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河村,王建林把十二頭牛驅趕到牛背坡,縱身一躍,坐到一塊巨石上。


    陽春三月,萬物複蘇,正是放牛好時節。


    他取出一台收音機,拔出天線,打開開關,搜索喜歡的電台節目。


    收音機傳出美妙悠揚的歌聲,時不時又響起沙沙沙的雜音,這讓王建林很是窩火。


    他多次擺弄微調,可收聽效果依然沒有得到有效改善,想要播放磁帶裏的音樂又有些不甘心。


    於是他從巨石上站起,四處望了望,確認牛群仍在自己可視範圍內,向更高處攀爬過去。


    越是在高處,信號接收能力就越強,他打定主意要讓今天的音樂之旅變得完美。


    “哈哈,這就對了嘛!一點雜音都沒有了!”


    “完美!”


    王建林登上高處,調試一番後,收音效果終於達到最佳,不由得歡唿一聲。


    隨即,他背靠峭壁,麵朝整個陽河村,找了個平坦舒服的位置坐下。


    這裏草木茂盛,正是半年前他發現柳一昂的屍體並將其埋葬的地方。


    此時王建林也顯然迴想起了這件事,迴頭打量了一下草叢中的土堆,眉頭微微一皺。不過事情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他內心坦蕩,一點也不覺得膈應。


    “嘖嘖嘖……”


    “這一片兒的草居然長得這麽旺盛,看來去年那家夥已經被分解成了無公害肥料。”


    看著兩米多高的墳頭草,王建林嘖嘖稀奇。


    陽河村的土壤比較肥沃,但一般情況下,這種草就算一生無病害也最多隻能長到半人高,超過兩米的高度是他生平僅見。


    為了確認不是自己的視覺差,他小心地放下收音機,扒開外圍的草叢,站到土堆上。


    “咦,確實是有兩米多高呢!”


    王建林站直身體,伸手比劃一番。


    他今年十五歲,身高大約165,把手伸直了都還遠遠夠不著這一叢草的頂部。


    他不信雅,原地起跳,這才勉強觸摸到頭頂目光所及之處。


    雙腳落迴土堆,王建林覺得此行已經積累了在小夥伴們麵前的談資,頓時興趣缺缺,返身迴到原處坐下來。


    隨著那一跳和一踩,土堆露出一小塊光禿禿的沙土。


    這塊沙土從土堆上滑落後,如同發生連鎖反應,周圍寸許範圍內的沙土也不安分地輕微躁動起來,直至落到土堆下。


    緊接著,附近更多沙土躁動起來,一隻人手破土而出!


    人手擺脫了沙土的束縛後,開始刨除更多的掩埋物。


    很快,兩條完整的手臂屹立在土堆上方。


    刨土工作沒有就此放緩,反而加快了三分。


    王建林聽到身後傳來異響,迴頭看了看,除了草叢迎風搖曳以外沒有任何發現,隻當是輕風作怪,便不再關注。


    土堆處,一顆人腦袋在雙手的輔助下奮力撐開沙土。


    人頭晃動,沙土被抖落大半,露出一個疑似俊朗的麵容來。


    雖然灰頭土臉,但也不難看出,這正是人間蒸發半年之久的柳一昂。


    柳一昂像是憋了好長口氣,抖落沙土後便大口唿吸,隨後緩緩睜開雙眼,適應著外界突如其來的強光。


    而後,他強忍著虛弱,把掩埋在身上的沙土盡數蛻去,跌跌撞撞地站起來。


    此時他衣衫襤褸,僅存的幾塊布片隻能遮住幾處重要部位,裸露出的皮膚比常人要白皙許多,看著沒什麽血色。


    “我是誰?”


    “我在哪兒?”


    “紅狼呢?虎王呢?”


    ……


    柳一昂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失去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記憶。


    斷層之前的記憶浮現,正是他與紅狼結伴深入深山的那段時間。他清晰地記得一人一狼試圖偷襲一頭虎王,最終卻被強大的虎王追殺到一座峽穀。


    那座峽穀似乎是虎王與另一頭獸王領地的分界處,虎王見他們逃進峽穀,低聲咆哮一聲便悻悻離開了。


    念頭迴歸現實,柳一昂緩緩扭動頭顱,活動四肢,適應著身體的虛弱與僵硬。


    此處背朝百丈懸崖,空曠無比,柳一昂發出的微弱的聲音被收音機裏的音樂聲蓋住。王建林專注於美妙的音樂之旅,對身後之事毫無所覺。


    見草叢外坐著個少年,柳一昂扒開草叢,搖晃著身體緩步走去。


    由於身體虛弱,渾身肌肉僵硬,他深一腳淺一腳,弄出了不小的動靜。


    這次王建林終於聽出了身後的異常,這分明就是腳步聲!


    他腦補出一個恐怖的畫麵,頓時雙目圓瞪,冷汗長流。


    “請問……”


    “這裏是什麽地方?”


    柳一昂的聲音比先前大了許多,但他嗓門幹澀,發出的聲音如同金屬摩擦,瘮人無比。


    王建林瞬間汗毛倒豎,冷汗大滴落下,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口水,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扭動脖子,看向身後之人。


    此時的柳一昂披頭散發,灰頭土臉,衣衫襤褸,慘無人色,形象著實讓人不敢恭維。


    不過,比起剛墜崖時倒是好了不止一星半點,至少看上去是一個正常的人,而不再是一堆肉。


    王建林一眼就認出這是半年前被自己親手挖坑埋葬的“屍體”,可既然是屍體,又為什麽能站起來說話?


    難道……


    “啊!!詐屍啦!”


    王建林憋了好半天才叫出這麽一句,連收音機都顧不上拿,連滾帶爬地衝下山坡。


    柳一昂無語,目送王建林逃離後,把目光投向地上的收音機。


    “咦,這是……”


    收音機正播放著一首讓人舒心的音樂,柳一昂大感好奇,彎腰將其撿起來,拿在手中把玩。


    “這是啥玩意兒,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


    柳一昂喃喃低語,明明沒有見過此物,他卻覺得此物甚是熟悉。


    “不行了不行了,肚子好餓……”


    柳一昂捂著肚子,虛弱感尤在,饑餓感愈發強烈,這迫使他收起所有的好奇心,把注意力放到如何填飽肚子上。


    忽然,山坡下吃著草的牛群引起他的注意。


    真是瞌睡有人送枕頭,剛想感歎一句餓得能吃下一頭牛,牛就出現在眼前!


    柳一昂四下尋覓,從剛剛爬出的土堆裏找到一柄鏽跡斑斑的鐵刀。


    “好東西,磨一下就能用!”


    一刻鍾後,山坡某處升起一堆篝火,一頭剛被剝皮不久的牛犢子被篝火烤出陣陣香氣,大滴牛油從肉裏滲出,滴落下來。


    為了能更快地填飽肚子,柳一昂熟練地將牛肉切片,串到一起,架至火上。


    片刻工夫,柳一昂終於不再壓製食欲,狼吞虎咽起來。


    一邊聽著歌,一邊吃烤肉,好不快哉!


    為了能有個良好的烤肉體驗,柳一昂四處尋覓,找來一些可替代作料的植物,用幹淨的石塊研磨成渣汁,均勻地塗沫在烤肉上。


    牛的體型巨大,哪怕隻是一隻牛犢子也足有二百餘斤。


    柳一昂從牛腿吃到牛肋,再從牛肋吃到牛腩,感覺實在吃不下了才停下。


    直到這時,一整隻牛犢子隻剩下一半模樣。


    “啊,好飽!”


    柳一昂斜躺在一塊巨石上,摸了摸脹鼓鼓的肚子,不知從哪裏找來一根樹枝剔著牙。


    另一邊,王建林逃命似的跑下山坡,徑直衝進自家屋裏,房門一關,一頭紮進被窩。


    這時父母去縣城送牛奶了還沒迴來,同村同齡夥伴也跟他不大對付,他有心把自己的遭遇傾吐出來,卻又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冷靜了半天,他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來。


    “不對啊!”


    “就算是詐屍,哪有隔了半年才爬起來的?這麽久的時間不論是死是活都該腐爛了,總不可能屍體還要冬眠吧?”


    “哇擦!難道是有人故意整我?”


    “是江武?還是劉祥遠?或者是……”


    隨著冷靜,王建林看出越來越多的疑點。


    剛才對方一臉塵土,自己連對方長什麽樣都沒看清。就算衣服和體型與當初那具屍體一般無二,也不排除有人知道這件事後故意偽裝出來嚇自己。


    王建林越想越覺得是這麽迴事,斷定不是自己眼花了就是有人惡作劇。


    這大白天的,怎麽可能眼花了或者活見鬼?


    不是活見鬼,那自然就是有人惡作劇了。


    想通此節,王建林瞬間不怕了,怒火中燒,打開房門從房間裏出來,順手從院落找了根手臂粗的棍棒,直奔牛背坡而去。


    “哼!敢整我!我倒要看看是誰那麽無聊!”


    王建林表情兇狠,暗暗發誓一定要讓惡作劇之人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為!


    從小到大他還沒被人這麽整過,就算是村東頭跟他不怎麽對付的江武幾人也隻會跟他正麵硬來,而不會扮鬼嚇人。


    不出這口惡氣,他寢食難安。


    山坡上,柳一昂正剔著牙,忽見剛才連滾帶爬跑下山的少年去而複返。


    “快說你是誰?不然咱倆沒完!”


    不等柳一昂開口,王建林提著棍棒大步走來,率先發問。


    他沒料到柳一昂居然還好整以暇地坐在這裏,這無疑更加堅定了他的猜測。


    對方扮鬼嚇自己,完了還在這裏等自己迴來,一看就是想看自己笑話!


    “我叫柳一昂,住在紅坪村,請問這裏是什麽地方?你聽說過紅坪村嗎?紅坪村離這裏遠嗎?哦對了,這是你剛才落下的,給。”


    經過剛蘇醒時的懵懂,柳一昂已經想起自己是誰,隻是還沒弄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從家鄉深山的峽穀裏來到這麽個地方。


    前一刻似乎還在峽穀探索險地,下一刻就躺進一個土坑裏,要多怪異有多怪異。


    而對於醒來後見到的第一個陌生人,柳一昂不願得罪,將收音機遞向前去。


    此時他的臉孔不再如先前那麽汙穢,皮膚漸漸有了血色和光澤,聲音也恢複了正常。


    這便使得王建林短暫忘記了他半年前還是具屍體的事。


    “紅坪村?沒聽過!這裏是陽河村……你什麽意思,你不是我們村裏的人?”


    王建林接過收音機,話說了一半才迴過味來。


    “嗯?什麽味兒?好香啊!”


    他吸了吸鼻子,聞到一股撲鼻的香氣,進而又發現了不遠處還冒著些許煙氣的篝火,以及放在篝火旁邊的大半隻烤全牛。


    “這……這是哪來牛犢子?”


    王建林瞪大眼睛,指著篝火旁的大半隻烤全牛,心中有了答案,卻不死心地問了出來。


    “那邊不遠就有,還有好多呢!怎麽,你也想吃嗎?”


    柳一昂指了指牛群所在的方向。


    “你……你……”


    王建林心中猜測被證實,頓時氣得發抖,指著柳一昂說不出話來。


    自己才離開多久啊,有一個小時嗎?這家夥居然把自家牛犢子宰來烤了!


    “我就挑了個最小的牛犢子,大的感覺肉太老,不好吃。你想吃的話將就這隻小牛犢子吧,我已經吃飽了,剩下的全是你的。”


    柳一昂不明白王建林為什麽發抖,自顧自地說。


    “哦,對了,我還做了些調味料,你嚐嚐吃得慣不?吃得慣你就加點兒,吃不慣就不加,牛肉本身就有香味,什麽作料都不加也挺好吃的。”


    “快點,火快熄了,要不你先烤著,我去幫你撿點兒柴火。你要是不會烤,那換我來幫你烤也行,但是也得換你去撿柴火。”


    “還有,你看看你能吃多少,盡量不要浪費。如果你吃不完,就少烤一點,剩下的我打包今晚上吃。”


    “你……”


    王建林感覺胸口痛,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你不舒服啊?那還是我去撿柴火吧,你去切牛肉,就用那把刀。”


    柳一昂說著,當真作勢去收集柴火。


    他估摸著對方一個人也吃不完,現在幫忙做點事,一會兒打包牛肉也方便開口一些。


    王建林不斷被柳一昂的話刺激,這一刻終於爆發了。


    “呀!我跟你拚了!”


    手臂粗的棍棒被他高高舉起,徑直砸向柳一昂。


    柳一昂愣了一下,根據此擊的速度判斷對方無法對自己構成威脅,於是將其單手握住,輕鬆化解。


    忽然,他腦海中浮現出被人手持棍棒從後方砸腦袋的一幕,似乎就發生在不久之前。


    這一刻,柳一昂迴想起一個個與人搏鬥的畫麵,正是半年前在向陽場遭受眾人圍攻時的情景。


    然而,記憶碎片太殘缺,任他想破腦袋也無法成功拚湊完整。


    刹那間,清神訣自行運轉,令他的意識恢複清明,同時將手中棍棒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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