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軒轅子離當然記得。


    那是大皇子與他爭權爭得最厲害的時候。先皇身子漸弱,開始放權。大皇子與他共執朝政,明爭暗鬥。偏生大皇子娶了護國公的女兒做皇妃,權勢一時壓他一頭,護國公一派咄咄逼人,誓死要扶大皇子上位,讓他很是煩躁了一陣子。


    某個晚上他在書房坐著,身邊隻留了芍藥。白鈺和青玦都在門外守著,領了吩咐誰也不準放進來。看著桌上一堆書信,他沉默不語。謀臣都說最輕鬆的方法就是殺了大皇子,可是軒轅啟都豈是那麽好殺的?若是動得了,他何必留他到現在!


    芍藥遞了茶上來,他喝了一口,眉頭稍鬆,淡淡道:“芍藥你的茶藝又精進了不少。”


    聞言芍藥屈了屈膝,恭聲道:“主子喜歡便是煮茶人的福氣了,奴婢別的也幫不了主子什麽,隻願主子別累著自個兒身子。”


    他輕輕點頭,突然想起了主院住著的某個人。半年來,關心他身子每天送湯送藥的側妃侍妾多的是。可是那位正室,卻好像一次也沒有什麽表示。雖然隻是名義上的王妃,不過她是不是也太不稱職了?


    “王妃呢?”


    芍藥一頓,微微詫異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接著迴答:“在主院裏罷,主子要見王妃麽?”


    他輕嗤一聲,冷聲道:“不必。”


    見著也說不了幾句話就會僵住,還見來做什麽?


    芍藥垂手站在一旁,沒有多說什麽。隻待他用過茶,便端起茶杯出去了。他也沒有多想,隻拿起筆迴複桌上的密函。


    午間用膳的時候,沒有看見顧涼月的影子,他也沒問。青玦在一旁欲言又止,卻是被練姣給擋下去了。估計是顧涼月有什麽事罷。不過他實在沒有多餘的心思用來關心她,一大堆的事情等著他去做。反正一般人也奈何不了她的,根本無需擔心。


    結果晚膳的時候,顧涼月依舊沒有出現。有側妃小心翼翼地開口道:“王爺,需要派人去找王妃麽?”


    他看了門口一眼,一言不發地繼續用膳。旁人也不敢再多說什麽。芍藥微微皺眉,深深地看了青玦和白鈺一眼,那兩人卻隻是輕輕搖頭。


    江湖人就是江湖人,哪裏希冀著這四方院兒能困得住?他微哂一聲,用完膳便迴了主院休息。獨孤臣說了晚膳之後會過來同他下棋,既然顧涼月沒有迴來,那直接就在主院的庭院裏擺棋盤也就是了。


    半個時辰以後,獨孤臣姍姍來遲。兩人坐在庭院的涼亭裏對弈,六盞燈籠懸在亭簷上,映得白玉的棋子一片暖色。近侍都退了下去,整個主院就他們兩人。


    “可有想好對策?”白子落下,獨孤臣輕皺了眉頭開口道:“時間不多了,西南方向已經有人開始動作,不出三日,朝堂上護國公一派必有言論。”


    慢慢地把黑子放在棋盤上,白子瞬間滅掉一片,他的聲音清冷而鎮定:“軒轅啟都不除,護國公一派就始終不會鬆口。西南地區的糧荒是人禍,不是天災,父皇理應是知道的。隻是他們若要借題發揮,本王就隻能接著。”


    西南一方是他的管轄範圍,土地肥沃,每年上貢的糧食也是頗多。今年突然糧荒,部分糧官被查出貪汙受賄之事,百姓躁動,民心不安,朝裏已經有言官開始彈劾他管治不力,護國公一派更是拱手看戲,就等著事情鬧大的那一天參他一本,扶大皇子上位呢。


    獨孤臣臉色沉了沉,落了白子,低聲道:“以我的武功,刺殺軒轅啟都的成功的可能有幾成?”


    他抬頭看了他一眼,搖頭道:“你沒必要犯險,軒轅啟都身邊有天絕,那是個武功深不可測的人,你去了也動不了他。”


    “嘖。”孤獨臣煩躁地將棋子丟進棋盒:“難不成眼睜睜看著他奪權麽?軒轅啟都野心太大,偏生治國之道一塌糊塗,天啟若在他手裏,一定是戰爭不斷,社稷動蕩。更何況那位記仇的主兒,若他登基,可還有你我活路?”


    他沉默,卻半分不慌亂地落下最後一子,白子已是死局。


    目前的局勢的確是軒轅啟都占上風,可是他未必沒有反轉的機會。隻是這段時間可能得隱忍一陣了。


    “王爺!”


    這廂庭院正寂靜,芍藥卻突然跑了進來,一聲低唿驚擾了寧靜的夜色,臉上是難得的驚慌表情,走過來就跪在了他的麵前。平時一絲不苟的發髻都微微散亂了,氣息也極為不平。


    “怎麽了?”他心裏微微一緊,有些意外地看向芍藥。連獨孤臣也斂了神色,站起來看著她。


    “請王爺速去西郊別院。”芍藥順了順唿吸,眼神灼灼地看著他,表情似驚似喜,卻統統強壓成了一張冷靜的臉,恭聲道:“事情有些麻煩,請獨孤大人同去。”


    西郊別院?他愣了楞。那是他暗地裏置辦的一處院子,用來聯絡一些武士和謀臣用的地方,也是顧涼月每次交任務的地方。


    可是,最近顧涼月似乎沒有什麽任務要做罷?那是誰會在哪裏?


    看芍藥這神色,他也沒有多猶豫,換了一身衣物便從主院的暗門出去,直奔西郊別院。


    顧涼月以前是江湖上最厲害的殺手,他知道。顧涼月暗地裏幫他解決了不少的人,他也知道。隻是他從未見過顧涼月這樣的模樣,剛踏進別院,他整個人就怔在了那裏。


    一身黑衣和夜色融成了一片,頭巾扯了下來,一瀑青絲瀉在身後,些許額發遮住了她的眼睛,整個人散發出一股濃濃的殺氣,誰也不敢靠近。這樣的顧涼月,不同於平時的冰冷,反倒是她最真實的樣子,充滿嗜血的味道,殘酷而冰涼。


    她做什麽去了?他皺眉,向前走了一步,喚她一聲:“顧涼月。”


    她一震,繼而周身的殺氣緩緩散去,慢慢地抬起了頭。蒼白的臉色映著鮮紅的唇,妖豔不可方物,美絕人寰的容顏在夜色之中也掩藏不住光華,就這麽直直地撞進他的眼裏。


    他抿唇,上下打量她一番,沉聲道:“你做什麽去了?”


    顧涼月垂了眼眸,淡淡道:“看人不順眼,動手了。雖然不算成功,但是不會有後顧之憂了。已經處理好,不會有人查到。”


    帶些慣常冷血的江湖口吻,聽得他眉頭緊皺。旁邊的獨孤臣倒是好奇地湊了過來,剛想說話便緊了神色,看著顧涼月道:“好重的傷,王妃您可真行,還能站著。”


    獨孤臣別的本事另說,醫術卻是極好的,聽見這一句他才注意到,顧涼月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


    她到底幹嘛去了?


    顧涼月沉默了一會兒,沒有理獨孤臣,倒是從腰間取下一塊牌子,打算遞給他。這晚上沒有月光,是什麽牌子他看不清楚,不過還是伸手去接了。


    可他剛剛觸碰到那玉牌,顧涼月居然就像鬆了好大一口氣似的,整個人就往後麵倒去。他心裏一緊,下意識地就將她拉進懷裏,卻感覺手心一片溫熱。濃濃的血腥味間夾雜著冷香,竟讓他呆了一會兒。


    “嘖,子離,趕緊抱她進去,希望我還能救她迴來。”獨孤臣連連搖頭,引著他將顧涼月放在廂房裏的床上,然後喊了芍藥來一起施救。


    誰能傷她這樣重呢?他站在床邊看著顧涼月的唇。那上麵全是血,所以分外妖豔。她的臉色比他初見她時還要差,血染了黑衣也看不出來。獨孤臣說得對,這樣重的傷,她居然還能站那樣久。顧涼月,你這倔勁兒到底哪裏來的?


    禁不住掃了一眼手裏的玉牌,溫潤的羊脂玉,觸感很是熟悉。隻不過一眼,他的瞳孔突然放大,不可置信地將那玉牌拿起來仔細看著。


    龍形的雕飾,和他那塊一樣的形狀,隻是這上麵刻的是大皇子軒轅啟都的表字,背麵,還有大皇子的印鑒,分明就是軒轅皇室每個皇子貼身佩戴的象征身份的玉牌!


    “看人不順眼,動手了。”


    顧涼月想殺的人竟然是軒轅啟都!


    饒是他再淡定也站不住了,她竟然敢去刺殺軒轅啟都,她當天絕是擺著玩的麽!怪不得受這樣重的傷,這女人都不用顧忌一下麽!


    而且,她居然拿到了這玉牌,卻說不算成功,那麽軒轅啟都是沒有死麽?沒有後顧之憂…她是如何知道他的想法的?


    床邊,芍藥和獨孤臣在手忙腳亂地處理她的傷口,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顧涼月的臉,腦海裏思緒萬千,臉上卻依舊沒有表情。


    那一次,顧涼月差點就死了,天絕的劍刺穿了她的腹部,獨孤臣救了整整兩天才救迴來。


    第二天天一亮就有消息出來,說是大皇子遇刺,已經…廢了。


    朝廷震動,龍顏大怒,一時間滿城風雨。為了避嫌,他便呆在王府裏不曾出去,也就順便守著顧涼月,養她的傷。


    這個女人幫了他的大忙,有王妃的身份掩著,誰也不知道她就是殺手,大皇子一派鬧了將近三個月,也在聖上封王的安撫下漸漸平息。


    大皇子已經再也不是威脅了,托她的福,他省了很多力氣。


    那一晚,也算是他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晚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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