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徒壁地阱


    走出靜思堂後,幻兮兒攜著楚欣佑漫無目的地遊逛,墨軒閣的規矩她生疏得很,未免再釀成像誤闖靜思堂這類的錯,她瞎繞段時間後,決定帶著楚欣佑暫時去往南巫娘所在的住處。


    盡管來過一迴,但逍遙館的占館麵積出乎意料,她們尋了好久才摸到逍遙壇附近。


    涼風習習耳畔拂,幻兮兒突覺冷意一陣寒過一陣,她挽緊楚欣佑胳膊,加快腳步朝前。


    “等下!”楚欣佑耳中忽聞怪響,她拖住幻兮兒,機警戒備,“不對勁。”


    聽不出什麽音來的幻兮兒寒意複加,身悚起的雞皮疙瘩唬得心跳加速,她側在楚欣佑的身旁,也學著她的模樣左右張望。


    女子的預感靈敏神奇,靜佇著的兩人在邁進逍遙壇範圍的第一步,壇中央的洞眼就死死窺監住她們。


    暗布在虛無穀各處的洞眼俗稱“鬼眼”,它們狀物他形,融形成物,成館至今,除了館主英智勘破過,剩的隻有誤打盲撞的莫飛,天運鴻興,也算得上是世上見過“鬼眼”的第二人。“鬼眼”堪稱逍遙館之基,是隱雲老祖曆經數十載尋訪請謁的高人強士,他們出自江湖也沒隱是非,是古今少有的淡泊名利,棄顧榮辱的江湖能人,他們不似暗衛默渡四方江河湖海,悄跡平原山地,更不像朗衛威武生風,明堂處事,他們人數極少,隻匿不現,曆年來唯獨奉令館律,單供老祖調遣,專司暗訓輔習之事,若非入門子弟與管內親信,館內門士所知盡無,江湖訛傳的花樣也隻供茶餘飯後的笑談。


    館內露臉的地士隻有阿九一人,他常年伴在老祖身旁,與老祖的情誼堪比莫飛和館主。他得令親監幻兮兒的那刻,刻板與冷漠傾倍付出,他窺在“鬼眼”裏,掌心淤著一小攤水,待幻兮兒挪進逍遙壇的正對方向時,“鬼眼”裏的他摒開素日的相識情分,板起肅臉,逮準幻兮兒會踩陷的下一步地磚後立即將水往壇外潵去,細水入磚,活轉成蟲,阿九微勾手指,壇外的地磚就在它們的侵移中悄逆細紋。


    隨身在後的幻兮兒絲毫未察覺腳步之下的變化,兩雙眼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雙腳輕步挪動,穩落一步後再接一步,似乎走得穩妥心安,心神稍得休憩的瞬間,她的腳尖早已落進逆紋的一個磚塊上,水蟲承壓受力,機關得啟,眨眼間天旋地轉的地渦就像陷人入阱的泥潭澡澤,一口納吞了她。


    突如其來的黑洞把幻兮兒陷落得隻剩心在垂墜的失重感,她閉緊雙眼,試圖喊叫的喉嚨卻在皮膚備受磨挫時痛失唿救的話,就連最近的楚欣佑都來不及反應,地磚上的紋絡就又重新合縫上開陷的口子,水蟲也融釋成潤濕在地磚上的粒粒水珠,平凡無奇得令人難以相信剛剛所發生的一切。


    出師不利的楚欣佑不甘初日上任就損失大主,她掏出匕首,利刃往下,狠猛紮去,接連數下的泄憤,地磚上不過多了幾筆刀尖劃過的痕跡。


    “出來!出來!”失望促使她一個勁兒耗力猛砸,龐敞的逍遙壇迴蕩著她的驚慌和急促。


    “別叫了,你救不來。”逍遙館館主和莫飛娓娓而來的勸阻聲截製了她的狂躁,她看著兩人迎麵一步一邁地走來,滿心猜疑:“這麽氣定神閑的,肯定又是你們逍遙館搞的鬼了!”她拔出匕首站起來,“原來你們逍遙館也是蠻喜好幹些偷偷摸摸的勾當!怎麽,逍遙館都落魄到對付個手無寸鐵的姑娘還需要趁人不備?”她故意說得尖酸刻薄。


    “怎麽說話的?搞不清楚狀況就別瞎逼逼!”莫飛不容別人隨意詆毀逍遙館的清譽,他怒跳到楚欣佑的跟前吼道,“我們是為了兮兒妹妹好。”


    “打著這麽亮堂的幌子直接把人埋地底下,說得可真漂亮,怎麽不順便再在這磚上立個牌匾豎塊碑啊?”楚欣佑一點兒也不怯場,她瞪圓了眼嗆他,“敢情還想圖個做好事不留名的謬譽?”


    “你一個小丫頭片子能不能留點嘴德?”莫飛拔高個子死懟,“長得還像個人樣,咋一開口說話就像得了狂犬躁症啊?你要是再給我胡亂吠叫,爺爺我一準兒把你丟道兒去!”


    “怎麽,被戳了害處就急蹦著跳牆啊?”楚欣佑也越發來勁兒,“就你這騷樣兒,給我爺爺拔墳草都不夠格,有本事當真把我丟道兒去啊,好讓世人看看你們逍遙館的歹樣!”


    “你……”莫飛被激得差點兒把她攆出門外,虧得動手之前逍遙館館主大咳一聲示停。


    “欣佑姑娘,兮兒的命有我擔著,你大可放心。”他信誓起言,強製壓下自己左右矛盾的心,“兮兒的命於我兄弟二人而言,也絕非可戲謔的玩笑,你且再等等。”


    有了逍遙館館主親啟承諾,楚欣佑平息了幾分還要爭鬥互懟的心,對著莫飛大眼白瞟後就不再絮叨逍遙館的麻煩。


    而急速落降的幻兮兒在狹窄的空間裏恍惚不斷,直至跌到最底之處才想起要掙紮,她翻滾到地上,逆流的口水不小心咽卡了喉嚨,她捶著胸口連咳好幾下後才慢慢平複情緒。


    她的四周麵積不過丈長,直立的四麵牆磚堆砌成困住她的狹小囚籠,剛剛垂墜而下的那道口子也閉合得尋不到痕跡,隻有仿佛鬆軟得隨時可以塌陷的頂。


    幻兮兒慢慢地躬起身,高度恰好與頂部互平,不知落往何地的她越發覺得難受,裏麵的空氣稀薄難熬,她竭力從高往低保持清醒的頭腦探尋任何可以疏通氣流的孔子,這麵尋不到,她便再轉另麵,偏遇不到任何流動的希望時,她毫不氣餒,再換他法。


    逍遙館高深莫測,她篤定落往的地方應該還在範圍之內,或許是別有洞天的一處地阱,她盡量不心慌,嚐試以己之力出逃。她的手輕敲牆壁,“咯隆”的厚實聲低沉不揚,幾乎遍處如此。


    “鳳雎,你倒是想想辦法啊!”幻兮兒抖了抖肩頭,極力提醒它此時兩人的同舟共濟之責,可遲遲得不到鳳雎的迴應。幻兮兒掀開自己的衣裳,鳳雎唬著眼幹巴巴地頹喪著腦袋,“你在幹嘛不應話啊?”


    “就這點兒氣都不夠我腦子轉溜一圈,你要是不想窒息而亡,趕緊自己想法子出去,千萬別拉著我陪葬。”狹窄的空間令鳳雎變身不得,趁著幻兮兒扯開衣服的機會它又大口唿了氣。


    “想得美!”幻兮兒連忙捂緊衣領,“不幹活的還能白蹭氣兒簡直便宜你了。”


    “死丫頭,我真是好心搭進了賊窩子,你最好快點找出口,我可不想英年早逝!”鳳雎懊惱著嘟囔,不忍幻兮兒孤獨應戰的它撇棄離身的機會隨她陷進地阱來,沒曾想,這巴掌大的地兒別說幫她,連它自己還能多喘口氣都是奢侈,“好歹我也是上古神獸,不戰而死,非遭人笑話!”它說得悲淒,“還是窒息死的,多虧欠我的一身本事啊!”它撒潑懊惱地在肩頭翻來滾去。


    “唉。”幻兮兒不免失落地歎著氣,有點兒倦累的身體被鳳雎一說更像沒捕著耗子的大臉貓,四腿一蹬就癱皮在地上耍懶,幻兮兒哀歎連發,躬著的背又酸得催她疼,“唿啊!”她趴伏在方牆的瞬間,冰涼的石磚像八爪吸盤把寒涼死死地遞附到她的臉上,寒顫逼使,她立即從牆上彈開距離,“怎麽會這麽涼?”她疑惑心生,明明在這狹小空間裏悶得難受,偏偏牆壁卻是另番時節,她伸手觸石再試一次,依舊如此。


    “四麵不透風不代表無風啊!”她恍然有悟,拔下發簪使勁地戳刺牆壁上的一角,也許求生的欲望過於強烈,發簪狠刺三下後,簪尖銼鈍,簪身趨彎,“哐當!”最終死挨不住,簪飾與簪身被迫折成兩半,各自離棄。


    “怎麽又不行?”她愈發失望,應急自救的招似乎絕盡了,空氣也開始加劇為難她。幻兮兒幹脆選擇癱坐地上放空腦袋,愈加緊張的腦子愈發缺氧,她把背抵在牆根上,冰涼的寒意此時是絕好的提神良器,她望著麵前的牆壁,鱗次櫛比的磚塊一個疊加一個,砌得密實,她漫無目的地看著它們,眼神從磚麵之始掃至磚尾。


    “不對!”她直立著身子曲膝跪在牆前,繞著四麵,仔細端詳,果然牆壁上的四麵磚接連的位置有所偏差,呈往下遞低的趨勢,幻兮兒慢慢轉身繞看,這狹小的空間就好似傾著身的盆,裏麵的水花漾成圈疊疊激蕩。她瞧準牆角最低的一塊磚線,至下往上,沿著四麵磚線一方方繞動,稀薄的空氣在她繞身的來迴中已經接近匱絕。


    “丫頭,快憋點氣,我喘得難受。”鳳雎備加受限,藏在肩頭的它比幻兮兒過得還煎熬,“到底是你闖關還是我闖關啊!”它缺氧的腦袋開始胡亂驅使它碎碎念叨。


    “什麽意思?”幻兮兒抓住話意,刨根細問,“闖什麽關?”


    “哎呀,不知道啦,問你男人去,又不是我扯的難禍害你。”鳳雎自知失嘴講破了逍遙館對她預設的所有死神之訓,它趕緊收住話尾不願意再多說。


    碰拒的幻兮兒不好強求,埋頭繼續繞線,一圈複一圈後,她的指頭終於抵在最頂處的一端。


    “咦?”期待之上的變化並未顯現,幻兮兒部的希望被掏得清空,她沒了心神般癱坐在地上,腦袋倚在牆上,“罷了,罷了,聽天由命吧。”她放棄掙紮的希望,不怒也不惱地靜待死神的來臨。


    所謂置死地而後生恐怕形容的就是她這類人,極力想方求生無果後,幻兮兒接納成敗,不怨天尤人,也不暴躁自虐,她最後的釋然為她自己添上最後的鑰匙環扣。


    “兮兒!”地阱驀然升騰啟開,等待著她的眾人喜開笑顏紛紛跑上逍遙壇。


    “怎麽迴事?”脫險的她坐在逍遙壇的地磚麵上完懵腦。


    “管它怎迴事,先離開你再說!”跟著嚐盡苦頭的鳳雎飆開速度竄逃。


    “想得美!”幻兮兒手腳倒也靈活,她再次扯住它的尾毛,“不想光溜了身子便宜邪齜就乖乖給我解釋解釋剛剛講的話!”


    鳳雎一臉苦逼和委屈地看了眼自己的尾毛,衝天大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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