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下起了雨。


    山間多雨,夜夜如此,銀杏和玉蘭樹下散落的雨滴,輕輕落在竹製雨棚上,發出咚咚輕響。


    阿南站在窗邊,目送著天淩戴著鬥笠離去,消失在雨夜中,才慢慢拿起隻剩下一枚果子的糖葫蘆,放在嘴裏慢慢咬著吃。


    吃完後,她躺在床上,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她心裏像揣著一隻小兔子,見到天淩的時候就會砰砰亂跳,天淩走後,想起他來,也會砰砰亂跳。


    去年他不告而別的時候,她還以為她再也見不到他了呢。


    沒想到那日,她正踩著梯子在銀杏樹上摘白果,摘到忘情處,腳下一滑直接從樹上跌下來。


    她原本想施展文姐姐教她的輕功落地的,沒想到還未來得及動作,就被人攬在了懷裏。


    阿南下意識地看向接住她的少年。


    天好藍,雲好白,銀杏葉子好美,他的眼睛可真漂亮。


    女孩以為自己在做夢。


    “你摘這個做什麽?”


    處於變聲期的少年聲音有些沙啞,但已經能聽出那嗓音裏的純淨音色。


    阿南迴答:“炒白果給大夥兒吃。”


    緊接著,她又補充了一句。


    “天淩哥哥也愛吃,我想給他留一些,等他迴來吃。”


    少年咧嘴一笑,摸了摸她的發頂,“你等著,我幫你摘。”


    阿南想到這裏,用被子捂住了發燙的臉孔。


    說起來好笑,她當時居然沒反應過來他就是天淩呢,還跟做夢一樣,站在樹下看他摘白果。


    後來,他真的給自己摘了滿滿一筐白果,還拉著她的手,往她住的院子走。


    當時,她的心跳的,也跟現在這樣快。


    阿南翻了個身,又想起剛才,少年不經意吃掉了一個自己咬過的山楂,羞的她差點抬不起頭。


    但是天淩哥哥應該也是喜歡她的吧?


    否則怎麽會這麽晚了還記得與她的約定,前來赴約呢?


    她要不要告訴他,她也喜歡他呢?


    阿南又翻了一個身。


    不行,現在不能告訴天淩哥哥,要是他不喜歡她,以後不理她了怎麽辦?


    他好像正處於修煉的關鍵時期,能操縱好多條蛇了,還能利用靈力幫她救活她養的花草了呢。


    她以前最怕蛇了,可現在,她卻覺得那些小東西好可愛。


    她咬著指甲想,要是、要是她也同天淩哥哥做了夫妻,生出來的孩子,會、會變成一條小蛇嗎?


    少女的幻想總是天馬行空的,很快,她就被自己的想法羞的無地自容。


    不行不行,她現在要做的事情是練武,修煉。


    她聽文姐姐說,滄溟那個大魔頭還沒死,不知道藏在了哪裏,他曾經派人折磨過她和天淩哥哥幾個人,天淩哥哥一直以來都想殺了滄溟那個大魔頭,並為此更加努力修煉。


    她想,她一定要變的強大一些,至少不要給天淩哥哥、公主姐姐和狐狸哥哥拖後腿。


    公主姐姐已經是不周山最厲害的符籙師了,她曾經親手教她畫符,傳授她入門技巧,她也不能給她丟人。


    於是,小姑娘一骨碌爬起來,開始按照姬千凜教她的法子打坐聚靈。


    就在她靜坐修煉之際,忽然聽見隔壁房間中傳來一聲奇怪的動靜。


    隔壁住著文姐姐,文姐姐此時應當已經睡了,怎麽會有聲音傳來呢?


    會不會是壞人?


    阿南嚇了一跳,立刻悄悄摸摸爬起來,走到門口,將門拉開一個小縫,偷偷往文流月的房間瞧。


    室內沒什麽光線,黑乎乎的一片,什麽也看不見。


    但她聽力很好,她聽見文姐姐房間的門開了,有人從裏麵走出來。


    對方的腳步很輕,唿吸也很均勻,有幾分熟悉,好像就是文姐姐本人。


    大概是起夜吧。


    阿南放下心,迴到床上繼續打坐,可是,她始終沒有聽見文姐姐迴來的聲音。


    阿南覺得很奇怪,她再次翻身下床,來到了文流月的房間外。


    房門大敞著,文流月也不在床上。


    淨房裏也沒人。


    阿南納悶了。


    淨房就在屋裏,外麵還在下著雨,文姐姐這麽晚能去哪呢?


    -


    凜凜夢見自己神遊太虛,忽而上天,忽而入地,拔身而起時,身畔的流雲萬千,落地之時,身畔是車水馬龍。


    忽見人群自動分開,身穿淺色衣衫的男人朝她走來,懷裏抱著一隻毛茸茸的小狐狸。


    小狐狸對她笑,他向她伸手,唇角綻出一個純淨至極的笑意。


    他說,“凜凜,我們想一輩子都跟你在一起,可以嗎?”


    她笑的醒過來。


    一室靜謐,滿窗華光。


    她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


    頭頂上是一方芙蓉色帳子,一個從未見過的銀製熏香球正掛在帳子上。


    她伸手,將那熏香球取下來,放在手裏看,熏香球轉動間,淺黃色的桂花窸窸窣窣,甜甜的桂花香撲鼻而來。


    目光下意識劃過妝台,甚至不敢停留。


    但昨晚的記憶還是瞬間湧入腦海。


    好個虞景,那晚果然是他。


    即便早有準備,她也沒想到這狐族的魅香竟然這麽強悍,她連一炷香的時間都沒撐過去。


    但她還是有一點模糊的記憶。


    她記得他戲弄她,欺負她,化出妖相卻不給她摸耳朵和尾巴。


    如果她一定鬧著要摸,他就要她求他。


    她不願,他便用傀儡絲綁住了她的腳踝,用狐尾撓她的癢癢,順著她的腳踝吻到小腿,卻還不停下來……


    凜凜記得自己當時瞬間失神了。


    她不敢往下看,隻敢仰頭看著屋頂,看那房梁上雕著的纏枝花紋,一瞬間天旋地轉。


    她又羞又恥,又急又氣,當時的她就像砧板上的魚,腰腹繃的緊緊的,想掙紮又被他死死按住,連翻身踹他的力氣都沒有。


    後來……


    後來發生了什麽不記得了。


    她隻記得,她被他送上去的時候,眼前炸開了許多煙花,然後……


    然後她就昏了過去。


    應該是虞景把她抱迴床上的,甚至還為她更換了裙子。


    凜凜握著這枚熏香球,又閉上了眼睛。


    狡猾的狐狸!


    當時就該拆穿他的,自己怎麽就昏了頭,任由他擺弄。


    凜凜揪著那流蘇,憤恨地想著。


    太虧了,說什麽都要找機會找補迴來。


    天色已經大亮,窗外鳥鳴啾啾,昨晚下過了雨,空氣清新的不可思議。


    凜凜推開窗,嗅到一股焦香的奶味。


    庭院中,被雨水衝刷的幹幹淨淨的青石地麵已經幹透了,石縫裏的小草挺拔地仰頭,木製的柵欄外,一叢黃菊已經結出了密密麻麻的小花苞。


    天淩坐在小板凳上,背對著她的視線,低著頭正在吃什麽,一邊吃一邊讚道:“香,甜,脆,真好吃,主子,您也太厲害了!”


    凜凜好奇地走過去,看見天淩正捧著一塊烤的焦黃的地瓜吃的正香。


    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樣,凜凜搖搖頭。


    真是為難這孩子了,這段日子肯定餓壞了,一個地瓜還啃的這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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