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丞相嫡長孫希大公子的婚事,都是家中人給他準備的。


    先前專門抽時間迴來,將三書六禮給走齊全了,婚期定在臘月二十五。


    當他風塵仆仆從玄河上遊的豐縣趕迴來的時候,已經是臘月二十三日晚。


    沒來得及怎麽休息,也沒有見任何外人的時間,從迴來後便被家中父母一番仔細叮嚀,這就到了二十五這一日。


    丞相府與賢國公府聯姻,在整個帝京權貴圈子裏,這是一樁雙贏局麵的聯姻。


    希恆很早便被叫起來走流程。


    胞弟希維自然是休沐在家,幫著忙前忙後。


    也是這時候,希維才有機會調侃自家兄長:“大哥一去數月,感覺曬黑了一些。”


    希恆淡然瞧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道:“若我是黑了一些,你便是黑了兩些、三些。”


    希維:“……”


    什麽時候起,“些”字也能用數量來計算了?


    剛懟了弟弟,便聽到前頭有人高唿:“攝政王妃到!”


    是希颺迴來了。


    她是被一幹親戚從府門外迎進來的,一向瀟灑肆意的臉上掛著喜氣洋洋的笑容。


    沒在前廳跟其他人寒暄,而是直奔希恆的院子。


    作為新房,這院子已經被裝扮得滿目喜慶,自家男神大哥成親的大喜日子,希颺很給麵子,穿了一身王妃服製的禮服,雲鬢高挽、珠翠簪發。


    有個最好用的托尼老師——小祿子,給她梳的頭絕對是足夠雍容華貴、卻也不影響她言行舉止的。縱有流蘇,也都是很短的,任憑她怎麽搖頭晃腦也不會打臉的那種。


    “大哥!”


    希颺看向已經換了新郎蟒袍的親親大哥,打了個招唿。轉而又衝希維喊:“二哥。”


    不愧是她奉為男神的人,帝京雙絕之一的貴公子,平日裏衣著顏色較為低調,絲毫沒有張揚。而今日大紅喜袍穿在他身上,顯得人分外精神。


    以前是出塵,芝蘭玉樹。


    現在,是俊美,光彩奪目!


    見到她,希恆心情也甚是愉悅:“這麽早就過來了。”


    希颺一臉的理所當然:“那不是必須的嗎?這可是我大哥大喜之日呢!所謂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大登科之喜早就享受過了,小登科這便到,美哉、美哉!”


    聽著她這話,希恆無奈一笑:“你就拿我開涮吧。”


    “不不不。”希颺擺手,道:“我是來送一點私禮的!”


    她轉頭對采青道:“快把我給打個準備的新婚禮送過來!”


    聞言,希維不禁疑惑:“妹妹,給大哥的新婚賀禮,攝政王不是讓聞統領一早就送過來了嗎?”


    “那是賀禮。”希颺笑得一雙眼睛都眯起來了,巧笑倩兮,便是如此模樣。


    她神神秘秘地道:“這份呢,是我單獨送給大哥的。大哥,你一定要在今日抽時間看上一看哈!”


    好奇害死貓,而希恆永遠不會是因為好奇踩坑的人。


    見采青將一隻箱籠提過來,他便讓隨侍小廝接下了。


    但希維好奇心很重啊:“是什麽東西啊,神神秘秘的?”


    盡管好奇心都快溢出來了,那是送給大哥的,他也不敢說要打開看看。


    希颺嘿嘿一笑,道:“不急,等二哥成親的時候,我也會送給你的。”


    希恆挑眉:“……”


    他突然有了大概的猜想?


    以他這驚世駭俗的妹妹的作風,單獨送給他的新婚禮會是什麽?好像並不是很難猜?


    在場人多,他也沒有多問,道:“今日我比較忙碌,顧不上你了。”


    “沒事。”希颺坦然道:“我這是迴娘家,又不是去別人家做客!你們忙吧,我出去轉轉!”


    她是個社恐——社交恐怖b分子,有必要的話完全可以做到人來熟、自來風。


    希家的主支人丁單薄,但旁支的人還不算少的,她難得給自己放假,很快就融入了三姑六婆的隊伍裏——聽、八、卦!


    整個丞相府忙忙碌碌等待黃昏接親,而賢國公府這邊,也同樣是熙熙攘攘。


    閭丘清雪坐在閨房內,從起床便開始被折騰。


    告宗祠嫡女出嫁,祭拜完了後,焚香沐浴、淨身修麵,換上鳳冠霞帔,上了新娘妝容。


    閭丘清雪人緣不算差,帝京貴女都願意與她交好,但……因為她性子清冷,能走心的並不多。


    很早就過來的,竟是裘心嫻。


    “希颺作為男方妹妹、你未來的小姑子,她是不能親自過來給你送嫁的啦!不過她托我幫送來了姐妹給的添妝禮,攝政王妃大手筆,直接送了你一間鋪子,另外還有各種美容養顏品、各種各樣的珍饈補品!這些東西啊,如今都是常青堂重金難求的好東西!”


    閭丘清雪麵上難得露出一絲淺淡笑意:“王妃待人的心意,熾熱又滾燙。”


    若非希颺,她也無法……得償所願。


    閭丘清雪在四歲上,就開始記得很多事。


    她開慧也早,別家小姑娘還在識字的時候,她已經能作詩了。


    身為賢國公府嫡女,幼小展現驚人天資,她被捧為賢國公府的門臉,但——


    也從成為金字招牌的那一天起,她便失去了自由,從此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賢國公府的榮耀而活!


    但凡可以帶子女出席的場合,她必然會出現;不但會出現,還必須展露風頭,成為孩童中最鶴立雞群的那個。


    琴棋書畫,詩酒,女紅……頂好的女夫子請了迴來,將她打造成為帝京貴女中令人望塵莫及的存在。


    然而她自己是想做什麽、想要什麽、想成為什麽,從來沒有人知道。


    長輩誇讚、同齡人攀附交好,卻難覓真心。


    更是沒人知道,她心底裏有一道狹小的縫隙,藏了一抹月光。


    裘心嫻是個嘴巴閑不住的,也很清楚閭丘清雪寡言少語的性子,早就學會了自己找話題:“你這身嫁衣,可真美啊!上次我過來看見的,隻是個大概,沒想到上身後,效果竟然這麽棒!”


    她現在也不再是裘家的姑娘,而是蕭家婦了。


    因為不想在寒冬臘月那麽冷的時候成親,蕭廉願意順著她的意思,說服了家中長輩,把婚期定在了九月。


    盡管成了蕭家二少夫人,她的性子也沒什麽改變,還是原汁原味。


    閭丘清雪心知肚明:隻有被丈夫疼愛的女子,才能不因為身份改變,而被生活磋磨。


    她也很喜歡裘心嫻這樣真實的人,應道:“你成親那一身,也是極美的。”


    “嗐!”裘心嫻一臉無所謂:“那不一樣,我那是請的繡娘做的,你這是自己一針一線繡出來的!”


    她感慨不已:“這帝京中貴女遍地走,也隻有你這樣的人嫁給了希大公子,我才服氣!”


    閭丘清雪都忍不住淺淺一笑:“你都成親這麽久了,還惦記著呢。”


    “惦記著呀。”裘心嫻一臉坦然:“希颺說了,這叫追星!這叫偶像的力量!我欣賞、崇拜希恆,跟我的婚姻生活是兩碼事!”


    雖然她不懂,但聽了希颺一番訴說後,大為震撼。


    之後,便奉為圭臬!


    反正,蕭廉知道她不會做什麽不合規矩的事,也不會說她什麽。


    閭丘清雪又是一笑。


    裘心嫻看著她,問:“你介意?”


    畢竟是閭丘清雪的丈夫,被其他女子惦記崇拜,不高興也很正常。


    她開始考慮:如果清雪介意的話,我以後是不是就不要再崇拜希恆了?


    不想,閭丘清雪隻是衝她淺然一笑,道:“不會,你不用想那麽多。崇拜他、甚至愛慕他的女娘那麽多,我還能一個個都去介意,那我還活不活了?”


    裘心嫻剛一點頭。


    卻又聽得閭丘清雪說了句:“再說了,帝京中欣賞我的兒郎,也不在少數。我並不辱沒他,難不成他還因此而介懷不成?”


    裘心嫻:“……”


    很好,這說法她也是大為震撼!


    但,該死的有道理啊!


    他希恆是帝京雙絕之一,而人閭丘清雪也是貴女翹楚!


    她便轉移了話題:“你馬上就要嫁給他了,緊張不?”


    若是麵對別人,閭丘清雪未必會說實話,但是裘心嫻,她直白迴答了這個問題:“確實有些緊張的,不過你來陪我,好像也沒那麽緊張了。”


    裘心嫻頓時笑起來。


    接下來,閭丘清雪也開始很忙。


    來給她添妝的人實在太多了,擠得閨房都裝不下,裘心嫻便把位置讓出來給其他人了。


    如此一個忙碌,閭丘清雪哪裏還有時間緊張。


    一轉眼,日漸黃昏。


    丞相府這邊,希恆準備出發了。


    臨出門前,他突然想起來希颺給自己送的新婚禮,還專門囑咐自己一定要今日打開的,想著還有點時間,他便把那箱籠打開了。


    然後——


    又無語、又無奈!


    滿滿的一大箱子,兩邊放著兩疊小冊子,左邊的那一疊翻開,全都是各種各樣的……咳咳,姿勢!


    懂得都懂。


    右邊的那些冊子,則是一張張仕女著裝圖,上麵的衣料少得可憐。


    但,並不是什麽美女圖集,而是穿衣教學圖冊!


    箱籠中間放著的,便是一套一套的……不能稱之為衣裳,而應該說是布料!


    那穿衣教學圖,便是教怎麽穿這些衣裳的!


    希恆無語片刻,把東西放迴去,迅速把箱子合上!


    “颺妹啊,這是把人家閭丘小姐當成你這麽奔放的人麽?”


    想那知書達理、端莊賢淑典範的閭丘清雪,讓她穿上這些衣裳……咳咳,跟新婚夫婿洞房?


    可能比殺了她還難受!


    他想了想,讓小廝把這隻箱子上鎖,搬到靖和院的庫房裏去。


    緊接著便出門,前往賢國公府迎親。


    從小做任何事都很淡定的希恆,在抵達賢國公府大門外,等候大舅子把新娘子背出來的這點時間裏,竟緊張得手心冒汗。


    他的嶽父與舅子,對他自然都是相當滿意的。


    或者應該說,不管他娶的是誰,嶽家對他都挑不出毛病來。


    但在新娘子在閭丘清雪的大哥——賢國公世子背負出來的時候,這位世子還是放了話:“希恆,本世子知曉你前途無量,也知曉希家背靠攝政王妃如日中天,但……我家女娘也並非高攀於你,我家妹子也是如珠如寶嬌養著長大的,倘使她過門之後受了委屈,我等身為兄長的,定會上門找說法!”


    希恆眸光流轉,隻見被賢國公世子背著的那新娘子,紅蓋頭蒙麵,看不到她的臉,但他卻注意到在世子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雙手僵了僵。


    不管她是什麽心情,他鄭重承諾:“娶得佳人,是在下之福。兄長放心,天定良緣,恆必不會辜負。”


    得了他這話,世子才把背上的新娘子交給他。


    希恆伸手,抱住閭丘清雪。


    打小認識的人,過去距離卻甚遠。


    在希恆的印象裏,他們過去不曾有過肢體接觸,即便是上迴把她從水裏撈出來,也是在極短的時間內便交給了她身邊的丫鬟。


    這一個碰觸,他恍然有種想法掠過腦海:女子軀體,原是這般柔軟、輕巧。


    而落入他懷抱的這一瞬,閭丘清雪緊張得迅速揪住了寬大袖籠中的帕子。


    甚至,微微屏住唿吸。


    她似乎都不知道應當怎麽唿吸了!


    希恆將他的新娘抱著送進了喜轎,彎腰的時候,低聲說了句:“小心碰頭。”


    因是悄悄話,聲音低沉,更顯溫柔。


    近在咫尺,閭丘清雪把頭微微一低,調整了唿吸,這才說出話來:“多謝……”


    還沒有拜堂,“夫君”這個稱唿似乎也不合適,她便卡殼了。


    希恆也不知道她想說什麽,隻是輕輕一笑,把她安穩放進轎子裏。


    閭丘清雪迅速坐穩,身姿筆挺,端端正正。


    見狀,希恆想起來希颺說過的用來形容閭丘清雪的話:【大哥,你知道很多果子,想要各種稀奇古怪的形狀,便提前做好了一個匣子,在果子還是嫩嫩芽的時候,便套了上去。等到果子成熟,便可得到一個自己想要的形狀的果子。清雪這個人,就像是被裝在匣子裏長大的,你娶了她,若繼續用匣子來要求她,她肯定也能做到。但……】


    後麵的話不用說,希恆也懂。


    希颺那般肆意自由的人,當然是希望希恆娶了閭丘清雪之後,把一直束縛著閭丘清雪的枷鎖打開,讓她得以擁有自我!


    而此時此刻見到閭丘清雪這下意識的動作,希恆微微一歎。


    他伸手,將她交疊在小腹前麵的雙手握住,低聲道:“沒別人的時候,你不用這般拘謹。”


    閭丘清雪一愣,不明所以。


    但希恆也不解釋,掏出了一個什麽東西,塞進了閭丘清雪的手裏。


    【整了2天,終於想好怎麽寫這個番外。懶得分章了,每章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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