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眼來到了陽曆的四月,陳月紅在玩具廠做文員已經八個月了,工作可以說已經很熟練。隨著工作的得心應手,她下班的空閑時間變得無聊起來。以前工作不熟的時候,下班之後她常常要在腦子裏過一遍今天的工作內容,還有明天該怎麽改進工作。


    現在一下班她整個人就放空了。下午五點下班之後,她在工廠飯堂吃完飯,一般就是在宿舍裏自己的床鋪上坐著。因為性格的原因,她在這裏暫時沒有交到朋友。跟同宿舍的室友們也不是很熟,大家在不同的部門,她們一夥五六個都是品質部的,隻有陳月紅是生產線的文員,大家沒有共同的話題,說不上話也正常,而且她又不願意主動找人說話,別人也懶得搭理她。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梁麗那樣熱情開朗。說真的,她有點懷念每天嘻嘻哈哈的梁麗了。


    當陳月紅在安靜的宿舍這樣無聊地坐著的時候,她就會想要做點什麽。這樣枯燥的生活太難熬了。最主要的是她對現在的工資不滿意。以前她在慧城電子廠的時候一個月底薪加上加班費怎麽都有一千三百元,碰到節假日多的月份甚至可以達到一千七百元。而她現在每月隻有固定的一千一百元,餐費一個月要兩百,早餐大約要五十,一個月隻能剩下八百元左右。


    沒錢就沒有工作的動力,誰上班不是為了掙多點錢?因此她心裏產生了別的想法。她想應該去找點什麽掙錢的路子。


    她想到去擺攤賣東西。她在沒當文員以前就想過,當了文員以後可以利用下班時間去路邊擺攤賣東西。她所在的玩具廠處於一個工業園區,這一條有五六家規模還算不錯的工廠,人流還是不錯的。


    可是,賣什麽呢?


    她到鎮上轉了許多次,發現路上擺攤最常見的就是賣吃的。炒粉、麻辣燙、牛雜、還有糖水、炒板栗等等。這也是最多人光顧的。還有一兩個推架子賣小首飾的年輕人,這個特別受女性的歡迎。另外在街轉角有一個賣牛仔褲的女人,她的牛仔褲直接鋪在地上賣的,隻是在下邊墊了一張薄膜。


    陳月紅想:賣小吃,自己不會做。衣服和飾品又沒有進貨渠道。


    那應該賣點什麽好呢?


    她陷入了困境。


    當她再一次走在鎮上的街道時,看著路邊商店裏的鞋子,她一下就開朗了。


    賣鞋!


    對,就是賣鞋子。其實在去年夏天她也看到過路上有擺攤賣涼鞋的,隻是一時沒想起來。


    她想,爸媽在北江做鞋許多年,肯定有相熟的老板。而且從工廠直接進貨,價格肯定比批發市場便宜。


    這真是一個不錯的想法。陳月紅為自己的這個主意而感到有點激動。


    她馬上給遠在北江的媽媽打去電話。


    譚家英接到女兒的電話,聽她說明了想法。她馬上覺得女子的這個想法不錯。她激動地在電話裏說,“啊呀,是呢。人家天南地北的鞋店老板好多都是從這裏進的貨。你放心,我和你爸下了班就去問問老板,如果不行,再問別家,這裏多的是鞋廠,還怕進不到鞋?”


    作為父母的陳有和、譚家英當然希望自己的女子好。如果女子自己做生意能掙到錢,不用上班受人管,那就太好了。打工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所以他們很是積極地去找鞋廠老板談。他們在這裏做了近十年,附近的老板也認識一些,他們在幾家廠子做過,跟老板多少還是有點交情。夫妻倆跑到所有熟悉的鞋廠,詢問了情況。大多數的老板不做這種小單。陳月紅隻打算一個款式進二十雙。這樣的話,別人鞋廠不好安排做貨。隻能是看哪家有尾貨。


    第二天,陳有和同一家鞋廠談妥了。那家有一批尾貨,可以按最低價處理給他,隻是一次最少得批四百雙。廠裏可以代發物流,運費得陳月紅自己付。


    最後,陳月紅花了兩千元訂了四百雙鞋。老板說發物流大概要十天到。趁鞋子還沒到,她趕緊到上班的工廠附近找存放鞋子的房間。由於不是用來住的,她沒什麽要求,隻要能放東西、安全、便宜就行。最後她找到一間一樓的小黑房,那房子光線十分不好,又小,勝在便宜,隻需一百元一個月。


    四月底,陳月紅就收到了那批鞋子。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四百雙鞋子弄到出租房裏,並整整齊齊擺好。


    陳月紅把每個款式的鞋子都拆了一雙出來看。這些鞋子都是夏天穿的,有涼鞋,有拖鞋,有高跟的,有平底的,款式都還不錯,隻是質量就不見得好,畢竟價格擺在那了。一款中老年的棕色涼鞋和一款青春活潑的花朵夾板女士拖鞋進貨價隻有3元,其他的都是四到九元,九元的隻有一款。平均下來就是劃每雙五元。加上後麵付的兩百元運費,平均下來每雙不足六元。


    陳月紅現在信心滿滿,鎮上鞋店的鞋子基本上都是幾十上百塊一雙,自己價格定低一點,三元進價的拖鞋賣十五元一雙,其他的大概一雙掙個一二十塊就差不多了。陳月紅想,這樣的價格肯定能賣出去。隻不過現在還沒到季節,得再等個半個月。很快,這裏就會熱起來,到時候自己就可以出去擺攤了。


    想到這裏,陳月紅莫名地興奮。


    時間來到五月中旬,天氣開始炎熱起來。平均氣溫都在二十四五度到三十度之間。是時候去擺攤了。


    今天是周五,陳月紅下班在食堂吃過晚飯之後,就飛奔著跑到出租屋,將每樣鞋每個碼都拿了一些堆放到一張藍色推車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朝工業園區的大路邊走去了。推車是她花三十元買的,方便運東西。她身上還像一個真正的擺攤佬一樣斜挎了一個黑色的小包在腰間。


    陳月紅來到工業園出口最熱鬧的那條馬路。這裏有兩家早餐店,一家水果檔,幾家快炒店和三家小超市。這些店鋪的燈光將馬路照得亮堂堂的。


    她在拐角的水果店旁邊停了下來。緊挨著水果店門口的是一個擺攤賣首飾的,還有一個賣牛仔褲的。


    她拉著推車到賣牛仔褲的中年女人旁邊,剛準備停下來,那個女人就惡聲惡氣地驅趕道:“去遠點,這是我的地方。你擺了,那我擺哪裏?”


    陳月紅隻好將推車拉遠一點,她在離女人十米遠的地方停下。然後將推車上的鞋子卸了下來,整整齊齊地擺在地上。為了讓顧客直觀地了解她賣什麽,她還把麵上的鞋盒子打開,露出裏邊的鞋子。


    現在正是下班時間,一些工人從廠裏吃了飯就三五成群地往這外邊走來了。


    沒一會兒,那女人的牛仔褲攤前就聚集了四五個東摸西看的年輕女孩。陳月紅的鞋攤前也來了兩個穿著藍色工衣的女工。


    由於是第一次出攤,陳月紅局促得不知說什麽,隻是學著旁邊的女人小聲地招唿了一聲:“要什麽?看看。”


    隨後就拘謹地站在推車後邊。


    那兩個顧客隨意地看了看就走了。陳月紅又開始了東張西望的等待。她蹲在地上,不時地用手拍蚊子,或者抖動手腳,以此來擺脫蚊子的騷擾。這路邊的蚊子可真多啊,而且咬人特別癢。不一會兒,她的手背上就被蚊子叮了幾個包。


    天漸漸黑了下來,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多。成群結隊的工人、拖家帶口出來散步的附近住戶,都往這條熱鬧的馬路走來了。


    旁邊賣牛仔褲和首飾的女人都賣出去了東西,隻有陳月紅還沒有開張。她的心裏開始有點著急起來。


    這時,三個女人停在了她的鞋攤前。原本蹲著的陳月紅馬上站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盡量大聲地招唿起來:“來看看,喜歡可以試穿。”,這句話也是從賣女仔褲的女人那裏聽來的。


    女人們東挑挑西看看,說要試試。陳月紅忙著給她們找需要的碼數。三個女人將全部的款式都試了一遍。最後,她們講價拖鞋十三元每雙,每人買了一雙。


    陳月紅手忙腳亂地包好鞋子,收了錢。心裏高興得七上八下跳個不停。三十元啊!這一下就掙到了她當文員一天的工資!這能不讓人興奮嗎?


    這天晚上,陳月紅守到十點,路上沒什麽行人的時候才開始收拾東西。她先將剩下的鞋子運迴出租屋,然後才跑迴宿舍。


    迴到宿舍,宿舍裏沒有人。有四個是上夜班的,還有三個可能出去玩了,還沒迴來。


    陳月紅洗漱完後,躲在自己的蚊帳裏數錢。


    她算了算,今天晚上足足掙了八十元!


    這真的是令人興奮啊。這僅僅是一個晚上的收入,如果勤快一點,白天也去擺攤,那豈不是能輕鬆破百?那她還上什麽班,直接擺攤賣貨算了。


    這天晚上,陳月紅興奮了半晚上,直到很晚才睡著。


    第二天是周六,陳月紅一早就起來去大馬路上擺攤去了。隻不過她守了一早上也沒賣出去一雙。早上這條路安靜得很,隻有賣早餐的店鋪生意火爆。而且可能是周末,大家在睡懶覺的原因,路上走過的隻有匆匆上班的工人和出門買菜的女人,大家都腳步匆忙,沒有空朝她的鞋子望一眼。


    陳月紅守到快十一點,這才垂頭喪氣地把鞋子收起來了。


    經過這次,她知道擺攤隻適合晚上出來。白天大家都忙,沒空逛地攤。


    她隻好迴宿舍休息,等晚上再出來。


    晚上,她照樣一吃過晚飯就推著推車出來擺攤了。位置還是昨天的位置。今天還多了一個擺攤賣女士服裝的。


    隨著天漸漸黑下來,路麵上的行人開始多起來。不一會兒就有人走攏來看鞋了。經過昨天一晚上的鍛煉,陳月紅表現得沒那麽拘謹。


    可是今天晚上的收入卻沒有陳月紅設想的那樣好。她原本想,今天肯定會賣得比昨天好。因為今天是周末,人流會更多。


    可事實是,人確實多,就是看得多,買的少。她一算賬,發現今天隻有六十四元的利潤。


    周日晚上更是慘淡,隻賣了三雙出去,利潤是三十四元。當然,這對於她來說仍然是不錯的收入。而且她相信,這隻是暫時的。等下個禮拜周末再出來擺就知道了。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陳月紅照常出攤。今天也是看的多,買的不多。而且有一個上個禮拜來看過的客人跟她抱怨說:怎麽還是那些款式?


    陳月紅才注意到自己的款式太單一了,光便宜沒用。


    這天收攤之後算賬,掙了七十九元。


    接下來的周六和周日兩天總共才掙到六十元。


    陳月紅意識到問題,自己的鞋子款式過於單一,而且工業園裏女工對鞋子的需求沒有她想象的那麽大,加上擺了五六天了,大家產生了審美疲勞。


    她想,得想辦法到別的地方去賣。不然自己的兩千元將打水漂。


    到下個禮拜六早上時候,陳月紅推著自己的小推車到一兩裏路遠的菜市場。她有時會過來買水果等生活用品,這裏的東西比廠門口賣的要便宜不少。因此她知道這裏早上的人流特別大。


    當她滿頭大汗地來到菜市場時,不出所料,這裏到處水泄不通。人多是好事,不過也因此沒有地方給她擺攤。


    陳月紅推著推車往菜市場的外圍走,這裏有一條河溝,順著河溝是一排擺攤賣東西的。有賣衣服襪子的,有推三輪車賣早餐、糖水的,還有賣遮陽帽的,水果、鞋子的,應有盡有。


    陳月紅把推車停在這條長龍的最邊上,開始將鞋擺出來。她才擺到一半,就有一個手臂上戴著“市場管理”字樣袖套的男人上前來收攤位費了。她和另一個剛來擺攤賣小飾品的女孩一人交了十元,男人給她們每人開了一張蓋了市場公章的條子,說可以擺到下午,然後就離開了。


    這天陳月紅賣出去十二雙鞋,不過利潤隻有一百零二元。來菜市場的大多是家庭主婦,她們很會講價。扣除十元的攤位費,就隻剩九十二元。中途她還因為口渴,在旁邊的糖水攤上花兩元買了一杯綠豆湯,最後到手就剩九十元了。


    連著三個周末,陳月紅都來到市場擺攤。她在這裏總共賣出去五十一雙鞋,掙了五百六十元。


    第四周的周六,陳月紅像往常一樣出攤。她站了一上午也隻賣出去一雙,她想又得轉地方了,來這裏的人大概暫時沒什麽需求了。


    正當她想著要不要趁太陽沒那麽毒辣早一點收攤的時候,突然來了生意。一男一女來到她的攤前東挑西選,一會兒讓她幫忙找這雙鞋的另一個碼;一會兒又說不喜歡,讓她找另外一個款式的。


    在這期間,又從四麵八方湧來十多個中年男女。他們皮膚黝黑,一看就是常年曬太陽的。


    陳月紅心裏很激動,看來是來大單了。


    客人們七嘴八舌地讓她找東西。這時候最先來挑選的那一男一女定了一雙白色的網眼鞋,女人讓陳月紅把鞋子包起來。陳月紅把鞋子遞過去,女人隨後從包裏翻出一張一百的紙幣遞給她。她接過錢,仔細地辨認了一番,確定是真錢才收下。就當她在隨身的挎包裏翻找零錢時,男人叫嚷著讓她把錢拿迴來,“哎,我這裏有零錢。”


    於是陳月紅又把那張一百的鈔票還給了女人。這時候其他在挑選的客人開始催促她找碼數,並說有她要的碼數就直接買了,一個短頭發的女人說:“快點喲,再不來我們就不要了。”


    陳月紅忙分神去招唿她們。


    說有零錢的男人在身上找了找,說,“不夠不夠,還是給整的吧。”


    接著陳月紅就看見最開始給她錢的那個女人從包裏抽出剛剛的那張百元大鈔給她,她接過錢,在其他人的催促下,手忙腳亂地找過零錢,就準備給其他人找鞋。


    那一男一女很快離開了。其他一些人也不知何時離開了,隻剩四個要她找鞋的女人還在,不過她們試了陳月紅找出來的鞋子,嫌棄地搖頭說:“上腳不好看,不要不要。”


    然後扔下鞋子就走了,很快消失在眾橫交錯的巷子裏。


    當陳月紅迴到宿舍清點錢的時候才發現那張一百的鈔票是假的!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碰到了一夥專門用假錢換真錢的騙子團夥!她心裏後悔自己太大意了。


    她仿佛被人當頭澆了一瓢冷水,心裏撥涼撥涼的。唉,今天出了一天的攤不僅沒掙到錢,反而損失了一雙鞋,還虧了六十五元出去!


    這些人太可惡了!


    陳月紅在心裏罵。可是罵歸罵,虧出去的錢和鞋是不可能迴來的。


    從那以後,陳月紅好長時間沒去市場出攤。她寧願到遠一點的鎮集和廣場去擺。而且現在她看到百元大鈔都會格外留心,生怕收到假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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