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我不許


    旦日,晴空萬裏,房外街道尤為熱鬧,獅騰龍舞,鼓聲雷鳴,古凡城中的百姓多半拂曉時分已梳洗完畢,靜候晌午的到來。雖是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氣氛卻高漲得明顯。幻兮兒一臉模糊地從被窩中躥出腦袋,暈暈沉沉,似醒未醒,無奈窗外動靜實在吵鬧,掙紮半會兒,還是努力睜開雙眼,如今做了館主的婢,本分的事也不敢拖著,隻好叫喚著夥計準備洗漱之物,應聲的卻是樓中姐妹的聲音。今日一反往常,機靈的幻兮兒趕緊起身。


    恰好穿好一身素衣的功夫,與幻兮兒交好的姐妹清兒雙手端著半盆清水身姿婀娜地推門而進,“水來了,兮兒妹妹,趕緊洗漱吧。”


    聲音嬌甜得直叫人心頭發癢。突發的興趣盎然,幻兮兒急欲轉身調戲一番這樓中的花魁美嬌娘,一迴頭眼前素裝淡容的清兒,倒與往日的妖豔有所不同,卻是添了幾分清秀之貌,“清兒姐姐,你今日為何這副打扮?”


    清兒淺露驚訝之狀,爾後,以手輕掩笑唇:“我倒是忘了兮兒妹妹不是這地兒的人,今日啊,是五年一次的特赦節,這可是古凡城的大節,咱醉花樓中有親故的人都已經各自迴家候著了。”


    “特赦節?”幻兮兒覺得新奇,來這古凡城倒有些時日,也不見什麽新奇的事,倒是近幾日苦悶得很,今日想來可好好玩鬧一番了,激動之情溢於言表,“反正天還早,侍候館主的事莫飛會操心的。”幻兮兒挽起清兒的手就想竄出房,虧得清兒穩重,拽緊她直到梳洗穩當了再出門。


    晌午的天空,簇簇繁雲緊挨,似乎半探著腦袋俯瞰凡塵萬物。幻兮兒急不可耐:“可算好了,趕緊,走著。”


    “等等,兮兒妹妹,我……我忘記了……今日人多眼雜的,你扯了麵紗不安,可蒙著麵紗的話又不合今天的規矩,要不……你呆坊裏?”清兒憂心,極恐翠媽媽怪罪。


    幻兮兒哪兒甘心清守一座樓,思來踱去,朝著清兒弱弱一問:“現在咱醉花樓是不是隻有個別姐妹在?”清兒默默點頭。


    “翠媽媽呢?”幻兮兒往前一靠,貼近清兒的臉問道。


    清兒如實照答:“翠媽媽一早就陪同逍遙館館主忙去了。”


    “連少爺都不在,天助我也!”幻兮兒有計襲心,開心之極,“清兒姐姐,你在房中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來。”撂下簡單的幾句交代,就興致匆匆地抬腳往男廂中走,可畢竟不是件值得炫耀的事兒,幻兮兒還是揪著顆怦怦響的心一路左右環視,確定樓閣中隻有姐妹幾人的稀疏身影,幻兮兒才心安了許多,趁著姐妹們自顧自時,她悄悄地溜進了莫飛的房間。


    想來平時,莫飛對自己甚是包容,也算得上愛護有加,幻兮兒心頭一篤定,默默言語道:“此舉無法,非奸非盜,莫飛啊,你就權當暫借了吧。”


    宛若當麵問取了意見般,幻兮兒這會兒忙碌開來了。隻是莫飛這小子竟也如此隨意,翻箱倒櫃居然找不到件適合自己著裝的尋常衣服,“莫飛啊,你是跟錯了主人還是不把醉花樓當塊落腳的地兒啊!”幻兮兒越找越嘮叨,“千萬留件衣服啊,我的莫飛哥哥……”


    說好的一會兒功夫,去去就來,直至這刻除了了無生氣的製服以外,實在拎不到一塊衣布,“看來我是注定出不去了!”幻兮兒已然放棄,一臉不甘地緩出門。


    女兒如水,惹人憐惜。失望的嬌容可是把天都看得不舍了。幻兮兒剛好出門兩三步,後院負責清洗衣物的啞娘正提著大衣籃來分送曬好的衣物給樓中姐妹,當然少不了樓中尊主們,幻兮兒感覺自己絕處逢生似的,又滿血複活起來了,唰的一下,直接迎上啞娘:“啞娘,您把衣服給我吧,我替您發去,您先歇著吧。”


    整棟醉花樓都是知道幻兮兒心慈人善的性格,平時就是對樓中的老仆、丫頭也是特別熱心腸,再看看此時她的臉上一副誠懇,啞娘隻好謙笑著點頭,把手中的活轉交給她。


    如此一來,幻兮兒可真是能把自己打扮得當了。


    “清兒姐姐,走吧!”幻兮兒片刻都不停滯,三步並二,晃進自己的房中。


    “啊?”清兒猛然驚愕,“兮兒妹妹?是你嗎?你?你……怎麽扮起了男裝?”


    “怎樣,公子我可稱姑娘的意?”幻兮兒手指輕挑清兒的下巴,嘴中含笑,眉眼戲謔。如此一副清秀少郎的模樣,清兒自是放心許多,兩人歡愉而出。


    古凡城的特赦節,是南方虛無穀的隱雲老祖早年前安定一方和平時,與朝廷所商,由虛無穀負責考核,凡是洗心革麵,棄惡從善者,予與特赦,五年為一限,若是特赦後賊心不死,不改往常,則由逍遙館嚴懲殺之。


    親善和睦是百姓心中的渴盼,因而南方虛無穀深得古凡城百姓擁護,孩童們最喜歌謠曰:“虛無護城,逍遙護人,天下安生,百姓相擁。”


    幻兮兒聽得醉心,街上紅燈籠高掛,五彩絲帶飄飛,恰如高歌頌者在昂首讚頌天下仁德之人,歡慶世間安康之事,逍遙館的所有已占據了她的心,她反複在心中喜樂:“我是逍遙館的人。”


    自我沉醉的時刻總是時間漫長,周遭特靜,清兒急促推了推幻兮兒的胳膊肘:“快看,要進行特赦儀式了。”幻兮兒才晃神往前一看,靠近古凡城大門的一處設著一方高台,台上除了表情嚴肅的逍遙館朗衛,更多的是淡色素衣的獲赦人。幻兮兒也不說個一言半字,直接拉著清兒往人群堆裏紮,兩人用盡身力氣好不容易才在台前站住腳。


    隻見得主持人焚香拜神,嘴中念念有詞,細來一聽也就是祈禱獲赦人能重得新生,得安定富足的生活之類的話,身後多數獲赦人手端一碗清茶,望天立誓,定當不負親人舊友的期許,爾後,大口悶進一碗清茶,示意清盡前穢。一碗清茶入肚,台上是悔恨人,台下是久盼歸家的期待人,大家無不熱淚盈眶,喜極而泣。幻兮兒觸景傷情,眼眶濕潤,在旁的清兒不知所措,生離死別之痛,她是懂得的,隻是虧得翠媽媽相救,給予嗬護才有今日較為輕鬆的日子,但眼淚還是默默地陪著幻兮兒淌下。


    每逢特赦儀式,逍遙館館主總是親臨到場,莫飛更是形影不離地跟在身旁,幻兮兒並不留意,台上旁側處正是他們二人。


    也許是台前位置太顯眼,莫飛幾眼來迴便將眼睛定在了幻兮兒的身上,莫名的熟悉感讓他不知所謂:“這衣服怎麽跟我這麽像?小骨頭架子也學我穿這身衣服,也太難看了吧!”為得認同,還特意將方向指給逍遙館館主看,正當逍遙館館主將眼光移向幻兮兒時,她立即轉過身子,拉著清兒急忙逃離人群。


    背影漸去,逍遙館館主依著身形,心中已知大概,突然莫飛智商上線般驚嚎:“不對,那是我的衣服!”急得腳一踹,硬是頂著要抓住偷竊者才肯罷休的氣勢翻身而追,逍遙館館主來不及開口,隻好輕歎一口氣,也跟著上去。


    兩個文弱的小姑娘奈何比得過一身武藝的漢子,不到半傾功夫,莫飛已經追趕上,清兒一迴頭嚇得癱倒在地,幻兮兒剛想迴頭扶,卻被莫飛一把拽住了她的衣領,稍稍一用力,一個猛地旋轉身,衣服卻被他扯下一大塊,後背顯露無遺,綁住的發髻也疏散開來,惹得過路人紛紛指點議論,一看到是女子的脊背,莫飛是臊得不行,怔怔得不知如何是好。幻兮兒抓住殘破的衣服,低垂頭額,不敢目視周圍,心裏焦急著如何為自己解圍時,逍遙館館主已經將自己身上的外衣解下,披在了幻兮兒的身上。


    有人解圍,幻兮兒滿心感激,抬頭一看,卻是逍遙館館主,瞬間羞紅了臉,莫飛定睛一瞧,更加慌亂。他知道雖然少爺帶著麵具,估計現在臉色應該是超級難看,為了讓自己等下不至於死得太難看,莫飛趕忙驅散了圍觀的人群,果不其然,逍遙館館主二話不說,緊握著幻兮兒的手,快步往醉花樓的方向迴。


    不管不顧地將幻兮兒直接拽迴他自己的房間,幻兮兒怕得氣都不敢喘一下,見館主隻是背對著她久久不言語,才怯怯地道歉說:“少爺,對不起,我不該丟了逍遙館的臉,請您責罰。”在房外偷聽動靜的莫飛,聽到兮兒自己請罰,按捺不住性子,直接推門搶罰:“少爺,是我太衝動,扯了兮兒妹妹的衣服,才……”


    幻兮兒不想牽連莫飛,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爭罰,原本平複的心又被惹得醋意大發,逍遙館館主直接將莫飛推出門外,緊鎖房門。


    幻兮兒第一次見館主計較,瞬間低垂著頭不敢再多說其他。逍遙館館主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幻兮兒,周圍靜止了般,隻聽得她自己的心跳聲隨著館主的腳步聲而愈加急促。


    好像會被一掌拍死在地上似的,幻兮兒怕得最後隻好緊閉雙眼,等待懲治,不料,卻猛地被逍遙館館主一把攬在懷中,她驚訝得張眼正好對上館主的眼睛,彼此的心跳聲清晰得淋漓。


    “兮兒,你給我聽好了,從今以後不許偷穿其他男人的衣服,不許私下跑到人群堆裏,不許躲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逍遙館館主深沉的字句烙進幻兮兒的腦中,不自覺地點頭應允。


    愛來得不聲不響,幻兮兒感受著逍遙館館主溫暖的胸膛,她知道自己這陣子在心裏滋生的感受來自於他。


    宿命難躲,幻兮兒默默許願:不問生死蒼茫,隻求今生依偎在他的身旁便好。


    ------題外話------


    說是平等戀愛很重要。至少主仆的這場愛,幻兮兒是準備這麽掰了。何況大敵在前,聰明的,都像他,裹了媳婦先跑是對的。路上的豺狼虎豹啊,遇見了,比他們兇就更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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