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佑兮初識


    幾經來迴,時隱時沒,伊人心焦濃。


    醉花樓中歌紅酒綠,男女各有所好,幻兮兒撫琴相奏,舒暢了他人卻憂了自己。一曲音結,獨坐樓欄處一角,舉目高望,月影婆娑。


    “曾聞明月寄清心,不知月夜清輝下少爺可安好?芳姨可曾與我望月相思?”


    樓欄任風臨,暖心卻無依,幻兮兒脈脈輕啟的薄唇與風比柔。


    “兮兒妹妹!兮兒妹妹!”樓下莫飛坐在馬鞍上張望著腦袋,空落的街隻有他孤身一人風塵仆仆地從倦馬背上跳了下來。


    幻兮兒來不及應答出的話隻以離座相迎的方式取代。


    “莫飛,這麽晚了,你自己來?”


    “嗯啊,專程為你而來!”


    “我?”幻兮兒在耍著俏皮的莫飛眼前探不得虛實,“有要事?”


    “要事?”莫飛這隻出籠的鳥剛起了玩性又被她的話生猛地扣上了鐵閘。唾沫屯在舌口,頓了頓:“好像也挺急的,那幹脆我們連夜走吧。”


    “我們?我和你?”幻兮兒睜大雙眼,恐自己聽誤了話。


    莫飛滿足的臉上透著難以言說的邪:“對的,我和你。”


    “要去哪兒?為啥帶我?”


    “噓。”莫飛指尖微抵著幻兮兒的唇,“乖,帶你迴窩哈。”


    幻兮兒的手被突襲的懵搞得失了立場,莫飛立刻瞄準時機伸手來牽幻兮兒,拉著就要往外跑。門外馬車已在莫飛的吩咐下備好,算上馬夫,一共三人。


    事發突然,紫衣著身的幻兮兒就連跟翠媽媽道句別的時間都沒有,轎外一本正經守護著她的莫飛,令她不知是喜是憂。


    莫飛似有所感,迴頭報以一笑,勸慰道:“別擔心啦,翠媽媽那邊我交代好了,至於錢財衣物,用不著的。”


    幻兮兒稍稍安心,靜坐於轎內,任憑車馬前行。


    “碌碌車馬喧,窗外芳菲豔”的感受,今夜是無的,空落的街,獨剩車輪碾過馬路的碎小石子發出的“咯吱”聲響,一圈接連一圈,幻兮兒心裏默默細數,離開古凡城,也就是離開現在僅有的記憶,接下來的日子未知占據部。


    車輪滾滾,月色壓低,月光稀稀疏疏溜進簾裏,幻兮兒掀窗一看,已到城外的陌生密林,借著月光傾瀉,她不斷地往外探頭環視以求多認點古凡城外的事物,也算是對自己蘇醒後的一種補償。


    突然,聲聲叫喚讓夜的平和開始動蕩。


    “停下!停下!快停下!”馬車疾馳,車後似有人追趕,音帶嘶啞中略帶疲倦的女子聲,漸次逼近,莫飛聽準後立刻勒住車頭,自己手握利劍,準備下車迴看。幻兮兒好奇心十足,也想下車具體看個究竟,臨下之際,卻被莫飛攔在轎上:“兮兒妹妹,小心為妙,你還是先留在轎中吧。”


    幻兮兒不好多做強求,頃刻功夫後,一位頭紮簡易馬尾,身著冷色調武行衣飾的年輕女子左右各牽一名孩童,形色匆忙地跑來。從大致模樣上看,並非窮兇極惡之徒。幻兮兒貼近三人,那年輕女子二十來歲的年紀,五官錯落得也算精致,左邊的男童估摸著高過右邊女童一尺上下,兩個孩童緊攥著年輕女子的手,半遮掩著藏匿在年輕女子的身後。


    “你們是誰?喚車停有何事?”莫飛既然是自薦來接幻兮兒,自然要比平時來得仔細。


    年輕女子輕喘幾口氣,隻道:“先上車,我再告訴你們。”便要將孩童一個個抱上馬車。


    莫飛第一次見女子麵色不改地反客為主,心中不快,直接攔下:“我說,這位姑娘你也想得太美了吧,問都不問一聲,就要上車,你當我們是開善堂呐?”


    “你這人怎麽這樣,我都說了,先上車,等下再告訴你們!”年輕女子脾性坦率,直接迴嗆莫飛,二人正想你一句我一語相互開火時,幻兮兒連忙勸阻:“兩位,咱們先上車,有話車上說吧。”


    年輕女子對著幻兮兒眼含謝意,卻把嘴一努,甩了莫飛一臉嫌棄。


    人已上車,莫飛無法隻能叨嘴胡話,再次坐穩車頭朝逍遙館的方向駛去。


    狹小空間內,幻兮兒試圖與兩個孩童親近,無奈二人都是極其怯生的性格,年輕女子略帶歉意地緩開話匣:“小女子姓楚名欣佑,是城郊楚家鏢局的長女,因家父逼婚,而年幼弟妹經常受繼母欺淩,今日才索性帶著弟妹南逃,找尋生母家親戚避難。若是被父親抓迴,我們姐弟妹三人,非得剝層皮不可!”一提父親,兩個孩童更是蜷縮身體,緊靠著姐姐。


    嬌小的可憐模樣動容了幻兮兒的善心,她輕抿嘴唇,伸手撫了撫靠近自己的女童的前額,“不會的,正好我們也是南去的路,況且車外的莫飛哥哥一向仁義,更不會不管你們的。”幻兮兒故意升高音調,莫飛佯裝沒聽到,不再反對。


    車馬一路穩妥前行,不時幾聲笑奪窗而出,習慣快馬疾馳的莫飛,這次親駕馬車甚覺無聊,車內的熱鬧豔羨得他心癢,半側著耳朵偷聽,偶爾忍不住笑意,偷偷樂嗬,竟被車夫瞅見,落得尷尬,隻好正正身板,繼續假正經著。


    幾個時辰的時間隨著女人家的熟識而快速流轉,暢聊得歡愉時,車後響起了一陣陣馬鈴聲,莫飛依聲斷定人數頗多,若是自己一人倒無所畏懼,隻是當下還有五人要護,不得不花些心思了。


    轎內楚欣佑也是習武之人,馬鈴聲顫動得激烈:“不好,父親的人馬追來了,我有傷在身,勞煩姑娘救救我們三人。”


    情況緊急,幻兮兒手指反複輕敲轎木思計,可惜時間太短,隻好死馬當活馬醫了,“莫飛哥哥,你快進來。”


    莫飛聽到幻兮兒叫喚,正掀簾要入時,正臉撞到幻兮兒正將楚欣佑的外衣脫下,急速閉眼要退出轎外,卻被幻兮兒一把抓住,“你趕緊脫,把上衣都脫了!”


    “什麽?”莫飛差點驚叫,“兮兒妹妹,你想幹嘛?”


    “哎呦,什麽時候了,還打算潔身自好啊?趕緊地,把孩子藏在你們身後,切記!”幻兮兒邊挪動著身子邊言語,快到轎外時,忽然想到什麽似的,迴過頭,一把扯下楚欣佑的發帶,才安心在轎外坐好。


    雖然兩人性格坦然直率,但相對著半拳左右的距離倒也讓彼此麵紅耳赤,莫飛更是木訥得一字都憋不出嘴,在被快馬追到的那一瞬,還是勇敢的楚欣佑在耳邊輕聲提示莫飛:“抱我!”莫飛瞪大雙眼“哦”的一聲照做。


    二十幾人駕著快馬,很快就將馬車圍住,幻兮兒蒙上麵紗強裝淡定,對著稍有年紀的鏢頭嗬問:“你們是什麽人?”


    “姑娘放心,我們不是土匪賊子,”短胡須的鏢頭手持一把大刀,兩眼炯炯直盯著幻兮兒:“局內的一個丫頭片子拐帶著兩個孩子,不知姑娘見到沒有?”


    “這荒郊野嶺,連個野味都不曾見著,除了你們這一大幫子人,我還真沒見過帶著孩子的丫頭片子,倒像見了一群群盜匪幫!”聽到生父如此稱唿自己的女兒,幻兮兒心頭憤恨難平,說話就更加不客氣,了。轎內的楚欣佑卻捏緊了拳頭,為幻兮兒緊張著。


    “既然沒見過,那就不妨我們親自看眼轎內吧?”鏢頭繞著馬車詳看了眼馬車軋過的車痕,印記頗深,篤定轎內有鬼,不肯罷休。


    可世間唯小人和女子難養也,這句說得不無道理,幻兮兒自小聰慧,要掩說車痕一事,易如反掌:“車內不過是我家少爺和從城內新買來的姬妾罷了,男人之間的小小趣事,鬧了點動靜軋深了車痕,不足為奇,姑娘我都懂的事,難道大人不懂嗎?”幻兮兒語帶戲謔,逗得同行的鏢師們難忍笑意。


    押鏢數十載,從未被如此玩笑過,短胡須鏢頭肚中漲氣,直接揮刀砍下轎上的一塊簾布。


    轎中兩人接戲,楚欣佑故擰鼻音嗲聲一叫,莫飛將楚欣佑的頭擋在胸前,厲聲怒罵:“混賬!哪個王八犢子擾了爺的興致!”


    幻兮兒眼神斜睨懟著:“迴少爺,是楚家鏢師!可能近來無鏢可押,閑來到處逛逛!”


    “不想人頭落地,就趕緊給我滾!”莫飛一陣訓斥。


    鏢頭見馬車錦繡絲綢鑲嵌,猜想裏頭必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想節外生枝,隻好勉強退步:“不好意思,打擾了,請!”


    前路得讓,幻兮兒趕緊示意車夫駕馬。


    虛驚一場後天微亮,轎內兩人衣著淩亂,為避人口舌隻好乖乖呆在車內,幻兮兒一路未聽得動靜,知道二人尷尬,就不再調侃什麽,自顧心中偷笑。


    半柱香時間,馬車驅進虛無穀,幻兮兒覺得穀中美不可言,就連空氣都沁人心脾,幾口唿氣吐氣的功夫,就到了逍遙館門前。


    立於館外大門的逍遙館館主遠遠看見幻兮兒坐在馬車前頭,莫飛居然不見人影,馬車漸近,守於館外的若幹個朗衛都把眼直盯著蒙著麵紗透著仙氣的幻兮兒。馬車停穩,幻兮兒下車,步履輕盈地走向館主,朗衛們仿佛把眼看透了一樣,上下打量著幻兮兒,逍遙館館主假意輕咳,朗衛們才重新奉上禮儀,而她肩頭劃掉的那一塊衣裳早已被館主從身上解下的薄披覆住。


    幻兮兒走到跟前,輕喚一聲“少爺”,轎內的莫飛趁機下車,裹著淩亂的衣服,徑直跑進館內,就是錯身而過的瞬間,逍遙館館主也能看得真切,一手急捂著幻兮兒的右肩,一邊臉色頓變,朝著莫飛吼道:“莫飛!你又做了什麽好事!”


    “不不,誤會了。”幻兮兒趕緊扶正醋壇,踮起腳尖,貼近逍遙館館主的耳朵,減重避輕地交代了路上的事,逍遙館館主才放心,吩咐館內侍婢拿件被衾先將楚欣佑護進館內安頓。


    有一麵之緣的南巫娘聽聞館主將幻兮兒接迴館內,異常高興,不等館主發話,直接牽著幻兮兒的手帶到她的屋內,同來的楚欣佑等人也一起隨後。


    陌生人到訪,逍遙館自然不會輕易放鬆警惕,不需要館主交代,墨軒閣的頭領天狼在她們入門的那刻就著手徹查底細。


    江湖險惡,留份心總是好的。這也是幻兮兒正式入館要學的第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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