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現在還不能讓你過去。”


    洛罌粟手持命運之釘,漫天金槍鋪開,淒寒的日輪正升上天際。


    遠天之上,空氣電解成了曲折的極光,蜿蜒盤旋、宛如裙擺在飄搖,那是將神從天上接應而下的玉輦。


    洛雲圖抬頭,看向了攔路的洛罌粟。


    了然,這是最好的結果。


    拋開野心不談,至少混沌天道那真有“遠大前程”,攛掇了荒蕪、「真理」、命運,即使是邪染對於混沌天道而言也不過是稍有一些棘手的麻煩。


    “就不能不打嗎?”洛雲圖難堪地說,“這裏好歹是我們的家啊。


    一根金槍刺過,打散了洛雲圖的白發。


    洛雲圖臉色沉了下去,“非得如此嗎?”


    “舉起你劍來,如果你還是這麽輕慢,下一槍瞄準的就是腦袋了。”


    洛洛雲圖感慨:“你長大了。”


    嘭!


    話音未落,洛雲圖已經化作一道白光奔出,和洛罌粟撞在一塊。


    無極劍,斬!


    洛罌粟快速招架,漫天的金槍撞上那無可匹敵的劍氣。


    好強。


    僅這一劍,就將洛罌粟布下的漫天金槍擊毀。


    這就是概念武裝嗎,的確恐怖,但也僅此而已。


    洛罌粟旋轉藍槍吃力地蕩開斬擊,順勢倒持將長槍擲出,無數的金槍顯現,在銀藍長槍的帶領下刺來。


    洛雲圖迴身旋出羽織,白洛無極的羽翼四散擋下追擊,唯有藍槍的軌跡永不偏移。


    那是「命運之釘」。


    試問何為混沌?


    世間因果無常,眾生一切災邪。


    此即天道的權柄,代行神罰的天柱——命運之釘!


    無極大劍砍在命運之釘上,無極與命運的概念在天地間碰撞。


    洛罌粟握住命運之釘,撤力、旋身。


    蓋因這份用以釘死命運的權能,堅硬的槍身不可撼動,也注定它無法完成迴馬槍這樣的技藝。


    所以隻是,敲下!


    宛若神怒衝天而降,一柱天光震碎大地。


    在最後一刻,洛雲圖斬出了擬造無極的第二劍,無極的概念展開,白色的劍光在光柱中開辟出一道間隙。


    隨後,失去立足之地的洛雲圖被拋向天空,握緊無極大劍便向下一砸。


    第三劍!


    連同神跡也被毀作廢墟。


    洛罌粟握著槍的手留下血液,“嗬,這才像樣嘛,三劍……你難道隻有那把劍嗎,你的王冠呢、你的神通呢?”


    “你……實是在害怕我嗎?”突然間,洛雲圖忍不住顫抖,難以抑製的悲傷。


    神通已經在醜角那一戰使用過度,更何況要麵對的是本身就由未來身創造出的她。


    城市還要依靠幻海王冠重構,在祈神結束前都不能從司命那裏取走。


    洛雲圖搖了搖頭,“讓開吧,我不想和你打,為什麽……你非得要這樣?”


    “為什麽?知道了又能怎樣,”洛罌粟覺得可笑,“難道你到現在還想說,要把我從泥潭中拉出來,‘救世主’大人……那這五年你去哪了?我最孤獨最絕望的時候你又在哪!”


    洛罌粟近乎咆哮地迴應洛雲圖。


    實際上,這樣才是正常的。


    麵對絕望,瘋狂才是常理,而不是堅持。


    遭受苦難,放棄才是常理,而不是忍受。


    被傷害、被排擠、被戲弄、被折磨……


    人會習慣黑,從而恐懼光……他太耀眼了。


    “並不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樣秉持希望!洛雲圖,也不是隻有你有戰鬥的覺悟。”


    “這樣是鬧哪樣啊……”洛雲圖握緊拳頭,聲音強壓下聲音中的顫抖,“我們迴家啊。”


    “我的家已經沒有了。”洛罌粟淒慘地笑著,荒蕪在洛雲圖眼前將少女吞沒,化身成了降誕的怪物,“我現在隻要那些罪魁禍首同往地獄!別、來、管、我。”


    “是啊,洛罌粟,我隻有這把劍了。”


    洛雲圖拉開劍勢,披風分散成飛羽附在劍上,光焰綿長,“那就再一次的,讓它燃燒起來吧。”


    燃燒之羽!


    哢嚓。


    一道裂縫在洛雲圖身上綻開,像鏡子崩出碎渣般消失。


    狂風化作她的雙翼,堅冰在她身後立起天闕,洛罌粟振翅破空。


    災厄與奇跡;


    荒蕪與歸淨;


    混沌與秩序;


    天道與弑神者;


    複仇和守護。


    黑白兩簇火光對碰,宛如命運的對立。


    嘭!!!


    震耳的音浪在炸裂的餘波席卷之後到來。


    接著是一次次對碰,將生命與信念都寄托在劍上,不死不休。


    ·


    無極劍。


    縱已有無匹的力量,可這份力量亦須代價。


    它從誕生之後的每一次揮劍,都會變得愈發沉重、越發強大,同時、也會對持有者造成愈發龐大的負擔。


    從災難中爬起,再更加艱難的前行,追逐著無望的幻夢,直至再也無法舉起巨劍,或者燒盡自己。


    洛雲圖墜落,劍勢越強,也越發遲緩。


    自己的極限來的太快,他已經燒盡了,活著的隻剩灰燼。


    身上洞開了一個個漆黑的圓孔,荒蕪抹除了那一部分的存在。


    比這更糟糕的,是源自無極劍本身的破壞。


    靈魂四分五裂,身體支離破碎,存在被自身無差別的歸淨。


    還不能停下,再揮出一劍吧,你身後還有你的家……你們的家。


    如果血肉不能燃燒,那就將我的靈魂也拿走,將我存在的一切證明丟入熔爐。


    洛雲圖再次抬起無極大劍。


    砰——


    無力地摔在地上。


    原來,希望是這麽沉重的東西啊,甚至想要將它握緊都必須拚盡全力。


    也難怪,會有人奔向黑暗啊。


    所以……讓我來吧……讓我替他們犧牲,讓黑夜退去。


    來!


    心髒搏動。


    來!!


    流蘇再揚。


    來啊!!!


    支離破碎的身體再次走向極限的毀滅。


    “已經夠了。”輕柔的聲音響起,不染纖塵的少女轉身。


    恰如一位已死英雄的勸誡,不必如我去燃燒自己。


    少女望著天邊,離去,“太陽已經升起來了。”


    已經軼失了一切,不知為何物的形骸驚醒,看著光撒向四野。


    深淵烈日,冉冉升起。


    “這算什麽?”


    ·


    殘冬之念,不、已經不能成為殘冬之念了。


    荒蕪為祂賜名,此城的一切輝煌為祂鑄成光焰。


    「我已登神。」


    永冬之念伸手,凜冽的寒風將城市擁抱。


    一輪破碎的日冕懸掛在祂頭頂,但那光並不炙熱,反而是冷得要將一切封絕。


    冰柱順著日耀滋生,如同為祂鋪就歸來的路途。


    凡所照耀處,皆入永劫之冬。


    ·


    沒有結束,我還能接著戰鬥。


    可,我能贏嗎?


    不,是必須要贏,無論如何,我是唯一能殺死祂的、殺死真神的人了。


    那就把這當成最後一戰吧。


    旅途的終點,是故鄉,這也不是很浪漫嗎?


    動起來啊,身體,去揮劍,去走到神前。


    走啊!


    洛雲圖摔倒在地,身體如同一個瓷娃娃般碎了滿地。


    “你已經死囉。”洛雲圖再次看見了那張熟悉的麵孔,鍾源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身旁。


    原來,已經死了啊。


    那我是什麽?為生者的一縷執念……


    洛雲圖嘴角蠕動,拚湊出幾個字音。


    「■■■」


    “做不到。”鍾源如實迴答。


    洛雲圖咬緊了牙齒,像是憤恨。


    “別那麽沮喪嘛,”鍾源一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一邊將破碎的洛雲圖拚起,至少保持住可以交談和思考的人形,“輸一兩次,不丟人。”


    “你看你,都快碎成渣了,真虧你還能維持這副形骸。”


    鍾源問:“那麽接著再簽一次契約,如當初那般,我會再給你一次選擇……洛雲圖,你想活嗎?”


    「■■■■」


    “你讓我很難辦誒!不就是一座破城嗎。”


    “好好好,我幫你。”


    “但人力終有極限,洛雲圖……”


    “你可以選擇讓我救你,也可以選擇用你那微不足道的生命,再次挑戰神靈。”


    “我知道你會怎麽選,但在此之前,聽我說完那個家夥的事吧。”


    “第一次祭祀,是五十年前,人們在這座城市的地下挖掘到一具骸骨,接觸到它的人都離奇死亡,車禍、疾病、火災、爆炸……


    人們說那是邪物,正因他們讓邪惡重見天日而被詛咒,必須把它重新埋下去。也有人不信,他們認為那是神明的恩賜,是那些愚昧的人將它視為凡物而被神明降下了責罰,隻要將它供奉起來。


    究竟是如何已經不重要了,人心被它扭曲了,兩類人為了爭奪遺骸發生的鬥爭。


    鬥爭的結果也已經不重要了,汙穢的祭祀完成,借由人性的扭曲,殘冬之念蘇醒了過來,長冬籠罩了這座城市。”


    “第二次祭祀,是在十一年前,你應該知道。


    主管祭祀的洛氏宗族逐漸沒落,到那一代隻剩一係尚存,為了家族的崛起,洛家夫妻查閱了古籍,偶然知道了那段曆史的隻言片語。


    ‘我們本不該經曆長冬’、‘要用祭祀來終結這場災難’、‘殺死汙穢之神,將夏日重新迎迴’,他們就這樣號召起民眾,祭祀開始了。


    他們本想成為英雄,但卻成了罪人,人性的貪婪終究抵擋不住誘惑,凡人的力量也太過渺小。


    古籍是錯的、祭祀是錯的、祭品是錯的,甚至參與的人也偷偷篡改了儀式。


    就這樣這場荒誕的祭祀結束了,那對夫婦、也就是你的父母,連同其他進行祭祀的人都死了,殘冬之念收獲了一個優秀的容器——你的妹妹,並借此在五年前嚐試了一次登神,以失敗告終。”


    “本來,到這裏祂就沒有再複活的可能了,我也沒想到第三場祭祀會是這麽的唐突。”


    “如果說,第一場祭祀人們獻上了紛爭,第二場獻上了荒謬,那麽第三場,則獻上了希望。”


    ·


    醜角挑起了紛爭,編排出了荒謬,然後人們就自發的催生出希望來。


    殘冬之念用風牆封鎖空間,混沌天道將命運的始末串聯、構成了一個無解之結,最後再有忘仙十二牽線、將這導火索點燃。


    紛爭、荒謬、希望,以及毀滅。


    當莫比烏斯環的表裏交接,隱藏在時光之外的毀滅顯現。


    這就是永冬之念的登神儀式,半個世紀的演奏終樂章。


    醜角抬手,虛捧遠處的“作品”。


    可旋即又無趣地放下,“現在,大概隻有郵差那個家夥能說上一兩句戲話了。”


    “真難得,你也有興致乏乏的時候啊。”洛罌粟感慨道。


    醜角最終還是用另一種方式演說著戲劇,“帷幕已經落下,本便隻餘悲哭。”


    洛罌粟又看了會,閉上了眼,“沒意思,我走了。”


    等洛罌粟緩緩離開,醜角惋惜的自言自語:“明明接下來就是高潮了啊,真可惜,看來剛才的戰鬥她在各種方麵都傷的不輕。”


    “那麽,就讓我見證一下吧,神迴一般的轉折!


    讓我高唿您的名!


    ——「逐光者·伊卡洛斯」”


    ·


    天穹上,混沌天道投來注視。


    ·


    古華市,忘仙十二放下茶杯。


    ·


    幻境中,梅洛卡和浮生,不約而同的抬頭,表露擔憂。


    ·


    神社上,司命對外界不聞不問,祂已無力再去庇佑什麽了,維持著這裏就是對洛雲圖最大的幫助。


    ·


    “那麽,選擇吧。”


    鍾源說,“救自己還是城市。”


    洛雲圖從消亡中歸來,他說:“我……”


    浮生曾苦惱,犧牲八萬人還是犧牲三十二萬人。


    但其實有更好的答案不是嗎,比起三十二萬和八萬,還有一個更小的數字。


    犧牲我一人就夠了。


    “我想要成為英雄。”


    對的。


    不能對受難者視而不見,無法對加害者恕以輕罰。


    縱使世界無數次地以惡待我,少年最終還是踏上了英雄之路。


    這就是我的答案。


    所有人都能活下去的「未來」。


    鍾源似是搖頭,“那麽,契約成立。”


    洛雲圖的身體乃至靈魂都被迅速的重構。


    祂振翅,跨過重重阻攔,飛向天際那旭日。


    “蠟做的翅膀被太陽融化,伊卡洛斯遙望著那天空,想起了家。”


    醜角依舊在塵世中輕吟,那不知從何處來的戲詞。


    “逐日的飛鳥擊墜了日,無歸的旅人唱響了神明的挽歌。”


    ·


    ·


    嘩嘩的水流流出花灑,淅瀝瀝的在牆窗上滑落。


    風吹幹的它的眼淚,帶走了肌膚的體溫。


    李佳琪用冷水澆灌著頭發,卻無法逃避那份悲傷。


    “洛雲圖,你這個……木頭腦袋!”


    叮咚!叮咚!叮咚!


    擦拭幹身上的水,門鈴響起。


    依稀有水滴滴落,客廳的鍾表轉動,又迅速迴跳,此處的時間都被永遠固定在了同一刻。


    【03:22:05】


    李佳琪迅速地換上輕便的衣物拋開浴衣,又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冬葬。


    門外傳來嘈雜的鍾表聲。


    “洛”李佳琪惱怒的開門,但來者並不是預料中的那個人,“……你是誰?”


    有些失落、有些疑惑。


    他戴著一頂半高的禮帽,全黑的衣服上掛滿了形形色色的鍾表。


    時跡睜眼,半是哀傷半是迴避地說:“他死了。”


    李佳琪沒由來地明白了對方在說什麽。


    他……死了?


    之後,李佳琪不知道為什麽跟上了離去的時跡,不知道一直走了多久,不知道怎麽走到了覆雪的城市。


    她看見了洛雲圖的失敗,看見了洛雲圖的抉擇,看見了洛雲圖的——死亡。


    似乎是受到了太大的打擊,李佳琪難以接受的癱坐在地。


    一切的糾紛,在告死的話語到來之時都失去了意義。


    「永不複焉」


    李佳琪記憶近乎斷片,她忘記了後麵有多少哭鬧、否決,直到蒼白的事實擺在眼前。


    「永不複焉」


    時跡從袖中拿出一個緊致的懷表,指針迴跳,流過的時間倒迴,一切再次迴到洛雲圖赴死之前。


    “這便是已經發生的事實,既定的未來。”時跡說。


    李佳琪不顧一切都撲向那邊,卻被一道無形障壁阻隔。


    時跡陳述著殘酷的事實:“沒用的,我隻是讓你看見了這邊,而非真正的抵達,你們身處兩個不同的空間,就算你真的去到了那邊又能做什麽?一切已經注定。”


    她哭著,瘋狂地敲擊著障壁。


    “既然你能讓我看到這一切,那你一定有什麽辦法去挽迴!”


    李佳琪對著時跡哭訴,“告訴我!不管你是人還是魔,讓我去付出一切!”


    李佳琪重重捶打著無形障壁,雙拳滲出縷縷鮮血。


    哢嚓。


    在時跡錯愕的眼神中,空間不可思議的出現了一道裂縫、擴散。


    時跡搖頭,這不正是他所想見證的奇跡嗎。


    時跡伸手,冬葬出現在手中,扔進裂縫。


    “那就去吧,希望……世間真有所謂的奇跡。”


    ·


    “那麽,選擇吧洛雲圖。”


    鍾源問,“拯救你還是城市。”


    “我……”


    就在這時,一道空間的漣漪擴散,少女從天而降,“洛雲圖你這個木頭腦袋。”


    李佳琪落地直接給了洛雲圖一記頭錘,“誰要你犧牲自己去拯救啊!”


    “李佳琪,你怎麽?”


    少女看見了跟著她一塊出現的冬葬,暗自握緊劍柄。


    洛雲圖急促地驅趕,“快讓開,李佳琪,要來不及了。”


    “你會死的。”李佳琪咬著嘴唇,撇開視線。


    “我知道。”


    “……這算什麽,到頭來你一直都是這樣,從始至終永遠都不會聽別人說話。”


    李佳琪對著洛雲圖大聲指責,“如果必須有人去的話,那就讓我去啊,我才是最有理由去守護這座城市的那個吧!能夠成為英雄的這一天……我也是期待很久的。”


    李佳琪的聲音逐漸的弱了下去,沒了底氣。


    洛雲圖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李佳琪心中的這些責怪、堅強,洛雲圖還是第一次知道並信以為真,頓時感到彷徨無措。


    “請相信我吧,”李佳琪笑著說,“我一定會活著迴來的。”


    李佳琪向東奔去,她的背影,像是在追逐往昔那個真正的英雄。


    那就讓我也成為英雄吧,如果非得有人死去,那就讓那個人是我吧。


    恰如洛雲圖想說想做呃那般。


    ·


    高樓聳立,排於兩側,萬千燈火不明,唯有一條通天的大道恭迎來者。


    “真的是,讓人期待呢。”


    吼!


    冰霜的骸獸咆哮,李佳琪躍起、抽刀、斬首、落地,行雲流水地斬殺一隻又一隻骸獸。


    這一幕,早已在心中演練過無數次。


    挑、砍、振刀、瞬閃、下劈,將凡人的技藝施展到了極致,蓋因一絲一毫的破綻都會喪命。


    人形的骸獸有如炮彈的一拳轟來,李佳琪橫刀阻隔,身形暴飛砸向樓房。


    僅片刻的喘息,骸獸已經奔湧而至。


    李佳琪虛弱地說:“對女孩子下手這麽重,可是會招人討厭的。”


    冬葬閃耀,曾由英雄使用了無數年的刀兵展露出它真正的威能。


    道法·冬葬


    寒芒閃爍,冰刃隨著刀鋒的舞動斬向骸獸,刹那間將迎麵撲來的骸獸都凍結、攔腰斬斷。


    撞碎寒冰,李佳琪再次衝向永冬之念。


    經過再三地等待,永冬之念終於重迴了城市的邊緣,此刻祂的實力已然恢複到巔峰。


    凜冽的寒冬壓塌城市,數根冰柱衝天而起。


    李佳琪踏上冰柱,奔向天際盡頭的神靈。


    左閃,避開骸獸的追擊,揮刀就斬斷對方的頸脖。


    俯身將冬葬插入地麵,數根冰棘刺出,將躍起撲來的骸獸釘死。


    三個人形骸獸攔住了她的去路,不、那已經不能被稱為眷族了,稱之為神使也不為過,那是護衛在王身側的侍從。


    一人執長槍、一人執長劍、一人執大戟。


    李佳琪上前,和長劍守衛交鋒。


    交手的刹那,沉重的大戟劈開,李佳琪連忙後撤。


    長槍守衛早已等候時機,一槍刺出,破開對方的防禦,李佳琪見勢立刻上挑劍刃,槍尖僅是刺傷了肩膀沒造成更大的傷害。


    三守衛交相配合,不留一絲喘息的機會。


    “這樣可不行啊,我才剛決定要努力一把的,怎麽能在這裏就倒下。”李佳琪擦去嘴角的血跡,露出無奈的笑容。


    後腳發力踏碎冰麵,李佳琪暴衝和敵人的劍鋒交錯,寒冰的劍刃在冬葬的斬擊下崩開裂痕。


    李佳琪側身,避開大戟的突刺,一刀在對方的脖子上留下明顯的斬痕,再順勢用刀刃勾住戟鋒,一腿將大戟守衛踢向長槍守衛。


    僅是刹那間,李佳琪的身形再閃,冰刃縱橫將「冬」的造物盡數埋葬。


    李佳琪走到了冰柱的盡頭,這裏已經立於城市之上。


    而神靈,就在眼前。


    ·


    「你,很不錯」


    永冬之念似是微笑地讚許。


    “是吧,可惜有個木頭腦袋連這些討女孩子歡心的話都不會說。”


    永冬之念抬手,冰柱分解、重組,支起了一個巨大的平台。


    「在塵世之上,在神座之前」


    「我應允你,向我證明你的決意」


    恰如無數遙遠的傳說,二人站上同一高度公平決鬥。


    此即,神前對決!


    李佳琪艱難地抬起右手,道法對普通人的反噬越來越重,寒冰一縷縷的侵蝕上手臂。


    “是嘛!你也期待著這一刻吧……那就,將全數信念寄托於劍,讓我們之間的戰鬥至死方休!”


    「如你所願」


    永冬之念伸手,寒冰的法則具現成刀。


    一刹。


    兩人衝刺,劍光縱橫。


    在同一刻,李佳琪轉攻為守,也僅僅是勉強扛下了攻擊。


    完全不待李佳琪進行下一次的進攻,永冬之念早已轉身再斬。


    李佳琪催動冬葬的道法強行驅使身體進行防禦,刀刃的震動發出炸裂的音鳴。


    永冬之念的攻擊依舊如暴風驟雨般的襲來。


    誠然,神前對決公平公正,可神靈的武力,僅僅隻是站在那,就超越了凡人所能到達的巔峰。


    可這不正說明了,對方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值得一戰的對手嗎。


    李佳琪上挑砍開永冬之念的劍招,反手握劍再一下劈。


    終於,她讓永冬之念露出來破綻,奠定這場戰鬥勝負的唯一機會。


    一切都在她的眼中變慢。


    唿吸、心跳、落雪。


    嘶!!!


    寒冷的空氣極速湧入胸腔,肌肉在生命的脈動中繃緊,身體撞開前路的飄雪。


    斬!


    一道幻影般的寒冰遊龍跟隨劍刃,永冬之念倒飛而出,在高台上砸出三個坑洞後受身停下,橫刀抬首。


    於此同時,李佳琪從側方追擊,踏過剛積起的白雪。


    永冬之念揮刀,砍向攻來的李佳琪。


    並沒有預料之中的刀光迸發,李佳琪手中的刀碎裂成冰塊、重組,真正的冬葬早已握在了另一隻手上。


    雙刀在手,以此複現劍聖之絕技。


    【二天一流·二天曬日】


    嘭!


    無論那究竟是否還能成為人的劍技,這份誇張到爆炸的威力無疑將兩人竟向震退。


    李佳琪用冬葬刺入冰麵,在滑出數十米後終於停下。


    永冬之念握著長刀,沉默不語。


    隨即,刀刃崩開一道裂痕。


    接著是兩道、三道,數十、上百。


    神鑄之劍轟然崩裂。


    李佳琪得意地笑著,想要用劍撐起身子,卻突然吐出一大口鮮血。


    「我承認,作為凡人,你確實足夠特殊」


    「但汝等依舊太過脆弱」


    「凡人終究隻是凡人,又要如何違逆神的旨意」


    永冬之念高舉雙手,冰柱崩裂、高台分解。


    「蘇醒吧,吾之扈從,讓我的名再次宣講於地」


    大地震蕩,有巍巍的山巒抬起,那是埋藏在冬藏市下的神駭。


    巨龍般的骸獸掙脫大地,向空中的王飛去。


    龍骸解離,化作了拱衛在永冬之念身旁的羽翼。


    暴雪唿嘯,卷起了橫跨重天的漆黑風暴,一段段碎冰盤旋,化作了漫長的天梯。


    “切。”


    李佳琪踏著碎冰向上,冰霜的侵蝕自冬葬不斷蔓延,可在完成約定之前她都絕不會鬆手。


    永冬之念俯視著窮追不舍的少女,冷漠的揮手,數根巨大的冰刺飛出。


    李佳琪揮劍,寒冰匯成堅盾,接二連三的冰刺都無法穿透。


    砰。


    冰牆碎裂,李佳琪踏步砍開一根冰刺,接踵而至將她連連擊退,


    由不得李佳琪分心其他事,天空中,龍的虛影咆哮,一陣冰爆襲來,李佳琪身上冰晶叢生,動彈不得。


    這時又有一根冰刺襲來,李佳琪掙開束縛,卻已經避無可避,她豎刀阻隔,吃力地將冰刺一分為二。


    李佳琪躍起,跳向下一段碎冰,永冬之念兩指並攏,向下一斬,輕描淡寫地將碎冰截斷。


    人類失去了立足之地,又要如何登上天空。


    身體向下方無盡的高空墜去,李佳琪深感不妙,立刻催動冬葬,借著刀上的道法,得以在一瞬間淩雲而上,接連越過兩三段碎冰落下,同時冰霜的侵蝕也進一步的加深。


    即使是借助外物,以凡人的身體運轉道法依舊是太過吃力。


    天賦兩字,說來輕巧,但卻猶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逼瘋了古往今來無數的人。


    畢竟,仙凡殊途。


    永冬之念一揮手,一隻碩大無比的寒冰手臂掃來,卷起狂暴的旋風。


    李佳琪疾馳向上,在空中盤旋,從最合適的角度,踏上巨臂,無數的寒冰刺來,仿佛要阻止她的腳步,少女卻依舊所向披靡。


    李佳琪衝破天際,緩緩下墜,飛向下方的永冬之念。


    永冬之念招手,龍骸化作的羽翼匯集,形成了一柄擎天巨劍,向李佳琪刺去。


    全力催動冬葬的道法,李佳琪奮力下劈,要將這無可阻攔的一劍斬斷,可這份力量太過微弱,剛匯聚起來就被擎天巨劍衝散。


    做不到的,根本不可能做到的,這便是人的極限了,早該到極限了。


    李佳琪咬著牙,做最後的掙紮,寧死不肯放棄一絲希望。


    一個吊墜從李佳琪的頸脖上飄起,玻璃小瓶在衝擊下碎裂,百點微粒化作星光飄散。


    李佳琪不禁微笑。


    是啊。


    “沒有什麽做不到的,畢竟、我可是擁有星星的少女啊!”


    星光綻放,李佳琪一聲怒吼,勢如破竹地斬開擎天巨劍向下。


    凡人可能弑神嗎?


    至少那個被稱為「絕塵」的劍客做到過,他曾說:可以——


    我們隻需要千錘百煉去成就一劍,因為斬神一劍足矣,其餘所有,都隻是為了讓你走到神的麵前。


    現在,李佳琪來到了神的麵前。


    那就賭這一劍吧,看看人的技藝究竟能否超越神的極致。


    永冬之念怒目,連同空氣都不由地震顫,要將闖入者排斥到視線之外。


    在那龐大的壓力下,李佳琪不為所動,冬葬的刀鋒架在永冬之念的頸脖上。


    李佳琪拚盡全力揮刀,但是……刀刃再也不能砍入分毫。


    她的身體宛如玻璃般開裂,破碎,讓她一路所向披靡的冬葬之劍也漫上了裂痕,終於在永冬之念身上留下了一絲傷痕,卻無濟於事。


    李佳琪的身體還在不斷崩碎,她會先神一步死去。


    她以凡人之軀承受了她所不該承受的力量,直到這一刀,所有的一切拚命都是自取滅亡。


    可哪怕即將身死,如飛蛾撲火,李佳琪的嘴角卻勾起了一抹淺淺的的笑意。


    “你聽到了嗎?”


    永冬之念聽聞這似是而非的詢問,感到詫異。


    聽?


    聽什麽?


    好像……確實有一道聲音。


    不,很多聲音上來了。


    自大地之上,自城市之下,自山野之中。


    這半百的年歲,無數的人死在了這場災難中,但同時當它降臨便有無數的英雄們站出來守護這座城市,守護他們所摯愛的人。


    英雄從來不止空音,也不止李佳琪,英雄之名屬於這片土地上每一個抗爭過的人。


    此時此刻,過往的英靈們高歌,響徹雲霄。


    今時今世,現存的人們架起高台,將九歌的祭祀推進到了最後一刻。


    哪怕李佳琪的身軀已經徹底崩裂成了齏粉,她仍未鬆開劍柄一絲一毫。


    蒼白的冠冕在李佳琪的頭頂凝聚,冠戴在已死的英魂之上。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李佳琪握緊英雄所遺的冬葬,義無反顧地揮劍,哪怕此刻她的身體已經不可逆轉的崩潰。


    這是,屬於三代人的抗爭史。


    這是——


    國殤,禮魂!


    ·


    天空,奏響了一片彩雲。


    無盡的風暴,好像終於開始退散。


    黎明前的最後。


    洛雲圖奔跑在淒冷的街道上,追逐著天邊墜落的白光。


    此刻,他仿佛又迴到了五年前,再次成為了那個奔向老師的少年。


    他不停地奔跑,晚一刻都心急如焚。


    不要死。


    不要死。


    算我求你了,不要死!


    說好的一定會迴來的呢……


    我承認我自私,我不愛聽勸,我隻顧自己。


    你要打我也好,罵我也好,想要怎麽教訓我都可以。


    你別走,好嗎……


    白光裹挾著冬葬緩緩落地,刀柄上別著的玻璃小瓶中已經空無一物。


    李佳琪以最浪漫的方式,消散在了風中。


    直到洛雲圖趕來,被碾碎了最後的奢望。


    “如果我等了一輩子你才肯迴來,那你就在我的墳哭去吧。”


    洛雲圖抱著冬葬,歇斯底裏地痛哭。


    黎明遠未到來,可人們都知道,長夜已經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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