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邊驟然響起的馬蹄聲,讓或是警戒、或是歡唿、或是清理戰場的將士們立刻神情一緊。


    破掉壩拖部已經與孟西麾下的屯卒匯合到一起的黃品與李信也是同樣如此。


    不過涉間那邊已經安排了人手進行戒備,兩人並沒有急著下令做出應對,隻是目光緊緊盯向馬蹄聲響起的方向。


    當發現隆隆地馬蹄聲並非越來越響亮,而是越來越遠,兩人同時不滿地冷哼一聲。


    “算那些隱匿暗處的胡人走運。”惡狠狠地嘀咕一句,李信從馬上跳下來朝著黃品一挑粗眉道:“死在你手裏的胡人可並不比我少,怎麽還那麽大的戾氣?”


    黃品沒有立刻搭理李信五十步笑百步的說辭。


    傳令孟西與蒙擴帶人抓緊紮營,下馬與王昂找了處合適的下腳地方,邊抻起幔布邊對李信道:“這與戾氣沒什麽關係。


    聽那邊的動靜,設伏的胡人不算少。


    這個時候沒法追,明日指不定跑到哪裏去了。


    今後對這邊來說是個麻煩,更是個禍患。”


    抬腳將兩處篝火的灰燼撥開,與王昂一同用長鈹的杆部插進土中。


    再用幔布圍在長鈹上圍出一個沒有頂的棚子,黃品先揮手示意李信進來卸甲,隨後對不遠處已經下馬躺倒在地的寶鼎等一眾重騎大聲道:“都給我站起來搭幔帳。


    想染了卸甲風而死,或是寒氣入體傷了身子你們就緒躺著。”


    “將軍不但如戰神一樣勇武,更有待兵如子之心。”


    聽到身後傳來塔米稚蹩腳的吹捧聲,黃品感覺身上的甲胄更沉了。


    頭也沒迴的擺擺手,示意這個時候不想與她說話,黃品將目光投向下馬過來的李信,“我幫您卸甲。”


    “我又不是沒有好大兒。”對著跟塔米稚一同過來的李超招招手,李信嘿嘿一樂對黃品道:“人家可是過來幫你卸甲的,你這副樣子很傷人知不知道。”


    李信這個活爹又開始肆無忌憚的繼續拉郎配。


    加之卑移山以西各各部的複叛,更凸顯出月氏的重要性。


    黃品隻能無奈的掀開麵甲大口喘了幾下,慢慢轉過身體。


    但出乎黃品預料的是,來的並不隻有塔米稚與李超。


    許秋車與一眾儒生也跟了過來。


    並且這些人的臉上都帶著止不住的興奮之色,或是將胡人的屍首抬走,或是拿著木牘與刻刀在記錄著什麽。


    這樣的場景,讓黃品的臉上一喜。


    老許還有這些儒生能做這些活計,意味著並不打算繼續做那種純粹的文人。


    而是在盡快適應這樣的場麵,朝著能文能武的方向邁進。


    今後這些儒生不管是投入軍中,還是於治理地方上,都不會再如以往那樣迂腐。


    遇事絕對會從實際可行的角度去思考,去解決問題。


    這算的上是一件大喜事。


    “這些活計先交給旁人。”


    看出許秋車誤會他的意思,黃品笑吟吟的繼續道:“先生不要誤會。


    這個活計暫且不急,急得是將行人肥的官譯叫上過去審問那些被俘的胡人。


    而審問的活計比這個要有收獲的多。”


    許秋車聽了黃品的解釋心中一鬆,抬手晃晃迴應黃品道:“還以為安登君是不屑於我等伸手幫忙。


    我現在就帶著他們去找官譯,定會給出個仔細的問詢。”


    黃品還想再應聲,卻被一旁的李信一把給推進了幔帳,“累身不夠,還非要在這個時候累心?


    提點過一句就好,說那麽多怎麽從中挑人。”


    錯開身子示意塔米稚跟進去,李信對黃品一挑眉道:“卸過甲就先在裏邊待著吧。


    紮營與巡營的事讓涉間與孟西他們去做。”


    重騎重的可不光是戰馬,馬上的人同樣負重極沉。


    圍著戰場繞這麽一圈看著簡單,可實際上再怎麽借馬力也同樣要揮舞兵器進行搏殺。


    再加上精神高度緊張,對體力的消耗極為巨大。


    不然怎麽會連性子極有韌性的寶鼎在剛一解除危險後便與其他重騎一樣累的躺到地上。


    雖然李信又犯老毛病,但有一半用意其實是真想讓他早點歇息。


    不過反偷襲的仗雖然勝了,可原來的計劃可以說是稀碎稀碎。


    再加上或許是疲憊的過頭,反而在精神上有些亢奮。


    黃品不但沒一點困意,也不想立刻就歇下。


    但他若是不歇下,恐怕李信也不會跟著歇下。


    李信再怎麽猛也是四十幾歲的人,身體的機能都開始走下坡路。


    再讓李信跟著他熬夜不是那麽迴事。


    對李信點點頭,又對眼中閃動著異樣目光的塔米稚揚了揚下巴,黃品牽著大黑馬進了幔帳。


    “主人,您其實不必急著讓許先生去審問。”


    塔米稚先是眨眨眼睛說了句讓黃品有些摸不到頭腦的話。


    隨後不顧黃品的甲胄上還帶著黏膩的血跡,貼著身子就去解皮繩。


    “以後不許再叫主人這兩個字。”


    以為塔米稚又開始犯病,黃品既對塔米稚沒頭沒腦的話沒往心裏去,也將其稍稍推開了些。


    邊自顧自的先給大黑馬解開綁著的馬甲,邊對這場仗進行複盤。


    “您別忘了我是來自月氏。”


    塔米稚對黃品的態度絲毫不在意,走到大黑馬的另一側邊幫著解馬甲,邊略帶得意的竭力壓著笑意道:“從陣裏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詢問過偷襲的被俘部族人。


    卑移山這邊的部族並不是都複叛了秦國。


    隻有三部是跟著拔蘭部不知好歹的主動與您尋死。”


    將解開的馬鞍搶先舉起放到地上,塔米稚又麻利的起身對大黑馬另一側的黃品擠了擠眼睛,繼續道:“攻向這裏的是壩拖部。


    之前與月氏的關係還算不錯。


    從壩拖部的族長口中問出這一次謀劃偷襲的並不是以拔蘭部為主。


    而是那個既狡猾又卑鄙的冒頓。”


    頓了頓,塔米稚極為可惜地輕歎一聲道:“您太過勇武,沒能等到冒頓下來衝殺。


    若是再稍稍慢些,或許就能將卑鄙的冒頓給引出來。”


    聽到冒頓這個名字,黃品立刻停手驚愕的看向塔米稚,“你說方才退走的是冒頓?”


    塔米稚用力點點頭,“陀擀對冒頓極為痛恨,認為這次的失敗都是冒頓隻顧自己族人性命引起的。


    如果最初的時候冒頓就帶著萬餘族人一同全力偷襲,結果未必就會是這樣。


    陀擀說得不會假的,也沒必要說假話。”


    輕輕咬了咬嘴唇,塔米稚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繼續道:“我若是說陀擀還告訴我在無意間聽到冒頓與下邊的千都長商議著奪取大澤。


    您會信嗎?”


    黃品沒有立刻迴答塔米稚,先將披在大黑馬馬背上的馬甲一把掀掉,緊鎖著眉頭詢問道:“那個壩拖部的陀擀在哪,把人給我帶來。”


    塔米稚做出無辜的樣子攤手道:“我問的時候他已經重傷垂死,在說完這些後便咽了氣。”


    聞言,黃品先是深唿吸了一口氣,隨後盯著塔米稚看了半晌道:“你覺得我會信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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