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阿寧低著頭,許是沒有見過這麽多的人,顫聲道:“奴婢每天在坤寧宮後院燒水劈柴,後院有一處活水,是連通到禦花園的池子裏的。也就常常用來倒一些灰燼。夏大人求證於奴婢,奴婢隻是作證…的確每隔幾天碧葉姑姑都會親自將主殿裏的灰盆端出來倒,裏麵灰燼挺多,還時常有些燒剩了的紙條兒。”


    皇後鐵青著臉看著阿寧,嗬斥道:“誰給你灌的迷魂湯,竟然連主子也出賣,你是本宮的粗使宮女沒錯,但是本宮可不記得有虧待於你,你為何要陷害本宮?”


    夏清風斂了笑意,看著司徒凝道:“正是因為您沒有虧待她,所以她才不可能說謊。阿寧之言足可以證明臣手裏紙條的來曆。”


    不等皇後辯解,夏清風又道:“無論您上麵寫的是什麽,這種私傳家信的行為已經違反了宮規。對不對?皇後娘娘?”


    宮裏女子大多都是有家世背景的人,所以私傳家書幾乎已經成了後宮默認的事情。隻是竟然被這人揪住不放了。


    “家書有錯,那麽後宮人人有罪,不止本宮一人。”司徒凝硬聲道:“哪怕是淨月宮那位,敢說沒有傳過家書麽?宮裏女子寂寞,問候一聲家裏,有何不可?”


    “您的問候太過頻繁,並且…”夏清風將那一片碎紙遞給帝王:“內容也太過古怪,竟是用江湖上流傳的密文寫的,字極小,一張紙應該寫了很多。臣撿到的這一張,上麵的密文翻譯一下,恰好便是‘昔日靜妃,所懷非子’,這一句,臣沒有記錯,便是後宮流言裏的一句話罷。”


    司徒凝臉色白了,有些驚訝地看著夏清風,他竟然認識那密文。不,那不是重點。夏清風這個人出現得莫名其妙,一雙眼睛仿佛看透了一切一般。若不是她強壓著心裏的慌張,一定早就敗了。


    “皇後有什麽要解釋的?”軒轅子離捏著那紙條看了看,竟是當初南巡之時封尋用來寫據點地址的那一類密文。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司徒凝捏緊了手帕,垂眸道:“臣妾沒做過就是沒有做過。皇上若是真要置臣妾於死地,臣妾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大殿裏一陣安靜,幾個重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裏心思不一。墨致遠撚著胡須看著司徒凝,突然開口說了一句:“老臣倒是相信,不是皇後娘娘所為。”


    軒轅子離一愣,側頭看著墨丞相,挑眉道:“丞相有何證據?”


    墨致遠一笑,上前一步道:“皇後身在皇家,且傾心於皇上,自然是不可能隨便萌生這種損壞皇室名譽的念頭的,這於娘娘來說有害無益。但是臣聽聞皇後娘娘進宮以來,直到小產,都一直沒有召見司徒將軍和夫人,想來感情不是太好的樣子。小產那天,司徒夫婦卻是極為緊張地進宮了。老臣愚昧,不會夏大人那樣嚴密地分析,但是老臣以為,皇後娘娘定然也是受他人指使,並非自己想害皇上。”


    一語點破,軒轅子離輕笑了一聲,看著地上額頭上漸漸出了冷汗的司徒凝,勾了嘴唇道:“丞相的意思是,司徒家有謀反之意麽?”


    “皇上英明。”


    幾個大臣有些按捺不住了,紛紛道:“司徒將軍為天啟盡職盡責,現在仍舊在邊關抗敵,對陛下之心,天地可表,又怎會有不臣之心。丞相說這話,未免讓人心寒。”


    墨致遠慢慢從袖子裏拿出一份極厚的折子,呈到了帝王麵前,臉上一派正氣,跪下道:“臣已將司徒家之罪行陳列於奏折之上,請皇上明斷。”


    司徒凝緊緊盯著那折子,寒聲道:“家父遠駐邊關,定是萬萬也想不到會被小人在背後捅刀子。墨丞相,你所說之罪行,無論是什麽,你自身便是罪無可恕的貪官奸臣,又如何好說我司徒家?”


    墨丞相淡淡地笑了,花白的胡子輕輕抖動:“臣也如良妃娘娘一般,自認有罪,但是也想揭露司徒家的罪行。這樣,臣下九泉,也會含笑。”


    軒轅子離聽得心裏微緊,剛想打開奏折,便聽得獨孤臣道:“司徒家的事情關係重大,陛下可以在前朝公之於眾,慢慢地審。但是皇後娘娘本身有罪,是應該依法判決的。”


    皇後一愣,迴頭看了獨孤臣一眼,嗤笑道:“你們目前給本宮定的罪名都不清不楚。除了私傳家書一條,其餘的都是沒有切實證據的。就憑一條私傳家書,本宮至多罰已三月例銀。”


    這罪名太輕巧,不痛不癢,司徒凝自然也就認了。罰例銀當真是沒有半點作用的。


    “臣要說的皇後娘娘的罪名,自然不是私傳家書,也不是殺害宮女,更加不是製造流言。”獨孤臣微微一笑,看著眾人望過來的疑惑神色,轉頭看向大殿外。


    涼月一身淡黃色宮裝,輕巧地走了進來。玉麵含笑,眉眼間全是動人心魂的顏色。


    “臣妾參見皇上。”剛要行禮,身子便被帝王托住,涼月微笑,看了一旁跪著的司徒凝一眼,道:“臣妾好像沒有來遲。”


    “你怎麽來了?”軒轅子離眉頭皺得死緊,將手裏的折子丟給一旁的四熹,扶著涼月的腰站著:“往日這個時候,你該是在熟睡的,今日不困了麽?”


    涼月點頭,掃了眾人一眼,道:“是啊,若是平日,臣妾一定還在熟睡,且睡的時間越來越長,最後再也不用起來。”


    帝王心裏一驚,皺眉看著涼月,沉聲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獨孤臣上前一步,朝帝王行禮道:“月貴妃娘娘近來貪睡,臣一直覺得古怪,於是就檢查了一番。卻發現月貴妃慣常用的膳食裏混了不少不該有的東西。且方式極為隱蔽,是將進膳時的碗碟用藥水煮過。這樣用銀針檢查膳食根本不會發現有問題,但是那毒,的確又會進入月貴妃的身體,日積月累,不到懷孕六月,娘娘必然一屍兩命。”


    軒轅子離臉色一變,捏緊了涼月的腰,涼月微微覺得疼,便笑著安撫帝王道:“沒有大礙,獨孤大人發現得早,已經清過毒了。隻是為了避免打草驚蛇,臣妾就裝作中毒的樣子,陪他們玩了玩。”


    “現在真的沒事了麽?”帝王沉聲問。


    “沒事了。”涼月答了一句,看向地上跪著的司徒凝,身子又微微靠近了帝王一些,笑著問:“皇後娘娘,臣妾可有哪兒做了對不起您的事情,您才會下如此狠手?臣妾腹中的,好歹也是皇上的龍嗣,您身為皇後,不但不保,反而要害麽?”


    司徒凝冷哼了一聲,看著涼月那摸樣,指甲都捏得陷入了肉裏。這女人是有備而來,想不到她竟心思深沉如此,還以為要麽被發現,要麽就得手了呢。本想帶這母子陪葬,看樣子也是不行了。


    “月貴妃中毒,又要推到本宮頭上來,獨孤大人,請拿出證據。”


    獨孤臣守在一旁,早就想到皇後會說這句話,當即朝帝王行了一禮,走出禦書房去。過了一會兒,帶迴來兩個人。


    “碧葉姑姑,趙公公,這兩人是坤寧宮的首領宮女和首領太監,皇後娘娘可不要再不認了。”獨孤臣沒形象地一撈袍子,在地上捆著的兩個奴才麵前蹲下,笑道:“娘娘的奴才昨天不見了,您也沒有擔心地找一下麽?還是說您給他們的任務太難了,多給了他們時間去做?”


    碧葉咬牙,恨恨地看著獨孤臣。趙公公則是頭冒冷汗,有些害怕。


    “奴婢不明白獨孤大人在說什麽,奴婢好端端地在禦膳房替娘娘熬藥,卻被莫名其妙地抓了來。大人是要定奴婢什麽罪名呢?”碧葉抬起下巴,問獨孤臣。


    真不愧是司徒凝最信任的宮女,這氣勢,當真和皇後是一樣兒一樣兒的。


    “很不幸,你這樣聰明的奴婢,還是敗在了貪生怕死的奴才身上。趙公公已經說出了很多事情,你再狡辯也沒有用。”獨孤臣冷聲對著碧葉說了一句,接著起身朝帝王抱拳道:“坤寧宮首領太監趙公公已經坦白,淨月宮的瓷碗煮藥的主意是皇後出的,並且,藥由碧葉姑姑親自調配,在禦藥房淨月宮的人來取藥的時候混進去,讓淨月宮煮碗消毒的奴才把臣開的藥換成了毒藥。”


    由於涼月懷孕,所有的用具獨孤臣都是萬分小心,還特意開了方子讓人把碗碟都煮一遍。卻不想淨月宮裏就有皇後的人,藥被掉包,本是消毒,卻成了下毒。


    帝王神色冰冷,放開涼月走到碧葉麵前,一字一句地問:“獨孤大人所言可是真的?”


    周身的殺氣淡淡浮現,任碧葉再淡定也是被帝王這樣子嚇住了。下意識地看了自己的主子一眼,司徒凝表情沉重,遞給她一個眼神。


    碧葉閉了閉眼,一狠心,狠狠地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她是司徒府的奴婢,這一生,還給皇後,還給司徒家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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