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頭的小河邊,一個穿著破爛的壯碩姑娘看著河裏又黑又醜的自己,發呆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自言自語道:“她的嘴還真是靈驗啊,我自己都嫌棄自己。”


    話音還沒有落,就聽到一個潑辣的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大雯子,讓你洗衣服,你又在這裏發呆!你不知道你多能吃麽!要是不能幹活你就走,不要在這個家待了!”


    說話的是大雯子的娘,也是又黑又壯的類型,隻是比大雯子的五官好看一些。


    大雯子後頭看著這個從來沒有對自己好過一點的娘,“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朝著她走了過去。


    看著鐵塔一般走過來的大雯子,大雯子娘緊張地朝後退了幾步:“我可告訴你小蹄子,你今天要是敢動我一下,你晚上就別想吃飯了!明天也別想!”


    “我沒想打你。”大雯子失笑道,“我隻是想要告訴你,我要走了。”


    “你要走了?”大雯子娘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好多,“你要去哪裏?”


    大雯子想了想,發現自己居然一點頭緒都沒有,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


    反正這裏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困在這個小村子裏,困在這個讓人喘不過氣的家裏,隻會一直消耗她,讓她什麽事兒都做不成。


    “我去嫁人。”大雯子轉身就走,亳不留戀,本來就沒有到這裏來幾天有什麽好留戀的?


    “你嫁給誰?你那麽醜能嫁給誰!”大雯子的娘著急忙慌地跟了上來,“沒人會娶你,你不如就一輩子待在娘家,給你弟弟幹幹活,也不少你一口飯吃。”


    她比大雯子矮不少,現在著急了,說話的時候上躥下跳的,像是一隻被燙到屁股的猴子。


    大雯子一個人能幹五個人的活,要是大雯子現在離開了,他們家裏的活誰幹啊?


    家裏今年又多了好幾畝地,誰來出力氣?


    想想大雯子平時的做派,大雯子娘難得的溫柔了一把:“大雯子聽話,你今天要是跟娘迴去,娘給你蒸饅頭吃,白麵大饅頭。”


    大雯子絲毫不為所動,可是肚子卻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好大雯,跟娘迴去吧。”大雯子娘說話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


    大雯子突然站住了腳。


    大雯子娘一個不注意,就撞到了大雯子的後背上。


    她的鼻子像是撞到水泥牆一般,酸疼酸疼的,眼淚都出來了。


    不過她現在沒有工夫管自己疼不疼,隻一心想著把大雯子領迴去。


    “你想明白了?走,咱們迴家!”


    “你居然都不問問我為什麽要走?覺得隻要一個饅頭就能打動我?”大雯子隻覺得眼前的中年婦女十分可笑,“大雯子被你吸了這麽多年的血還沒有出問題,可真是夠厲害的了。”


    “大雯子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為了養你們姐弟,辛辛苦苦了一輩子你不知道啊?”


    “誰一直辛苦你不知道啊?”大雯子迴了她一句,抬腿就走,一句話都不想跟這個所謂的親娘多說。


    說多少都沒有用。


    對方的眼裏沒有自己,不管你做多少事情,說多少道理,都是沒有用的。


    大雯子走得又快又急,大雯娘根本就跟不上大雯子的腳步,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大雯子離開了。


    她安慰自己,大雯子這麽醜的,根本就不可能嫁出去,到時候還是得乖乖迴來,給家裏幹活。


    可是她不知道,大雯子這一走,就很久很久沒有迴來……


    離開了娘家的大雯子並沒有地方可以去。


    她發現自己雖然一肚子賺錢的想法,可卻沒有辦法實現。


    長成這樣成了最大的阻礙。


    去山裏抓兔子之類的野味賣也並不現實。


    兔子見了她,跑的跟兔子一樣快。


    早上就出發了,一直到晚上還什麽收獲都沒有,野果子吃了一肚子,除了餓還是餓,一點都沒有家裏的黑麵餅子頂餓。


    大雯子知道,這都是那個女人的詛咒起了作用。


    上輩子的她,不,他,對談戀愛結婚這種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人生的所有追求都是工作。


    可是公司老總的女兒喜歡上了他,很偏執地喜歡他。


    可是他不動心,甚至很厭煩。


    他越是拒絕,那個女人就追得越緊。


    慢慢地變成了個女瘋子。


    還要為他不喜歡她找借口——說他喜歡的是男人。


    他剛開始覺得是無稽之談。


    可是後來卻覺得,那個瘋女人說的是對的。


    最後的最後,那個女人穿著一身紅裙子,說著最惡毒的話,抱著他跳下了樓。


    他倒是不恨她,有什麽可恨的呢?一個女瘋子,一個希望自己恨的人,他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想記住。


    可現在大雯子卻忍不住迴憶,那個女人用命進行的詛咒,真的靈驗了。


    即便是自己再世為人,仍然沒有人愛,過得連狗都不如,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胡思亂想、漫無目的地走到一個村子,大雯子在大榆樹下看到了一個瘦弱的身影。


    這個少年瑟縮著,像是一隻受了傷的小獸。


    聽到大雯子的腳步聲,少年迴過頭來。


    大雯子隻聽到自己的腦袋裏“嗡”地一聲,她的所有胡思亂想都消失了,隻剩下一片清明。


    少年的眼睛裏,好像盛滿了整片星河,大雯子隻一眼看過去,就淪陷其間,沉溺在其中,一輩子都不能自拔了。


    “你……怎麽了?”大雯子聽到自己用了自己兩輩子最溫柔的聲音問道。


    少年似乎有些害怕她,可還是低聲說道:“我娘打了我,我出來躲躲。”


    “你家裏人也對你不好嗎?”


    “嗯。”


    “那你想過要怎麽擺脫這樣的生活嗎?”大雯子像是個人販子一樣,循循善誘,想要拐走眼前的這個星星一般的少年。


    “怎麽擺脫?”少年的眼睛亮了起來。


    大雯子走到少年麵前,低聲說道:“如果你結了婚,你就不用再在父母麵前,就沒有人會打你罵你了。”


    “可我離開了家,我會餓死。”少年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我會幹活,我有力氣,隻要你有一間房子,我就不會餓死你。”大雯子緊緊盯著少年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顯然少年已經知道了大雯子的答案,他也看著大雯子黑黑臉龐上的小小眼睛,他的眼神裏沒有嫌棄,隻有算計:“這就是咱們兩個結婚之後,你能給我的嗎?”


    看到眼前這個少年這麽聰明有心機,大雯子更喜歡他了:“對,然後你就能做你自己的事情了。”


    “我知道我要做什麽?”這迴少年真有點意外了。


    “我猜,你是喜歡讀書的吧?”大雯子盯著少年手指上因為寫字磨出來的繭子,笑著說道。


    “那咱們就這樣說定了?”大雯子跟少年確認。


    少年點頭:“說定了。”


    “我叫大雯子。”


    “我叫楊天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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