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學期的最後一兩個禮拜。一到什馬的當街日,什馬中學就騷動起來。一些父母在外務工的學生也會趁著午飯的時候特意從校門口經過,一雙眼睛還故作隨意地朝鐵柵欄門外的人群掃去。


    因為外出打工的人陸續迴來了,說不定他們的父母也迴來了,並且到了什馬街,就在校門口等著自己!


    這群平時沉默克製的孩子此時再也抑製不住激動的心情,光明正大地朝校門口張望著。


    陳月紅現在已經算是這個學校的老油條了。她已經跑遍了校園的每個角落,這期間還知道了不止一條路通向飯堂。而且洗碗也不一定要在水龍頭下洗。校門口右手邊的搖水井上也可以洗,而且這搖水井裏的水還可以喝。每次吃飯後,她都來這裏打一碗水喝。剛開始的時候,她還不知道呢,天天渴得直咽口水。因為水龍頭裏出來的水有股消毒水的味道,學生們都不敢喝。


    她跟著人群,從四層教學樓方向跑過校門口。她斜著眼睛,掃視著門外的人群,心裏砰砰直跳。


    沒有。


    沒有人在外邊等自己……她失落地軟著手腳從校門口走過。


    隊伍裏有的同學興奮地喊了一聲:“爸爸!”或者“媽媽”,然後抱著飯碗跑到校門口了。


    陳月紅吃了飯,跟美娥一起端著飯盆從沙子操場走來,她們要去搖水井上打水喝。


    兩人目不斜視地朝前走著。


    “月紅,月紅……”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她媽媽譚家英正站在教學樓一樓的走廊右邊朝她們笑。


    月紅和美娥跑了過去。


    譚家英說,“在外邊等了你一會兒,也沒見到人。我們就進來找了。”


    “剛剛去吃飯了。”月紅有點局促地說到。


    美娥跟她們打了個招唿,就自己先走了。


    陳月紅把譚家英領到宿舍裏,參觀了她的宿舍,順便給同宿舍的看看,自己也是有媽媽來探望的。


    沒兩天,學堂裏放了寒假。


    這天,譚家英帶著女子蹲在村口土路下的小河溝那裏洗東西。將近一年不在屋裏,屋裏除了煮飯用的工具,其他的東西都落了厚厚一層灰,得大洗一場。這麽多的東西,光搖水都不得了,她幹脆帶著女子把東西挑到這裏來。


    今天是個好天氣,又臨近過年。米把寬的河溝兩岸蹲滿了洗東西的人,有洗鍋蓋、鋁壺等廚房用品的,還有洗衣服鞋襪的。早兩年,村裏在這段河溝的兩岸各砌了一條長兩米的水泥平台,平台隻比水麵高一巴掌左右,大家就擠擠挨挨地蹲在這平台上用刷子用力地刷著手裏的東西。相互認識的人說些無關緊要的閑話來打發這枯燥的時間。


    因為聚集得女人多,又是村口,村裏大部分的情報都是從這裏傳開來的,相當於村裏的廣播站。


    就在大家嚶嚶嗡嗡的說著玩笑話的時候,光明大隊“烏嘴巴”的老婆用手碰了碰她對麵的婦女,神秘兮兮地說,“哎,你曉得不?聽說勺子岩腳下的那個學廣的大女子在外邊做些不三不四的事。”


    “啊呀!真的?”女人張大嘴巴,表情誇張地問到。


    聽到這爆炸性的新聞,女人們紛紛張著耳朵聽了起來,連手裏的東西也忘了洗,個個抬起頭盯著“烏嘴巴”老婆。


    烏嘴巴老婆指天發誓,“千真萬確。跟她在一個地方打工的人都曉得。”


    聽到這話的女人嘖嘖感歎起來,“啊呀!埋人鬼!我們村裏還出了這麽個人!”


    除了譚家英和陳月紅,所有的人都在談論這件爆炸性新聞。山溝溝裏,女子的作風問題是很重要的。要是哪個女子不三不四,那沒有哪個好後生願意要的,就是她的屋裏人也會遭受別人的白眼。這事也必然會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陳月紅跟細珠相熟,她雖然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也跟細珠的姐姐不熟,不過她不希望這是真的。


    母女倆把手裏的毛線鞋洗完,就趕快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當她們挑著剛洗好的兩擔東西,經過慶來的場地上時,看見靠牆根的場地上,慶國、慶家兩家的女子,以及夏圓等幾個附近一起打工的婦女正站在太陽下嘁嘁喳喳說著什麽。


    慶來老婆看見她們,朝她們招手,“家英,來,來站一會兒。”


    譚家英便把擔子卸在牆下,陳月紅也卸下扁擔,靠在不遠處的牆根處等著。


    譚家英走到眾人一堆,跟她們說了一些家長裏短。不一會兒,慶家老婆和慶國老婆聽到聲音,也從旁邊的門裏走了過來。


    “聽講,前邊的學廣那個大女子在外邊做不正經事?”慶來老婆突然神秘兮兮地湊到譚家英的耳側壓低聲音說到。她不好用手指,怕斜對麵的學廣屋裏的什麽人看見了,隻好撅起嘴巴,像豬拱食一樣朝學廣家的方向拱了兩下。


    譚家英假裝吃了一驚,睜大眼睛反問到,“你聽誰說的?這個我倒不曉得。”


    “大家都這麽傳。”慶國老婆用手朝外一劃拉,滿不在乎地說。


    慶家老婆附和道:“就是就是,個個都曉得。”本來慶國和慶家兩家平日關係並不親密。慶國在他爹的努力下進了田中鎮水泥廠當工人,而慶家卻在家務農,因此慶家心裏憋著一口氣。雖然兩家在一個屋簷下住著,平日裏並沒有什麽多的交流,反而都爭著跟隔壁屋的慶來好。他們的堂兄弟慶來做生意,掙得到票子。這兩姊嫂今天卻是反常地團結了一迴。


    夏圓也眨巴著眼睛,語氣肯定地說,“就是的。個個都曉得。”


    譚家英淡淡地說到,“我倒是不曉得。天天趕活,哪裏有時間去過問別個的事。”


    其實這事譚家英早有耳聞,隻是別個屋裏的事,不好亂傳。實際上,這事在橫鎮的羊山人中並不是什麽大秘密。


    學廣的大兒子在外邊不好好幹活,常常做些偷雞摸狗的事。隔不久就會聽說他因為偷東西被抓了起來。每次被抓之後,都是他姐姐——珍珠出錢去保的,另外還要賠償別人的損失。聽說保一次就要兩三百,這對於橫鎮做鞋的人來說可不是小數。相當於一個月的工資了。更何況他們四姐弟根本沒有進廠,還在鎮上租了房子,還是不錯的房子。珍珠呢,她沒有跟他們一起,聽說在市裏。具體做什麽就不得而知了。看這樣子,她過得很滋潤。身上穿著時髦的衣裳,頭發也是燙染過的,還抽上了煙。不過,譚家英也很少見到她。這半年也隻見過兩次,還是遠遠地打了個照麵。這些都是聽大頭說的,大頭一天到晚吃了沒事,不是打牌就是打探這些。不過,看學廣幾個崽女的種種表現,這事也八九不離十了。


    “啊呀!看來你的消息也不靈通呀。哈哈哈。”慶來屋裏的幾姊嫂打趣到。


    笑完了之後,慶國的老婆意味深長地說到,“埋人鬼!說起來,這是有種的”。


    夏圓她們一圈人聽了,紛紛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原來,學廣也不是什麽正經人。


    學廣自從種西瓜折了本後,便不再安心作田。


    他生了三子兩女,大女子珍珠,中間三個兒子,最小的女子——細珠。在這五個子女中,隻有小女子細珠還在屋裏,其餘的四個早兩年就出門做活了。有了幾個子女掙錢養家,學廣幹脆就把自家的田給別人種,隻留了一兩畝地種點自家吃的口糧。他就在家當起了太上皇。學廣成天沒事就梳著溜光的四六分,往老學堂後邊去找人打牌。那後邊是申家公祠堂,原先最老的祠堂,每天下午會有幾個老頭在裏邊推牌九。剛好學廣愛玩。這樣一來二去,就同那裏一個老公出門打工的女人好上了。這事鬧得這一片沒有人不曉得。學廣的老婆——王香蘭,那個老實巴交的農村女人隻能跟他鬧,跟他吵。最後還是那個女人老公這邊的親戚威脅要打,才斷了這關係。


    其實剛開始,學廣的幾個子女也是沒掙到什麽錢,本身沒文化,都是小學肄業,又沒技術,哪能掙到什麽錢?


    不過,上個月,他的幾個子女從外頭風風光光地迴來了。他的大兒子買了一部很聒噪的摩托車,成天在村口唿嘯而過。他的大女子——珍珠,那個高高瘦瘦,皮膚白皙,五官端正的女子,整日裏待在大隊那裏的幾個小店子裏同男人們打牌,而且還是打得大牌,十塊二十塊起步的那種。她還學男人一樣抽起了煙。同她一起打牌的男人跟她開一些葷腥不忌的玩笑她也不惱。


    人家都說他的大女子跟了一個與學廣差不多年紀的台灣佬,那人在台灣是有家室的。真真假假,大夥眾說紛紜。但是珍珠卻是真的財大氣粗,學廣下半年剛建在勺子岩腳下的那棟兩層的平頂房就是她拿錢迴來建的。


    說話間,學廣的大兒子,那個小名叫“矮子”的後生,騎著摩托車“轟轟轟”從村口唿嘯而來,車後座坐著一個打扮妖豔的女人。


    大家瞬間不說話了,幹笑著,等他跑遠了才又竊竊私語起來。


    “啊呀!那也是一隻雞,學廣屋裏真的成雞窩了!”


    “我聽說那是跟珍珠一塊做雞的,不知怎麽就跟她屋裏的矮子搞到了一起。聽說,肚子裏有了,三四個月了。”,夏圓自豪地把自己在橫鎮聽到的通通說給屋裏這些消息閉塞的老鄰居聽。


    “啊呀,老天!真是賊公配雞婆,絕配呢!”


    “買輛摩托車就死在那裏演給別個看,誰稀罕!”


    ……


    譚家英不好再在這裏待下去了,萬一生出什麽事端就不好了。她跟大家說趁有太陽,要去把東西曬上,就跟月紅一起擔著桶子走了。


    臘月二十九,年下的最後一個什馬街。從街上迴來的人奔走相告:學廣家的珍珠抽獎抽得癲了!她嫌一張一張摸得麻煩,竟然把人家的抽獎箱直接出錢包下了。


    現在村裏人一麵鄙夷她,一麵感歎,她是真的搞到了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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