國債重在借字,而非征繳。


    富戶可借可不借。


    而世人又有從眾之心,若有第一個不借,便有第二個。


    因此臣擔心借債的數目會達不到國庫所需。


    再加上借債在後,減免少內賦稅在前,更會雪上加霜。”


    再次瞄了一眼嬴政,姚賈趕忙繼續道:“當然,若是臣擔憂的多餘,借債十分順利。


    那得利可不是一點半點。


    首先是天下黔首必然對陛下更為順心,自內而外認陛下為君父。


    輕易不會再被餘孽所蠱惑,天下將真正大安。


    其次,待西邊商路打通,不但借債得以償還,於陛下的聲望也大有裨益。


    富戶將與黔首一樣歸心。


    若無富戶所助,六國餘孽縱有不甘,也再無複國的可能。”


    看到姚賈說完這些便將頭低下,顯然沒有繼續的打算。


    嬴政眼角抽動了一下。


    姚賈是一如既往的滑頭,這番話說了跟沒說一樣。


    但終歸是比先前那些隻為反對而反對的強的多。


    對姚賈揮了揮手,示意其坐下後,嬴政運了一下氣,索性不再詢問,而是直接攤牌道:“賈卿所憂,該是眾卿所憂。


    不過這個擔憂很好解決。


    賈卿言之世人從眾,那麽隻要眾首安排妥當即可。


    諸卿都是大秦名揚天下之人。


    國債發行之時,諸卿先行購買即可。


    富戶皆趨利,必然會蜂擁而隨。”


    頓了頓,嬴政又一次起身,掃了一眼眾臣繼續道:“至於各縣少內減免賦稅,不但是必然之事,也必須在國債之前。


    黔首才是安國的基石,也如安國侯所言,君為舟,民為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朕不信黔首都甘願載朕,還能鬧出什麽大事來。”


    說到這,嬴政嘴角勾了勾,竭力壓住笑意道:“安國侯其實還有其他的意思沒好意思當著諸卿的麵說得通透。


    不過他好說,朕卻好說。


    其一,借債就是為了引那些餘孽出來。


    其二,這債借了,就沒打算還。”


    聽了嬴政的話,一眾朝臣既驚愕又疑惑。


    再顧不得堂儀,即便是趴伏著也扭頭相互低聲交談起來。


    不過李斯卻不同,沒有任何疑惑,心中全是驚駭。


    他知道嬴政所說的不還,不是真的什麽都不還。


    而是要拿河西之地當做償還。


    這樣一來,看似大秦吃虧,實際上是占盡了便宜。


    富戶若是不甘借債打了水漂,必然竭盡所能的想辦法開墾河西。


    而開墾河西,又勢必要從原有之地抽調家中隸臣妾。


    大秦不但能為此省下無算的花銷,對富戶原有之地的掌控也更加容易。


    簡直是一舉數得的奇謀。


    而這個奇謀又是出自黃品這個半胡兒。


    不但沒能借著此事給打壓下去,反而更被嬴政所看重。


    今後恐怕即便是捧殺的難以奏效。


    真是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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