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冷清的比賽,卻讓能同時容下幾百人的偌大報告廳幾乎座無虛席。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一排相連的空位,卻是正中靠後的位置。我沒想到居然有這麽多觀眾,因為像我們班除了提早坐在第一排的葉念青、葉望林之外再無其他同學捧場。畢竟是重點班,大部分同學還是以學習為重。我環顧四周基本上是普通班的同學居多。


    比賽很快開始,不過頭幾位參賽選手頗令人意興闌珊,不是走調就是卡殼忘詞,總之演唱得不甚理想。捱過十來個節目,終於熬到劉子依和她的同桌登場。誰知她倆一登台,夏家富便雙手交叉,使盡渾身解數吹出一個無比嘹亮的口哨,一邊迴頭熱情懇盼地示意我們共同造勢。我們見狀立即跟隨他大喊大叫。在大吼了好幾嗓子之後,我們仍覺得氣勢不夠宏大,一度猛捶桌麵助威。引得全場觀眾齊刷刷地迴頭,不過我們毫不在意,反而拍打得更為賣力。


    在激烈的開場造勢下,依著伴奏的劉子依倆人徐徐唱響groove coverage的《she》。報告廳內原本嘈雜的說話聲也停了下來,因為台上兩人演唱得還真就清晰可辨肉耳可聽地比前麵任何表演都更要悅耳動聽。對得起我們幾乎要掀翻屋頂的滔天陣勢,不然匹配不上的話將會尷尬得無以複加,用現在的話來說是啪啪打臉。歌畢,我們繼續瘋狂地拍桌起哄,在夏家富喊“一二三”地帶領下,又整齊劃一地大喊:“劉子依!劉子依!”


    我們自信滿滿,認為到目前為止,甚至比賽結束,再沒有人的唿喊聲能勝過我們,劉子依肯定穩操勝券。直到熟悉的身影領頭,款款嫋嫋地登場。偏著頭的翅膀被一麵垂下的柔順光亮的發絲遮住半張臉,她正與泡泡領銜一組女生登場。當伴奏翩然響起,翅膀依舊麵無表情和泡泡一同領唱。我之前就對泡泡的歌聲有所耳聞。特別是演唱張韶涵的歌曲,不僅遊刃有餘掌握程度高,連外形和聲線都與她的偶像相似。領教後果然名不虛傳。更令我大吃一驚的是,翅膀的歌聲也不賴。而且她們五六個女生配合得相得益彰,合聲非常整齊,還有分段式的小設計,顯而易見下過功夫苦練過。看來奧賽班的同學的學習能力不是蓋的。


    不知不覺緊盯舞台的雙瞳逐漸失焦,我已隨輕靈的歌聲進入到一種奇怪的虛無縹緲的境地。周圍的事物在一陣濃煙中飄忽至消失,我感到自己的大腦完全不受控製,不知沉醉還是迷離,反正迷迷糊糊之中燈光驟暗,隻有一束明潔的燈光在追耀著舞台上手握著話筒虔心吟唱的人兒。至今我都迴憶不起演唱的曲目。


    燈光突然亮起,延綿不斷的掌聲把我驚醒,本能地想和觀眾一起鼓掌,但我側頭看向我們一行人中除了聰聰在鼓掌,其他人毫無動靜,而且都處在擔憂的緊張的無助的神色中,木然地望視前方。與此同時,不知為何,我莫名地想要掩蓋內心此刻自湧的想法,狠著心掙紮著放下手。不過即使沒有我們幫忙,周圍的喝彩聲依舊響亮滿堂,差點就要趕上之前我們聲嘶力竭的歡喊。


    最終結果,劉子依和翅膀帶領的節目並列第一,不過在演唱水平和合唱細節的豐富程度方麵來看,還是翅膀她們略勝一籌,估計是我們的加油聲太過響烈,以致於給劉子依的成績加分不少。


    觀眾鬧哄哄地陸續退場,我仍晃晃悠悠處於剛才的幻境之中。要不然我怎麽會不辨方位,不受控地跟隨一群陌生同學行屍走肉般地走出報告廳,直到等門口處的翅膀於人群中叫住我。


    這才幡然醒來的我走近翅膀跟前,呆呆地問:“什麽事?”


    翅膀前跨一步靠近我,臉上微漾的笑意讓人莫名慞惶,語氣裏的嬌嗔使人莫名的躁熱:“剛才怎麽不給我們加油?”


    不由自主扭頭避過爍爍熠熠如星如月如霞的眼神,我語無倫次結結巴巴:“你,你你看見我了?”


    又近了一步的翅膀字句鏗鏘:“看見了!你們一群人喊得那麽響,想不注意都難,說,為什麽不加油?”


    我不知道該迴答什麽,也不知道在慌張著什麽。可翅膀咄咄逼人越靠越前,我隻能一步步後退,直到被牆擋住退無可退。此刻慌亂無神的我卻明顯感覺到翅膀熾熱的唿吸紊亂了我倆之間的氣流,還有幾乎要貼在我眼皮上那清晰可見撲閃撲閃的纖長挺翹的睫毛。


    身高相仿的我倆既不用仰視也不用俯視,相視的空間裏平坦無物,目光直意抵達。也許是擔心被爍熱的眼神融化,或擔憂被看穿內心自己都不知道的想法。我驚慌失措撇過頭閃過翅膀的追問與審視。四周沒了聲響,整個世界墜入沉寂。斷續的須臾間,我隻聽到了翅膀略帶急促的唿吸,還有我雄健有力的心跳在胸膛擊鼓般“咚,咚,咚”地敲擊著我的靈魂深處。


    我發誓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和女生離得如此之近。不到咫尺的距離,我閉上眼睛,大腦一片空白,耳邊縈繞著翅膀的斥責:“為什麽不迴答?”


    朦朧的印象裏我倆幾乎抵足相觸。尤其在我身體器官停止運作的這段時間,我感察不出我倆的動作姿勢維持了多久,反正極盡漫長的停滯仿佛從花開鳥鳴的春季穿梭到風聲蕭瑟的冬季,直到末日的崩塌。真的,靈魂出竅也不過如此。在漫遊的期間,我無法察辨是翅膀的發香還是體香激活了我的嗅覺係統,我更是頭暈目眩。我居然一把推開翅膀向外狂奔,直到報告廳隻有一個拇指般大才停下腳步,彎下腰大口地喘著氣。


    我驚覺到原來從滾燙到將至涼颼颼的後背早已被汗水侵透。


    現在想來,之前一直不知情何起,原來起在這個時候,在我心亂如麻,慌不擇路的時候。湯顯祖在《牡丹亭》裏寫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今落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知所起,俱已晚矣。


    其實呢,無論知與不知情起何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剔透純然的年少的驛動之心難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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