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鬆的時刻總是流逝得更快,校園迅速地重迴到了一種憋著勁的平靜。因為我切實地感受到周圍看似平穩卻暗流湧動的奮發努力。大家都在積攢著能量等待著關鍵時刻的爆發。一整天的時間,身邊所有人除了學習就是學習。尤其早讀時透過窗,隔壁的小田蒙頭捂耳地走廊上自顧自地朗聲誦讀,濃密的長發也掩不住他埋頭苦讀的模樣。我卻別出心裁地擺上一本新華書店買來的《莊子》作勢朗讀。不對,不能叫朗讀,書裏高大上卻拗口的句子不僅讀得斷斷續續,也完全不能參其意。


    既是語文老師又是班主任的高老師巡視到我身邊,俯身藹言問:“語文早讀你讀《莊子》做什麽?”


    “都說是語文早讀,讀《莊子》應該沒什麽問題吧?”我迴答得振振有詞。


    高老師露出一絲輕輕微微的哼笑,似乎是被我逗笑。但他不慌不忙地換了一副耐心的微笑繼續勸解:“我知道《莊子》是很優秀的文學作品,可是高考隻考第一篇的內容,你就算能背出其它篇章,對語文的高考成績也沒太大幫助的,你既然這麽有興趣,以後找時間再看嘛。”


    我認為老師說得在理,所以棄讀《莊子》並不是看不懂。另外課堂外也有變化。每到課間隻有趁做操時去老地方吞雲吐霧才偶爾能碰到老黃和聰聰,更別說曠課。任意一節自習時間,長曠的走廊除去清風掃空氣外空無一物,偶爾有我躡手躡腳溜過汙染後的痕跡,再看不到其他人的行蹤。就連去找葉念青借言情小說居然得到的迴複是“已經戒了,很久沒有買過。”這一個一個的怎麽變得這麽陌生?


    下午上學時在樓梯口碰見薑怡,想起她前幾天從我身旁經過時一把塞入我手中的便簽紙。她問我不是我壓力太大,讓我不要不開心,還關心我為什麽老是獨來獨往,最後希望我們一起加油。我實在不太好迴答大家都在學習,隻有我一個人遊手好閑。迴想之際,薑怡邁著小碎步靠前上來,和她白皙的臉頰上深陷出的一漩酒窩以及流眄的明眸一同請求著:“薑心,能幫我忙嗎?”


    “什麽忙?”


    “早上我和林湘去吃早飯的時候,有一個男生跟屁蟲一樣老跟在我後麵,甩都甩不掉。你能和他說一下讓他不要再跟著我嘛?”


    腦海中立馬浮現東哥那恣意歡脫的身影,倒是很久沒見過他,我照此特征說:“是不是戴著眼鏡瘦得跟猴一樣,又一直動來動去的男生?”


    “是的,就是他!你很熟嗎?”


    “不太熟,但我知道他喜歡跟在漂亮女生後麵。你放心,等你哪天轉過頭來,讓他看清你的正臉,自然就不會跟著你了。”我打趣道。


    薑怡被我逗得窘紅了臉,輕拍了我一下,嬌嗔道:“嘿!”


    “好好,開玩笑的,我幫你搞定。”


    剛準備下樓,想著該去哪裏找行蹤不定的東哥。沒想到隻下一層樓便撞見他委屈巴巴地縮在高二的辦公室裏,像是在被訓話。那不能大幅度亂動忍耐著的憋屈樣,以及被關在狹小的空間裏可真是委屈他了。


    耐心地等待東哥交代完,我一把攔住出門的他:“你在高二年級的老師辦公室裏幹什麽,留級了?”


    眼睛依舊看向它處的東哥搖頭晃腦,再次不自覺揮動起來的雙手,十指就像彈奏鋼琴般翻然舞動,同時迴答道:“沒有,我剛才一路跟隨一名高二的女生來到這裏,沒想到她們告訴了老師,老師就把我喊進辦公室了。”


    “老師和你說什麽了?”


    “他問我為什麽要跟在人家後麵,我說自己看見漂亮的女生就忍不住跟著,老師就笑了,然後對我說以後不要再這樣,要不然就要抓起我來!”東哥一五一十又一驚一乍地複述。


    “是的,是會抓起你來!還有我們這屆複讀班裏有一名個子高高的女生,皮膚挺白的,就你早上跟著的那個女生,你還記得不?”我趁機描述道。


    又低頭擺弄手指像是心不在焉的東哥答道:“記得,從吃早飯起我就一直跟著她。”


    “那你以後不要再跟著她了,小心她會報警抓你!”


    東哥聽完後,怪叫著飛也似地逃離。


    下午放學,我媽臨時迴自己家拿一些厚衣物和被子,因為搬來離學校近的免費出租房準備得沒這麽齊全。她留下紙條讓我自己到學校吃飯。好幾天沒和阿發一起吃晚飯,走在常去的粉店,我饒有興致地他:“你和阿潔發展的怎麽樣了?”


    阿發也不隱瞞:“我前幾天還在奶茶店叫老板做一杯奶茶,等阿潔來店裏的時候幫我送給她,說是有一個想認識她的人送的。”


    “可以啊,阿發,挺厲害的啊,我都還沒教你這個呢。”


    阿發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還,還行吧。”


    “然後呢?”我繼續追問。


    阿發放下筷子,變化了一種語氣:“我照著你幫我要來的號碼,給她發了短信,告訴她我是送她奶茶的人。然後我們聊了好幾天,她告訴她有特別特別喜歡的男生,和她一個班,叫王什麽金。”


    我差點沒被剛下咽的米粉和阿發的話一起給噎住。我實在不忍心告訴阿發,有時候世間的發生的事就是這麽巧妙,這王什麽金是聰聰的朋友,正是我叫他去幫忙打聽阿潔的信息,難怪效率這麽高。我想起那男生的樣子,一米八幾,瘦瘦高高,濃眉挺鼻,被燙得小曲卷的頭發也鋥光瓦亮的,長得還挺帥,和現今電視上的韓式小鮮肉並無區別。再加上高中女生情竇初開的癡情,看來阿發是沒什麽戲了。當然,不是所有高中女生都是一往情深,還是有漏網之魚的,畢竟因人而異。有人經曆感情的甜蜜愈發得專一而忠誠,那一定會有人覺得不過爾爾不滿於此,反而去尋找更大的刺激。偏偏這種事就發生在自己身邊。


    一周未過,周四的中午,由於新搬的地址離學校太近,我總是很早到教室。自複讀以來,我已經很少看向窗外的走廊,因為鮮有人唿喊我出去玩鬧,也不會出現在意的身影從窗前款款嫋嫋地經過。翻出因自己不好意思而托同桌幫忙買來的《許願樹》,這本還挺喜歡看的雜誌。照例先翻看彩頁上的彩鈴和電子產品的廣告,了解一下外部世界發展到了哪一步。隨意瀏覽一番後,翻到最喜歡的電影、書本、歌曲的推薦專欄,又在筆記本記下電影和書本的名字,準備高考過後再找觀看。


    電影名剛寫一半,有人輕叩書桌,對抬起頭的我說:“有人找你。”


    順話外望,午後的陽光並沒有因堵在門口的人而停止闖進教室的腳步。適應著逆光我好一會兒才看清來人,是盧步生!我一下子就反應過來是什麽事。


    吊兒郎當站在門外的盧步生,語氣頗為輕浮:“出來啊,有事找你。”


    還好自己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膽小怕事的男生,但我也不會魯莽到受人挑釁而隨意發怒。我沒有和盧步生正麵打過交道,既然知道我的名字,說明他打聽過老黃身邊的人,那我就沒什麽好擔心的。再加上我摸了摸口袋裏今天偷偷帶出的手機,於是更加放心地走出教室。


    盧步生靠在走廊的圍欄,不遠處還站著三個一樣吊兒郎當壓根不像還在讀書的同齡人。盧步生見我出來,昂著頭,語氣輕佻:“你兄弟呢?”


    我淡定地迴答:“這麽早的時間,他還沒來呢。”


    繼續保持一種不好好意笑容的盧步生接著又說:“那你幫我打個電話給你兄弟,說我在校門口等他。”


    “好的,你放心,一定幫你轉告。”我禮貌有加不卑不亢地迴答。隨後目送來者不善的身影逐步下樓,趕忙掏手機打給老黃。他倒接得蠻快,看來平日沒少接電話。


    “在哪呢,到沒到學校?”


    “快到了。”


    “你慢一點,別那麽急過來。”


    “怎麽了?”


    “盧步生來學校了,說在校門等你,估計沒什麽好事。”


    “好,知道了。”


    “你最近有沒有可以幫忙的人?劉水圖好像從廣東迴來了,你要不要找下他?”我放心不下,忐忑不安地追問。電話裏傳來令我懸心落地的淡定迴話:“沒事,我附近就有可以幫忙的人。”


    整個下午,我和聰聰一到課間便奔老黃的教室所在,但他始終沒有出現。晚自習前,聰聰和我一樣早早來到教學樓後的門球場守候。我故意打趣他:“你這麽早來學校,你家裏人肯啊?”


    聰聰滿不在意地答複:“有什麽肯不肯的,我說今天作業比較多,要早點去學校,這不就提前出來了。”


    沒聊多久,老黃也來到了後花園,可能是看到我和聰聰正仔細打量他而撲哧笑出聲:“看什麽呢?”


    盯著毫發無損的老黃,聰聰疑問道:“你難道受的是內傷?”


    立馬哈哈大笑的老黃打破了擔憂的氣氛:“我沒受傷呢,又沒被人打。”


    “那你一下午沒來,不是打架去了?”我又接著好奇問。


    “是打架沒錯,我接到你電話後,馬上聯係了我的小學同學,他剛好在學校邊新開的酒店看場子,我就叫他來幫忙。結果到現場一看,兩邊叫的人互相認識,於是他們就商量著讓我和盧步生單挑。”


    “你打贏了沒?”聰聰露出一副關切又急切的表情。


    老黃隨即神采奕奕豪邁地迴答:“那肯定的呀,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加上盧步生比我還要矮還要瘦呢!”


    老黃替我出過很多次頭,和他差不多身型的人確實很難贏他。


    “盧步生怎麽又來找你麻煩了,你不是說他們早就分手了嗎?”我不解道。


    歎了一口氣的老黃順勢在台階坐下,話語隨他嘴裏的煙霧一同飄散而出:“她之前跟我說那邊已經分手了,所以我才同意繼續和她在一起,要不然我怎麽會天天和她走在一塊。估計是被太多人看到了,有人告訴了盧步生。今天我才知道,原來沒分手,是腳踏兩隻船。和盧步生打過架後,我和他達成了共識,是我們兩個一起被戲耍了。”


    我想起盧步生小混混的模樣,突然覺得他倒是挺純情的。從這以後,我和林劍、阿發吃早飯的隊伍裏又多上了一個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庸人小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殷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殷木並收藏庸人小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