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天空雖然在傾灑著雪花,北風也依舊在唿嚎。


    但行走其間的刑徒們臉上卻沒有任何難捱與痛苦之色。


    大多的物件已經都裝到了一輛輛公子品琢磨出的平車上。


    原本難走的路也被平車壓得實了許多,走起來更是不需要再費力地趟雪。


    雖說每日走得路程比預想的多了些,可不用身負重物算不上累。


    反而稍稍走得快些,身上還能暖和些,抵得住吹來的冷風。


    最主要的是,公子品每日都讓更卒先行往下一處紮營之地。


    隻要看到那些先行的更卒,就意味著可以吃上熱乎的飯食,享受暖人的篝火帶來的暖意。


    唯一需要他們做的就是吃過飯食後,要自己動手搭個簡單的帳篷用來夜裏歇息,到了第二日收拾妥當後再次進行趕路。


    可以說這是刑徒們有史以來最舒服最省事的一次趕路。


    甚至覺得比騎著馬忽前忽後來迴巡視的公子品都愜意。


    這讓原本就對黃品敬佩有加的刑徒們,對黃品更是感激不盡。


    大多數的刑徒除了口中的誇讚外,全都暗下決心,到了北假地後做活時不能有半分的耍滑偷懶,以報答公子品的恩情。


    跟著黃品來迴在隊伍巡視的白玉,臉上的笑意就沒減過。


    如此喜悅,除卻可以和黃品不用分離,刑徒們對黃品的誇讚與感激,也讓白玉心頭生出一股蜜甜與慶幸。


    如果沒有什麽大意外,兩人的姻緣算是定了下來。


    外人對黃品的誇讚,便猶如誇讚於她。


    而且誇讚的越盛,也越證明她沒有托付錯人。


    尤其是她已經過了桃李之年,之前想都沒敢想過會遇到黃品這樣的良人。


    如果黃品換做是在內史郡,根本輪不到她與之結了姻緣。


    對此白玉很慶幸。


    慶幸她與黃品是在邊地相遇。


    慶幸她對最初仿佛被神秘包裹住的黃品生出了好奇之心。


    慶幸她沒有吝惜教授家傳的軍中技藝。


    慶幸她偶爾的嘴饞。


    不然她不可能與黃品大多時候都是整日相處。


    沒了相處,自然生不出情意。


    也慶幸她孤注一擲舍了麵皮的投身於懷。


    更慶幸的是,黃品沒負了她的情意。


    不在意她的年歲,不在意她落寞老秦人的身份。


    對她寵溺之餘,更有種尋常秦人男子根本就沒有的平等與尊重。


    能夠得此良人疼惜,恐怕勝過天下九成九的女子,此生她又有何憾。


    自趕路以來的三日,白玉帶著蜜意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始終落在黃品的身上。


    仿佛怎麽看也看不夠一般,也仿佛要把黃品的身形鐫刻在眼瞳上一般。


    對於白玉燙人的目光,黃品既同樣心裏發甜也覺得有趣。


    性格獨立且堅韌的白玉,也難逃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的這個法則。


    可惜隻能享受目光中那股快要實質化的柔情蜜意,而沒法與白玉進行親密的互動。


    倒不是黃品在意旁人的目光或是非議。


    而是備塞都尉這個職位,關係實在太大。


    在大秦,凡是帶尉的官職,都與管理刑徒、戍卒、發徭、治安以及人口流動有關係。


    這六千刑徒,可以說已經真正歸他管轄。


    而直接管理人,比那些行政官員單純治吏的難度要大的多。


    對接與管轄的麵大,出問題的概率也就大。


    五百更卒以及西橫那幾百工徒,與刑徒雖然達到了一比六的比例。


    但是工徒不是他直屬管轄,趕路上做的很多事情也不是人家工徒該幹的。


    真正能用心,也需要承擔責任的隻有他和那五百更卒。


    不管是誰出了差錯,都要跟著吃連坐的罪。


    他現在手裏錢比較充裕,不怕犯錯被罰,但那些更卒卻不行。


    大老遠的上番錢沒賺到,再成了同樣幹苦力活的刑徒,那就悲催了。


    另外,他身上還兼著農都尉的職位。


    這意味著備塞還有縣、鄉等行政單位的一重身份。


    如果給老秦人的屯田法萬一不被政哥采納。


    在百姓遷徙過來之前,不但備塞的建設要靠著這些刑徒。


    他還打算先開些耕田出來,在某些方麵自給自足。


    不然全靠著軍中調撥用度,那日子得要多苦逼就有多苦逼。


    更何況他還要彰顯出他的組織能力,以及治理人這方的才幹。


    他一路上必須要辛苦些,方方麵麵都要顧及到。


    除去這些緣由,在出發前預估的一件事情也開始顯現苗頭。


    六千刑徒中不管是趙、魏舊地之人,還是秦地之人,他往常溜溜達達時與之相處的都不錯。


    這些人對他改進口糧口感與減輕舂米勞累也滿是感激。


    趕路也好,到了北假地也罷,這些人都不會生出什麽幺蛾子。


    唯獨楚地過來的那些刑徒,不但對他沒任何感激之情,還隱隱帶著敵意。


    他怎麽想辦法拉近關係都沒什麽用。


    其中的原因多種多樣。


    首先是楚人是原七國中最為散漫的,最願意好狠鬥勇的。


    說的好聽是遊俠之風盛行,其實就是好吃懶做又不想被人管,都想走黑道混社會。


    其次就是他之前將逃跑的幾十號楚人變相的給攔了迴去。


    其餘二三百號的楚人都跟著受牽連。


    可以說這些楚人刑徒,沒有什麽意外的情況下,根本迴不到楚國。


    想要過自在日子,他們隻有逃跑一條路可走。


    對此,黃品說不上這些楚人就是錯的。


    畢竟楚國的風氣就那樣,人向往自由又是本性,他多少能理解。


    不過他還沒偉大到犧牲他自己成全對楚人的理解。


    更何況這些楚人如果聽他的安排,今後未必不能將功抵過早些迴到楚國舊地。


    既然楚人拒絕了他的好意。


    又已經開始蠢蠢欲動,分別對拉煤與拉糧的爬犁做手腳。


    那就不能怪他下手無情。


    不說將這些楚人都給滅掉,至少也要把最能折騰的那批人給收拾了。


    不然就算到了北假地還會是些禍害。


    在刑徒們趕完了四十裏的路途駐紮停下後,黃品對白玉揮了揮手,“看了我三天,該幹些正事了。”


    見白玉的麵頰突然一紅,黃品眼角抽動了兩下道:“你想哪去了。”


    朝著靠在整之隊伍最後,正在假模假樣紮著帳篷的楚人努努嘴,黃品低聲繼續道:“他們已經摸了不少煤與米糧。


    再往前走就要到了大河邊上,他們今晚必會趁機逃脫。


    今晚收拾不了你,得先把他們收拾了。


    先跟著我四處走走,看看他們從哪跑才最為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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