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做什麽?”


    米長存一踏進房裏,就看到迎春暈倒在地上,她膝蓋上方的襦裙,還依稀可以看見紅紅的血絲,讓他忍不住大吼一聲。


    這一吼,把本來在內室裏看戲的賈梅也給吼了出來。


    她整整自己的衣裳,然後把弄得華麗萬分的發髻攏了攏,搖曳生姿的走了出來,“夫君何必這麽生氣呢?不過就是一個不懂規矩的小妾,教她認識規矩而已……”


    米長存快步來到迎春身邊,將她攔腰抱起放在一邊的椅子上,然後快速的吩咐一旁的丫鬟們準備熱水和叫大夫之後,才冷著臉看向她。


    “賈梅,這院子豈是你來得的地方?你在我的房裏處罰我的人,似乎是太肆無忌憚了點?”他語氣冰冷,眼神裏藏著無法掩飾的怒火。


    他願意讓她留在米家莊,可不是為了讓她欺負他的人。說好聽點他顧全她前少夫人的身份,說難聽點,她不過就是他先逮到的犯人而已,他隻是在等著看她、還有指使她迴來米家的人到底要玩什麽把戲。


    “夫君真是說笑了!”賈梅心一跳,忍不住有些心虛,但是一想到周誌良說的話,她的膽子又大了許多。“我是你明媒正娶迴來的元配,這院子裏我有哪不能去?更不用說隻是處置一個小妾了。”


    “元配?”米長存正擔心著迎春的傷勢,懶得和她計較,“我把話說在前頭,你最好安分點!你要是不安分……你說的那些話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你自己心有數!”她如果還是執迷不悟,也不要怪他不留情麵。


    賈梅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手指著他,忍不住顫抖,“你……”


    “你自己好自為之吧。”抱著迎春跨出房門的瞬間,他轉向看向旁邊的青禾,吩咐道:“既然少夫人要住這裏就讓她住,不過她在窮困的漁村過慣了,怕是不習慣有人伺候的日子,留兩個煮飯打掃的婆子在這裏就好,其他人跟我到上房那裏去。”


    “是!少爺。”青禾點頭應著。


    米長存毫不遲疑的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離開,除了門口的兩個老婆子,房裏頓時空空的隻剩賈梅一個人。


    被羞辱的賈梅臉上露出憤恨的神情,喃喃說道:“米長存,讓我不好過了,你們也別想好過,等著看好了,我不會讓你們這些逍遙自在下去的,我等著看你們米家垮在我手上,哈……”


    米長存抱著迎春匆匆得迴到了西廂的上房,途中迎春便已經醒來,但見到米長存黑青的臉色讓她不敢出聲。直到大夫來看完了她的傷,確定隻要休息和敷藥幾天就沒問題之後,她才終於敢睜開眼。


    “怎麽?不裝睡了?”才剛睜開眼,米長存壓抑著怒火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夫君……”迎春虛弱的聲音從床上傳來,卷著被子窩在床上露出一張臉看著他,蒼白的臉上還是沒有血色。


    米長存怒氣勃發的看著她,一想到她膝上的傷痕和血跡,再想到自己出門前的囑咐,怒火愈發的不可收拾。


    “我不是說過不要靠近那個女人,怎麽連話都聽不懂?”


    迎春咬了咬唇,萬般委屈的說:“迎春隻是個妾……自然是要聽夫人的。”


    “那個女人不配你叫她夫人!”米長存不屑地冷哼。


    迎春抬頭望著他,“夫君,你雖然這麽說,但她畢竟還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而我隻是一個幾十兩銀子買迴來的妾,再怎麽樣……我都不能沒了規矩。”


    米長存眯著鳳眼,雙手捧起她的臉,語氣中有著隱忍的怒氣,“所以,你上我的床,你那樣用心的對我好,也是因為你是我米家買來的妾,不得已而為之嘍?”


    假如這個蠢女人敢說“是”,他非得好好教訓她一頓不可。


    “是……”沒察覺到他的怒氣,迎春想了想後又補了一句,“不是……”


    米長存對於她這樣反覆的答案非常不滿意,“到底是還是不是?”


    “夫君,我不願騙你,一開始進入米家,我隻想要盡一個小妾該盡的本分,就算我隻是嫁進來衝喜的,也要認真的對你好。後來見到了爹和娘,他們對我就像是親生女兒一樣,讓我感受到了從我娘死後就再也沒有過的親情,這讓我更加堅定了要對你好的心情……”


    “所以說,你對我好全是因為我爹娘的關係?”米長存臉色難看,說這句活的時候甚至已經有點咬牙切齒。


    “不……不是的,我自然是喜歡夫君的。”迎春慌忙的解釋著,“一開始夫君很兇,而且那時我還不明白什麽叫做喜歡,隻是覺得夫君很好看,可是後來就不同了……”


    “喔?怎麽不同?”


    “夫君後來對我很好,讓我知道原來夫君並不會嫌棄我……長得這麽醜……”


    她的聲音逐漸變低,似乎還有些怯弱,“然後就一點一點的更喜歡夫君了。接下來娘提到生孩子的事情,我才知道什麽是圓房,那時候我是覺得害怕的,可是後來想,隻要是跟夫君的話,那我就不怕……”


    說完,她咬著唇望著他,“夫君,這樣就算是喜歡了吧?這些能不能證明我對夫君的好都是真的……”


    米長存輕歎了口氣,不知道該拿這個純真的像是傻瓜的女子怎麽辦,隻能緊緊地將她摟進懷中。


    剛才是他苛求了,差點以為她也是有目的的對他好,雖然那個理由竟然是因為他的爹娘。


    其實認真想想,她剛來的時候,他的態度實在不能算好,連那個在廚房裏和她談話的小丫鬟都懂得替她抱不平了,她卻還是那麽溫柔的替他說話……


    “迎春,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待我好,如果不是你的用心,或許我今天還是病怏怏的躺在床上;如果不是你,我今日根本就不可能接下爹經營的米家產業,搞不好我會成為米家的罪人也說不定。”捂住了她想辯解的唇,米長存柔情的看著她。


    “有一句話我放在心裏很久了,其實你對我而言,早已不隻是一個妾,而是一個可以陪我一生的結發妻。”


    她聽到他的話,淚水忍不住從眼眶裏滑落。


    她何德何能,可以擔得起他一聲的“結發妻”?


    迎春雙眸含淚,抓著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夫君,我是一個醜顏女子,無德無才無貌,能夠這樣以一個小妾的身份陪在夫君的身邊,我就已經很心滿意足了,那已是我從前想都沒想過的日子,更何況成為夫君你的妻呢?”


    米長存看她喜悅中帶著淚,輕輕地為她撥開額前的發,柔聲說著:“不耐嚴冬寒徹骨,如何贏得好春來?迎春,這就像是你。你這朵迎春花秀氣典雅,樸實素華,又開著梅花之先,意味著你比冬梅更能挨凍受寒,這樣的花,這樣的人,讓我如何能不愛?”


    被她太過直接的讚美,讓從來沒聽過什麽好話的迎春忍不住紅了臉,蒼白的臉上多了幾分血色,“我哪裏有那麽好……”


    “哪沒有呢,”他輕撫著她額上的胎記,“其實我之前曾想過這塊紅斑就像是紅色的迎春花印在上頭一樣。”


    迎春忍不住嗔著,“迎春花是黃色的呢!哪裏有紅色的?”


    “唯一紅色的迎春花就在你的額頭上,絕對是其他人模仿不來的,不是嗎?”


    迎春看著他強詞奪理的安慰著她,一直以來因為外貌,因為那塊胎記而產生的不安還有自卑心理,似乎都在他左一句,右一句的稱讚下慢慢消逝了。


    她就這樣靠在他的懷裏,聽他吟唱著其他有關迎春花的詩句,讚歎著屬於迎春花的小巧瑰麗,讓她打從心底萬分的感動。


    她想,或許這就是她身為一個女人最大的幸福了……


    感動時刻過去,米長存突然想起方才他要和迎春談的正事。


    “現在你的腳傷成這樣,就別迴去我們原本住的院子裏,下次就算是那裏的天塌下來,你也不準再過去了,聽見沒有?”米長存口氣嚴厲的警告。


    他不可能隨時隨地的看著她,所以隻好一而再的跟她索取保證。


    “可是,要是像今天那樣……”


    “原本我們院子裏的下人,現在都跟著我們到這裏來了,留給賈梅的隻剩兩個婆子,那兩個婆子我也吩咐過了,就給她吃喝打理環境就好,其他的不必管她。憑她一個人的力氣要對付兩個做慣了粗活的婆子,她還沒那個能耐!”米長存把自己的安排說了出來。


    他可不想又像今天一樣,迴來就看到一個笨女人傻傻的被人欺負,差點就把腿給跪斷了。


    “隻是……那畢竟是少夫人,這樣做好嗎?”迎春臉上露出不忍。


    她以為這都是因為她的關係,覺得似乎做得太過分了一點。


    “原本怕你的臉藏不住秘密才不想告訴你,但是既然你現在也跑不出去,我索性直接說了。”米長存臉色嚴肅,“你今天聽她說了那些借口,是否就信以為真了?”


    迎春愣愣的望著他,“難道不是?”


    向來不說謊的她,以為說謊的人總該結結巴巴才是,今天見賈梅那氣定神閑、一臉不怕人去查證的樣子,理所當然的就以為她說的是真的。


    “當然不是。”米長存嘴角勾起一個冷笑,“哼!那種話也隻能騙騙你這種老實人。雖然說她說的那些必定查得到的人證,但是從今天她穿的衣服還有行李看來,就破綻百出了。


    “你想想,一個連好大夫都請不起的漁村,為什麽可以讓她換上那麽豔麗的衣裳?還有,她的行李又是從哪裏來的?她的銀兩既然都被那個遠房表哥拿走了,怎麽會有銀兩去置辦那些行李?另外,那個遠房表哥迴鄉做什麽?既然要迴鄉,又有什麽不好意思向賈梅的父母開口,反而言之,這謊編得乍聽似乎毫無破綻,但其實處處都是破綻。”


    迎春聽得嘴巴大張,完全沒想到早上米長存不過默默的聽著,連臉色都沒變過,卻從賈梅說的話裏找出這麽多的可疑出來。“那……她到底想做些什麽?”


    米長存將她放在床上躺好,然後笑著說道:“現在這要做些什麽還不得而知,但是想來不是什麽好事,所以我們就靜靜地等著看吧。”


    當然,不管她要做些什麽,他也已經都早有準備就是了。


    半夜,賈梅看到外麵兩個守夜的婆子已窩在院門邊打起瞌睡來,扁躡手躡腳的打開房門竄了出去,一邊還不停的小心迴頭巡看。


    她的運氣似乎特別的好,一路到她的目的地——書房,沒有遇到半個人,月亮這會也恰巧被烏雲半遮住,正好掩護了她的身影。


    書房沒有特別讓人守著,賈梅隨即開了門溜進去,完全沒有注意到後麵跟了兩個人影。


    她點了很小小的燭火,趴著地上仔細的查找自己要的東西,“租倉庫的數量……還有下季的出表……”


    突然她像是找到了什麽,反覆背誦了幾次確定無誤之後,就心滿意足的滅了火,重新開了門,循著原線迴去。


    等賈梅重新關上了房門,跟在後頭的黑影也迴到了上房外叩門。


    米長存披著外衣出來,“怎麽樣?她耐不住性子了?”


    “是的,少爺,小的跟著她,發現她進書房後似乎隻翻了我們出口貨倉的賬冊,其他的買賣價倒是沒注意。”


    “喔?是嗎?”米長存眼泛冷意,“明天繼續跟著她,看她到底是跟誰聯絡。”


    他冷眼望向賈梅居住的方向,心中暗忖,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


    隔天早上,賈梅一早就出門,說是要去買布裁衣,她折了封紙條暗藏在袖口中,經過某個巷口的時候,刻意不小心將袖中的紙團落入一個乞兒的碗裏。


    那乞兒隻坐了一會,隨即就拿著碗匆匆離開了。


    過了片刻,在周家大宅裏,周誌良看著手中的紙條,露出得意的笑容,“米長存,這一次我就讓你們翻不了身!”


    而在米家莊裏,一路尾隨著賈梅的青禾,不久後也來到米長存的麵前稟報,包括那張落下的紙條,還有那個乞兒最後進入的地方。


    米長存輕敲這桌椅的把手,略一思索之後笑道:“看來我大概可以猜到周誌良和賈梅兩個人要做些什麽了。”


    “賈梅重新迴來米家,不過是周誌良的一顆棋子,等她打聽到他要的消息之後,她是死是活都不關他的事了。


    周誌良要她打聽的無非就是下個期會裏,米家糧行打算購買的各色米糧的倉數,想提前買下我們所要的倉庫,讓我們無倉可存,到時為了避免米糧受潮,我們必定得低價賣出而損失一大筆錢。且今年糧價偏高,若是要在短期拋出,下期的期會上我們必定也拿不出大量的現金來買糧,這樣一入一出之下,米家糧行若無意外,必定會遭此打擊而無法重新振作。”


    好計策!簡單而陰毒,真不愧是周誌良那種人能想出來的招數。


    青禾聽完了米長存的解釋後,忍不住,冒了一身冷汗,“少爺,那我們該如何是好?”


    “不急,這次我們照樣收糧,但是我們賣的地方不同。”


    米長存一臉自信的說著,“這次,我倒要看看是誰要翻船!”


    很快的,收糧的期會時間到來,每間糧行外,滿滿都是準備賣糧和收糧的人,周誌良和米長存也毫無意外的在路上碰了頭。


    “哎呀!米少爺好,今年米少爺不知道要買多少倉啊?”


    “不多不少,一百二十倉。”米長存淡然的說。


    周誌良裝做一臉驚訝的樣子,“這樣啊!可是個大手筆呢。不過……你租得到足夠的倉庫嗎?”


    米長存不動聲色,“這就不勞周少爺費心了。”


    “啊!大家畢竟是同行,關心一下也是應該的。”周誌良有些得意的笑著,“今年聽說北方缺糧,所以我們周記就包了這渡口附近好幾個大倉呢。真怕其他人因此沒包得大倉,受了損失,不過……米少爺想必是不會犯這種錯誤的,是不是?”


    哼!看你能平靜到何時?老子我早打聽好你要大買一百二十倉,早早就將那些大倉包下來了,剩餘的那些中小倉,除非你斷了其他人的財路全都包下,否則絕對不會有剩下的倉可以擺你的糧,到時候,你不是賤賣就是隻能看著那些糧爛去,不管哪一種,都叫你米家付出代價!周誌良忍不住在心中腹誹著。


    “有勞周兄的關心,但是周兄買了那麽多大倉,得要小心賣不出去的糧一多,反而放爛了。”米長存微微一笑,似乎意有所指。


    周誌良暗自咬牙,臉上還是擺出虛偽的笑容,“這就不用米少爺擔心。”


    哼!盡管笑,我看你還能笑到何時?


    “迎春,你之前說的北方糧的問題,可有自信?”


    結束了期會迴家,米長存第一件事情就是先迴房裏探視她,順便問了這麽一句。


    “夫君,別的我不敢說,種田的事情你可不見得比我擅長。”


    迎春眼底閃著自信的光芒,用手一一比劃著,“首先南方已經連續豐收了幾年,據往年的經驗來看,幾豐收年後必會迎來大害,雖說上半年南方的春糧應該還足夠,但是到了下半年因為大家大量的賣糧,南方必定會開始缺糧。


    幸而我們和南方有運河開通,即使最遠也隻要七天就能到。七天內我們走船運,在裏頭多放些煤炭防潮,每袋米又用桐油封袋,必然可以大大減少受潮的可能性。


    至於北方上半年缺糧,乃是因為缺水的關係,但大旱之後必有大水,這一兩個月北方應該已經開始下雨,現在卻大量運糧過去,即使在那裏可以找得到米倉,但是也會因為雨水過多而導致米糧出芽無法食用,到時候誰的糧運得愈多,就會賠得愈多。”


    米長存聽完她的分析,再綜合這些日子與糧行管事得來的消息,有些地方的確已經有迎春說的先兆,讓他更加放心。


    “嗬嗬!這次若能順便扳倒周誌良那卑鄙的家夥,首先迎春你就有一功。”


    迎春羞澀的揮了揮手,“夫君,我不過是說些我這些年下田的經驗而已,哪能說得上是什麽大功呢?”


    “有的時候,就是這些經驗才可貴呢。”米長存不以為意的說著,“即使我和爹都常常下鄉去巡視,但是這糧作的收成還是得要經驗老道又細心的人才能夠算得準確。這次如果不是你,我頂多也隻能想到該如何減少我們因為少買糧倉而造成的損失,不會知道還能運用南北產糧的差異,狠狠的賺這一筆。”


    日前,他買的那一百二十倉糧食已確實的運到了南方,當地的糧商也預料接下來可能會缺糧,所以都是大量的買糧,價錢極好,讓米長存完全好好的賺了一筆。


    “能夠幫得上夫君,那是最好了。”迎春難得看他如此開心,也忍不住開心了起來。


    “隻是……那個夫人……”她心腸還是太軟,即使被賈梅那樣對待過,還是不忍心看她被關著。


    “她不是你的夫人,我去參加期會的時候已經讓人將她送迴了賈家,並且給了休書一封,我算是對她的仁至義盡了。”


    至於她後來會被家裏的人關了起來,那就不是他管得著的了。


    “嗯……”迎春點了點頭,知道因為米長存已經因她的求情,對賈梅手下留情了。


    突然,米長存像是想到了什麽,高興的抱著她,道:“過幾天爹娘迴來了,我就向他們稟告,重新以大禮迎娶你,讓你成為我的正妻。”


    迎春又驚又喜的望著他,嘴巴微張,“……這是真的嗎?爹娘會不會覺得不好?”


    米長存溫柔的安撫著她,“他們高興都來不及呢,怎麽會反對呢?更何況你還準備了最好的禮物給他們。”他說著,一邊還笑嘻嘻的撫著她的肚子。


    迎春紅了臉,將自己的小手覆上他的手,心頭充滿甜蜜,因為她的肚子裏頭有了他們兩人愛的延續……


    兩人相視而笑,共同期待著米老爺和米夫人的歸來。


    因為那才是一家人的團圓。


    是夜,兩人難得的在院子裏設了小宴,移了一個軟榻,遣退了下人,獨處在空曠的院子裏。


    搭起的防蚊軟紗圍在他們的周圍,輕紗隨著夜風飛舞出浪漫的情懷,空氣中淡淡的艾草香,讓夜裏多了幾許靜謐的幽思。


    米長存摟著迎春,體貼的親自替她布菜,還一一解釋著桌上的菜名,不過桌上的菜雖然精致,但迎春的眼卻隻盯著一鍋熱騰騰的湯鍋菜發愣。


    米長存注意到了她的視線,連忙說:“這是鴛鴦魚頭鍋,用了花鰱魚、鯰魚、草魚三種魚下去烹製,花鰱魚頭大味美,所以魚頭要用它下去煮,將魚頭從中間剖開,一半做辣味一半做濃湯,這就是所謂的鴛鴦鍋。”


    “我不知道魚頭鍋還得這麽講究。”她笑了笑,然後有些懷念和感傷的說:“以前娘的身體總是不好,在我有印象的時候,隻吃過那麽一次她煮的菜,就是煮了大大一鍋的魚頭湯,又鮮又濃,那時候我還想,這或許就是世上最好吃的東西了……”


    過往的迴憶大多不堪迴想,但是偶爾的那一點點美好,卻足以讓她不斷反覆的想念。


    她總不斷想著那鍋湯如何的鮮美,那時候的娘是多麽溫柔的笑著,迴憶裏的湯,似乎變成了一種讓人永遠無法忘懷的味道……


    米長存第一次看見她這樣的表情,忽然覺得她其實沒有自己想得那樣堅強,心疼地將她又摟得更緊了一點,溫柔的說著,“你喜歡這個魚湯,我們以後就常常弄來喝,或許沒辦法與你娘煮的味道一樣,但是我們的孩子一定能喝到屬於他們的鮮美。”


    迎春眼眶泛紅,將頭靠在他肩上,輕輕的撫著自己尚未明顯的小腹,“我也想……你想我會是一個好娘親嗎?”


    米長存將手掌覆住她放在腹部上的小手,柔聲道:“會的,你溫柔而堅強,我相信我們的孩子一定能感受到你的好。”


    “真的?”她眼中閃過期待。


    “真的。”他肯定的迴答,但是心中卻忍不住苦笑。


    唉……本來想趁著爹娘迴來之前,兩人好好的浪漫溫存一番,現在變成這樣的溫馨氣氛,讓他什麽事情都做不出來了啊……


    就在米長存心滿意足的和妻子花前月下的時候,本以為能夠大賺一筆的周誌良,正處於兵荒馬亂之中。


    “少爺,怎麽辦啊?北地已經連下了十五日大雨還不見停,我們的糧很多都還沒進倉,再繼續不下去的話,那些糧一旦發芽就全都毀了!”一個管事哭喪著臉迴來稟報著。


    周誌良沉著一張臉,心浮氣躁的吼著,“下雨這件事情難道我能處理嗎?既然知道雨下個不停,還不趕快將糧給運進倉?”


    管事苦著臉,著急的說:“少爺,當初我們買的都是北地的糧倉,大部分還是在低窪處,很多都被水淹了,糧食送不進去啊!”


    就是送進去了,裏頭一片水,又不是要去泡米糧,送了也沒用啊!管事在心中想著。


    一個問題還沒討論出結果來,另外一個管事又跑了進來,臉上也是同樣的著急,“少爺少爺!我們多租下的那麽米倉,主人來問我們要租金了!要怎麽辦啊?”


    周誌良鐵青著臉吼了迴去,“就這點小事也來煩我?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來要錢的給錢就得了,叫什麽叫?”


    “少爺,但是我們已經快沒錢了……”


    “沒錢?怎麽會沒錢?”周誌良一臉的不可置信。


    “少爺,你忘了今年我們拿了不少錢租下北地的那些糧倉,現在我們手上的餘錢不多了。”


    周誌良看著廳裏的兩個管事,呐呐地發不出聲音來,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算計好的事情會落得如此的下場。


    自己的計劃毀了不說,那米長存聽說還大賺了一筆。


    難道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


    管事可不管他的黑臉,繼續說著,“少爺,那些人說要是我們付不上錢,就要拿我們倉裏的那些東西去抵了呢!”


    周誌良一聽,頓時頭暈目眩了起來,才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又有另外一個家仆跑了進來,他的心馬上一沉,“又怎麽了?”


    “少爺,之前我們賣的壞糧吃死人啦!衙門找上門來了!”


    周誌良“碰”地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滿是不可置信。


    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會落入這樣的境地。


    “完了……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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