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認為你是何居心?!”


    冷冷地反問了一句,嬴政猛得抬起胳膊握住了黃品的手,放聲大笑道:“朕認為你的居心很對朕的心思!”


    用力晃了晃手,嬴政冰冷的目光變得滿是欣喜與欣慰,“朕對算學雖不精通,可你已經講得如此明白。


    一出一進的賬,朕還是算得明白!


    尤其是今年的錦緞絲物要比往年更為豐沛。”


    鬆開黃品,嬴政激動的起身踱步道:“以財控國之策與管仲當年以一糧滅四國有異曲同工之妙。


    更為主要的是你這個法子,大秦前腳送些小錢,後腳就賺迴來大錢。


    此策善,大善!”


    停下腳步再次看向黃品,嬴政捋了捋胡須故意冷哼了一聲,“就得時常嚇嚇你這小子,不然肚子裏的貨就是不知往外掏。


    真不知道小小年歲怎麽滑得跟個老狐狸一樣。”


    黃品心中一陣嗬嗬。


    政哥的惡趣味已經無可救藥了。


    什麽節骨眼都要惡搞一下,沒一點身為始皇帝的覺悟。


    這玩笑是能亂來的嗎?


    能嚇死人的好不好!


    如果不是怕死,直接過去就給一個大鼻兜。


    不過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卻又實在不甘心。


    團了幾下麵劑子,黃品做出一副無奈的樣子道:“陛下您是中國的祖龍,是大秦的九五之尊。


    您的小小說笑對小臣而言都如同天降雷霆。


    再來這麽幾次,陛下或許就該給小臣收屍了。”


    “噫,說得什麽晦氣話,以後莫要再說。”


    不滿的責怪了一句,嬴政再一次坐到案幾之後,邊看著黃品手上的動作,邊笑吟吟的繼續道:“你與王昂年歲都尚輕,如此說笑也是在順應你們。”


    黃品沒忍住表情管理,撇撇嘴道:“小臣真謝過陛下的照拂與厚愛。”


    “這把你委屈的,今後與你問話隻管老氣橫秋些就是。”


    拿起一個麵劑在手裏把玩了一下,嬴政臉色一正,“把肚子裏的良策再往外掏一掏,朕總覺得你還未說完。”


    有句話叫見好就收,能在國家層麵的商業上得到政哥的認可已經極為不易。


    而且大秦主要的問題還是出在國家經濟的問題上。


    上至朝廷下至縣廷,都追求於自給自足,並非統收統支的主從關係。


    說得再直白些,朝廷諸卿與少府的宮官都有自己的作坊可用於生產與經營,延伸到縣裏也是如此。


    如果大秦對下邊的掌控力足夠,這也算不上什麽大事。


    可問題是有些地方的土地計量都需要百姓自己去上報數目。


    就這樣的掌控力,就這樣的統籌方式,不但在有些原材料與人力上因重複而造成極大的浪費,藏些貓膩也實在太容易。


    將礦產業對大商賈開放,就是對前者最好的證明。


    各地揭竿而起時,能夠進行的那麽順利,是對後者的證明。


    即便是沒藏貓膩,縣裏的官吏都是有數的。


    將秦人出身的官員殺了,直接就能得到造反需要用到的一些物資。


    所以黃品覺得與其說些其他的,還不如在商業的講述上進行深耕。


    不過組織了一陣語言,黃品突然發現這個方麵都不太好講。


    大秦的經濟問題與一些製度,歸根結底還是出在極度重農上。


    民間的商賈與從事手工業者的過多,從事農耕的黔首就將變少。


    而這個時候的稅,繳納的主體是米糧與芻槁等實物。


    實物不會憑空變出來,主體的征稅對象必然是黔首。


    黔首少了,自然就會影響國家稅收。


    這已經形成了一個經濟閉環,再往下深說相當於在否定商鞅的變法。


    大秦能夠強國,又全靠著商鞅變法。


    政哥從中的受益,是看得到摸得著的。


    而如今有政哥與大秦的大軍鎮著,經濟問題凸顯的並不嚴重。


    隻有危機爆發出來的時候才是做出改革的最佳時機。


    眼下提議減少各地重複的官營,將某些領域全都放開給民間。


    恐怕不是政哥會不會信的問題,而是政哥會不會提刀砍他的問題。


    想到這,黃品心中無奈的長歎一聲,還是撿能說的說吧。


    拿起內侍找來的一節手臂粗細的光滑原木當做擀麵杖,黃品邊擀皮邊緩聲道:“其實這一個法子就能解決很多問題。


    向域外售賣錦緞絲物,有多少都不夠賣。


    如陛下所言今年很多婦人都能多得空用以紡絲紡線。


    不但大秦能夠多得利,從婦人們手中收購錦緞布帛,也會使婦人們得了錢財。


    多了錢財日子自然過得就會比以往好些。


    日子過得好,又會使黔首們更為歸心大秦。


    今後即便是有六國餘孽挑唆,黔首們在鬧起來之前也要先想想這樣的日子在鬧起來後還會不會有。”


    “你說得這些,朕自然想得到。”


    嬴政對黃品的說辭略微不滿,將手裏把玩的麵劑放迴案幾,直視黃品的雙眼繼續道:“朕問的是解決結症的其他法子。”


    聽了嬴政的發問,黃品都要抓狂了。


    他可以說或是想說的簡直不要太多,但問題都不是眼下能說的。


    本就心裏憋悶,政哥還一個勁兒的刨根問底,實在是太折磨人。


    用力擀了擀皮,黃品腦中飛快地琢磨了一下把心一橫,政哥不是非要問嗎,那就直接來個狠得。


    “有,但是陛下未必敢用。”


    “哦?”嬴政立刻來了興趣,叩了叩案幾道:“良策還有朕不敢用的,你講來仔細聽聽。”


    黃品將擀麵杖放下,對嬴政咧嘴一笑,“方才與陛下說了,六國那些受封之人看不上陛下給的才會暗流湧動。


    既然給的他們不願要,關內的秦人看著還眼饞覺得不公。


    那便不給了,直接在項上送一柄利刃過去吧。


    斬草除根,斷了禍事的源頭,結症自然就開了。”


    一直候在一旁的蒙毅雖然默不作聲,但臉上卻始終掛著笑意。


    對黃品關於月氏的謀劃極為讚同,對黃品也愈發的欣賞。


    但聽了黃品這番話,忍不住驚唿出聲。


    原本笑吟吟的嬴政,更是笑容瞬間就凝固住。


    緩了好一陣,嬴政麵色陰沉的對著殿內的幾個內侍道:“此言若是傳出去,你們誰都無法得活。”


    揮袖打斷想要領命起誓的內侍,嬴政捏著胡須目光複雜的看向黃品道:“你是真敢說,又不知是哪來的這麽大殺性。”


    放下手稍稍用力拍了拍案幾,嬴政沒好氣道:“使六國之民歸心,豈能單靠殺人就能得來。


    若是真敢這麽做,大秦早就亂起來。


    還有這等混賬話以後不許再往外說。


    你是個聰慧的,該知道傳出去的後果如何。


    膽大包天不是這樣的大膽法。”


    黃品猶豫了一下,咬咬牙道:“陛下認為隻要給那幫人留下一條活路。


    甚至是依舊擁有眾多田地,依舊過著富貴的生活,他們就可以慢慢接受大秦。


    可大秦從那幫人手裏拿走的是世襲的官爵與封地。


    單此一項,這幫人就將畏威而不畏德。


    更何況與大秦與六國之戰,不知道有多少公卿將領死在大秦劍下。


    這等血海深仇哪是那麽容易消除的,陛下…”


    看到嬴政臉色一凝,並且目光變得不善,黃品重重歎息一聲,改口道:“小臣還是與陛下說說包子與燒麥的區別吧。”


    嬴政知道黃說這些話都是出自一片赤誠。


    更知道以黃品的性子能說出這番話,是有多麽不易。


    怎麽能對黃品真的動怒。


    隻不過是覺得這個法子太過狠厲,也過於天真,不願再讓黃品再說下去。


    但是他沒想到最後黃品居然會把話茬轉折的這樣離譜。


    盯著黃品看了幾眼,嘴角忍不住抽動了兩下道:“難怪李信給朕的傳信說你有些時候很討打。


    包子與燒麥的區別用不著你說。


    你都給朕烹製了,吃過以後就知道哪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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