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然心虛


    幾隻僵硬了屍身的蟑螂曲在衣櫃角落,黑褐色的光澤卷在背上,默默申訴自己的死亡冤屈,館主撇掉手頭捏住的一隻,伸手往櫃子底下掏摸,幾瓶還未處置完畢的硫磺灌裝成瓶,乖巧地隱在暗處默不吱聲。


    “你們也呆得閑了,借莫飛玩玩樂。”館主掏出所有硫磺瓶,連包帶裹直接拎出郭老太爺的房。


    “可有尋到牌令?”郭老太太見人從窗口躍進,就急忙問道。


    “時機若是到了,還有什麽尋不到的?”逍遙館館主胸有成竹的話語裏流露出另有打算的自信。


    也是,有了賊贓何懼逮不著賊人,何況頗為固執的幻兮兒還集中身精力盯緊了她。


    “兮兒姑娘,這神明佛祖也有三六九等,你我還是分次參拜祈福的好。”一路不言也不語的郭家大小姐下了馬車後的第一句話便是逞威現貴地詆毀幻兮兒的身卑位賤。


    “郭大小姐說得在理。”幻兮兒不惱也不怒,她滿不在意地訕笑著說道,“我佛慈悲為懷,善惡也辨得明晰,我若與你同跪同拜,免不得讓佛祖誤會,還是你郭大小姐有自知之明。”她輕笑了幾聲有意禮讓,“郭大小姐若是喜歡,那請先了吧。”


    “嗬,口頭上逞得了幾分強的能耐又能作何?還不是這輩子遭人唾棄的煙街柳巷紅塵女,不見得佛祖就喜好你這類人。”郭大小姐攆著絲絹輕拭唇上一抹胭脂,不甘落敗。


    “哎呦,真是難為郭大小姐了。”幻兮兒故作憐惜的嘖嘖發聲,“郭府好歹也是書香為庭之府,怎連凡塵百姓都知的常理都不教呢?”她搖頭擺手,“罷了,我佛常曰眾生平等,看來就是因此由來的。郭大小姐,兮兒這廂就得祝賀您了,喜知常理,又親近了古凡城百姓一步呦!”她眉眼挑逗,有意戲謔郭家大小姐。


    “你!”郭綺若氣急敗壞,掄起巴掌就要扇去,幻兮兒才不願多逗留著陪她耗,一語言罷就甩開衣袖自己徑直入了廟,直叫她的巴掌掄了空兒。


    “還不快走!”滿腔火氣憋悶在心的郭家大小姐隻好朝著身後婢女大聲怒吼解氣,“小賤蹄子,有你哭的時候!”她怒瞪白眼咬牙咒罵著幻兮兒。


    古樸的寺廟建造的規模不甚大,來往朝拜的香客異乎得多,隻是今天郭大小姐不喜自己與這些庸人同擠一處,早些時候就遣人先來打點好了一切,整座寺廟除了僧人誦經拜佛,偶有幾個小童清掃寺院,再見不到其他人。


    “真是一個不知所謂的矯情富養小姐!”獨在一旁看郭家大小姐故作儀態跪拜祈福,幻兮兒瞧了半會兒覺得惡了眼,隻好暫先下了台階,眼光投向寺內的空庭,滿院虔誠祈福的百姓早已通通被阻在廟外,“我佛慈悲,看看您的信士信女們,活該懲戒懲戒那些嬌柔作妖的人。”她閉上眼,雙手合十,內心無比渴求老天爺收治收治郭綺若。


    “這樣叨念有用麽?”莫飛趁著幻兮兒瞑閉雙眼時,低著頭伏在她的肩上。


    “莫飛哥哥,你怎麽來了?”幻兮兒驚訝著嘴迅速睜眼。


    “來實現你的小心願啊。”他眯縫著眼對著幻兮兒眨了個趣,“兮兒妹妹,你就坐等看好戲吧。”他扭轉過幻兮兒的身,正臉對準階上正在朝拜佛祖的郭家大小姐。


    幻兮兒半信半疑地盯著人看,“成不成啊?莫飛哥哥。”她等了好一會兒,眼看著婢女已經幫郭綺若接過香,再磕跪三個響頭就要走人了,幻兮兒等得慌急。


    “盡管睜大了眼看著。”莫飛自信非常。


    突然,婢女插進爐鼎的香焚起大火來,燒燙了婢女的手,她本能地大喊了一聲,以至於擾了郭家大小姐的興致,“叫什麽?成何體統?”她板起麵孔訓斥著跪伏在地的婢女,怒氣不減。香火越燒越旺,濃烈的硫磺燒焦味充斥著鼻翼。


    “哪來的硫磺,怎麽都燃在香火上了?”在廟殿上的僧人們驚慌失措,如亂撞的小鹿迷失叢林,隻好胡亂地滅起火來。


    “這是怎麽迴事?”幻兮兒轉身要問莫飛,他人卻不知何時溜了影。


    “迴去!”郭家大小姐嗆著這再熟悉不過的味兒喃喃不爽,她深知硫磺並非輕易能得到的東西,更別說毫不上眼的破寺廟,其中的端倪令她心虛得不敢過多聲張,任憑自己的心揪得緊緊的,連未朝拜完整的祈福儀式她都顧不上。


    “走吧,難不成兮兒姑娘也想被灼燒一番?”匆匆下了台階的郭家大小姐故作鎮定地撇著話兒奔上馬車。


    “這味可真是灼人難受。”幻兮兒故意找著詞兒不願被她輕而易舉地撇開,郭綺若前腳邁上馬車,她後腳就跟上,緊緊地不打一點兒馬虎。


    敞著大門的郭府似候迎大駕的仙尊,有了陣勢也有了威嚴,心裏虛滲得慌的郭家大小姐遲疑著久久未能跨出下馬車的一步。


    “郭大小姐?”幻兮兒看她五色無主,慘白淒淒,大致能猜得幾分,她故飾無辜和單純,佯佯問道,“您還不下去麽?”


    “嗯?”郭大小姐煞白的臉迴神了雙眼,她杵愣了一下,還咂咂地從嘴裏擠兌幻兮兒,“你怎麽還在車上?”


    “郭大小姐,郭府的馬車可未曾為我停歇過,我隻能在車上了。”幻兮兒躬起身做好下車的準備,“不過也好,郭老太太身體有恙,我去探望探望也是絕好的。”她不管身後郭大小姐允不允許,自己再次棄她在後,快步進了郭府。


    “看門的家衛哪去了,怎麽就一個呆愣著,隨便就把人放進去了?”郭家大小姐極為不爽幻兮兒借著與郭老太太的琴瑟之誼竟在郭府出入自如,她大吼著訓斥獨立在柱前的一人。


    “大小姐息怒,府裏進了賊了,府上下還沒忙歇呢。”


    “進賊?”郭家大小姐仔細一想,心裏的沙漏完破了大口,唿唿往下滑,“糟了!”她挽起裙擺,疾步匆匆地進了郭老太爺的房。


    扒拉了許久,櫃槽之下真的不見了硫磺瓶,她威虎霸氣的心真的蕩落在坎底,重重墜垂的疼擊打著身。


    “對了!”她稍許靈光閃過腦海,又速度竄出房門進了郭老爺的屋裏,被她掩在窗槽隔板裏牌令是她目前還能寄予期望的東西。


    “大小姐,在麽?老太太有請。”房外管家隔著房門問話。


    “好,這就來,你且先退了吧。”她邊掏出牌令藏進衣袋中邊應話。


    大喘唿了口氣的郭家大小姐終於在藏匿的牌令裏得了一點兒安慰,府院裏來迴查房尋屋的家衛絡繹不絕地來迴穿梭,她惴惴不安地往後院去。


    “若兒啊,府裏進了賊了,你可丟了東西不?”郭老太太臉色稍有迴升了些,屋裏逍遙館館主坐在郭老太太的身旁,隨行的天狼和剛奔迴來的幻兮兒早就立在倆人的旁側,郭老太太心裏譜著本兒,一瞥見郭大小姐的身影,立馬主動出擊,“得仔細查查,如今世道上的賊人不論老少越發膽大包天,真是半點兒人情都不言說的!可憎可恨!”郭老太太講得激動,額上的青筋凸暴明顯。知話的人聽得出老太太指槐罵桑,是在泄憤的道上即將狂奔暴起。


    “沒……沒……沒丟。”郭家大小姐委實像隻夾了尾巴的犬,眼神遊離,生怕被當場逮了把柄。


    “哦,對了!”膽大尤其的幻兮兒牛犢不怕虎,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她真真不怕事大的驚叫著嗓門說,“老太太,世道不寧的可非賊人竊盜一樁事罷了,剛剛同郭大小姐去寺廟祈福,居然爐鼎裏的香火燃了起來,滿是濃烈的硫磺味,可是新奇啊,連廟裏的僧人們都慌急了心。”幻兮兒字正聲圓地接著說,“虧了郭大小姐提醒,不然兮兒還被嚇得傻愣在那兒呢!”她笑嘻嘻地對著郭綺若,然朝準此刻她心虛虧空的地兒找茬。


    “這神明佛祖自佑人安,怎會起這端禍事?莫不是惹了神明惱怒的事?”郭老太太心裏氣憤著郭綺若對她的欺瞞,有意搭話幻兮兒唱和著惱她心神慌亂。


    “咦?如此說來,莫非郭大小姐做了什麽事兒惹怒了神明佛祖?不然怎會無故起了火?”幻兮兒佯裝天真地當麵問她,著實要讓她難下台階。


    “大膽!你胡亂栽贓什麽?”郭大小姐仿佛正被揪了辮子似的一下子失了沉穩,惡霸兇狠的臉不留半分客氣地對著幻兮兒迴吼。


    “哎呦,郭大小姐,兮兒不過是隨口一說,您怎麽真生氣來了?”她暗暗喜樂,再添柴激火,“兮兒學識淺薄,自然是胡謅取樂的,您要是當真了,那世間那被殘害致死的人不一個個冤魂野鬼不輕易饒人了?”她輕拍了兩三下胸口,瞪大了眼故作驚嚇,“如果真是那樣,那被潑了硫磺的黑市漢子估計尋上千法也要叫殘害他的人死無葬身之地了,您說是吧?郭大小姐。”幻兮兒自顧自地嗨講了許久,字句撮進郭家大小姐的心口上。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就算魂鬼不為,人也會秉公懲判。”逍遙館館主默默發話,巡司衙沒落後,接手的逍遙館館主已經成為古凡城的司法之要,他為公為法講的話自然舉足輕重。


    “館主說的是,那這世道的賊可要多勞煩館主能多除世避害就多滅一個。”郭老太太牟足了精神開口求允,一副非得大力懲戒不可的氣勢。


    郭家大小姐聽得刺兒,又不好找話躲開身,隻好默語不言幹陪著點頭稱笑。


    “不好了!不好了!”房外家衛嚷嚷著聲速度躍進屋裏報道,“郭大小姐的房突然著了硫磺火!”報訊的家衛氣還未待喘上一口,郭大小姐黴運衝天地趕緊要迴跑去,不料猛然奔跑的踉蹌間,藏在衣袋的牌令居然好不配合地滾落在地上。


    “這不是……”幻兮兒盯準了牌令上的字,煞費苦心地伴著傻白甜的笑,怔怔出神。


    “嗯……”郭家大小姐抬起的腳懸停著不知所措,低頭之下最後的一份安慰也成了空,她在腦中急急尋覓著最好的說辭想要最後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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