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進滕王府已經兩個多月了,青黛也收到從娘家捎來的家書。


    “小姐,信上寫些什麽?”彩荷擠到主子身邊,可惜一個字也看不懂。


    青黛連看了兩遍,唇畔噙著溫柔的笑意。“信上說爹娘的身子都好,百安堂的生意也一如往常……還有劉公公曾經派人送了賀禮到家裏頭,多半是因為知曉我真的嫁進了滕王府,所以刻意來示好。”


    “要不是那個劉公公,二小姐也不會在牢裏吃了那麽多天的苦頭。”婢女打抱不平地說。


    “但是至少以後不用擔心他來找麻煩,我也算了卻一樁心事。”青黛頗感欣慰地笑說。“晟兒午睡還沒醒嗎?”


    彩荷點了下頭。“剛剛奴婢去看過了,晟少爺睡得正熟,而且現在晚上尿床的情況也改善許多,奴婢下頭有兩個弟弟,爹娘工作忙,都是奴婢在帶的,所以知道愈是恐嚇孩子,不準他們再這樣,他們一緊張就愈是會尿床。”


    “你說得很有道理。”青黛讚許地說。


    “那是當然,這是奴婢的經驗談。”彩荷得意洋洋地說。


    青黛笑道:“才誇你一句,看你得意成什麽樣子……還有信上也說,這封家書寄出後數日,白術會替爹娘帶一些珍貴補品來成都府,算一算日子,應該過幾日就會到了。”


    “老爺和夫人多半是希望幫小姐補好身子,能早點幫姑爺懷上孩子……”說到這兒,覷見主子黯淡下來的臉色,彩荷連忙打了自己一個耳光。“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奴婢先掌嘴。”


    她橫了彩荷一眼。“好了,別打了,你說的也是事實。”


    “小姐都不生氣嗎?”婢女小心翼翼地問。


    “我不會生氣,隻是有一種挫敗感,想我自以為比別的女子聰明,可是遇到這件事,卻是束手無策。”青黛苦笑地說。


    彩荷撇了撇唇。“奴婢還真是佩服姑爺,抱著小姐居然還忍得住。”


    “好了,別再提這事。”來日方長,不急於一時,她也隻能這麽想。“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去忙你的。”


    “是。”彩荷福了下身出去了。


    青黛看著手上的家書,思鄉之情溢於言表,能知道爹娘身子安好,比什麽都還要重要,想著再找機會跟丈夫提迴娘家的事,她真的有好多話想要跟母親說,想聽一些意見。


    這時,門扉“呀”地一聲被推開了,朱驥雲去隔壁看過兒子,便進房來與妻子說幾句話,這幾乎已經是每天的模式,隻有在白天才敢和她共處一室,到了夜裏,便強迫自己離遠一點。


    見妻子專心到沒注意到自己進來,朱驥雲隨口問道:“在看什麽?”


    她給丈夫一個柔哂。“是娘家捎來的信。”


    “嶽父嶽母他們還好嗎?”他憶起妻子提過想迴娘家的事,得盡快安排,好給她一個驚喜。


    “他們很好,謝謝相公關心。”青黛想起幫丈夫縫了一半的袍子,便放下手上的信,起身去拿了。


    朱驥雲才在凳子上落坐,隨意地瞟了一眼信上的內容,發覺字跡工整粗獷,明顯出自男子之手,不經心地問道:“這是嶽父寫的?”


    “不是,是白術代爹娘動的筆……”她拿著袍子在丈夫身後比劃幾下,確定尺寸大小沒有問題。“請相公站起來一下。”


    “白術?”朱驥雲頭一迴聽到這個名字。


    青黛臉上漾著笑意,量了袖長,也幸好沒有裁錯。“白術是我爹帶迴來收養的孩子,年紀稍長我幾歲,和咱們姊妹一塊長大,就像自己的家人。”


    “原來如此。”他說。


    她迴憶到童年時光,笑不離唇地說:“白術從小就拙於言辭,或許也是因為知道自己是被雙親遺棄的孤兒,心裏多少會自卑,所以話也跟著少了……”是妹妹芍藥一天到晚拉他出去玩,這才讓他漸漸開朗起來。


    瞅著妻子臉上柔軟的表情,再聽她口中提起另一個男人的事,朱驥雲突然很不是滋味,胸口像有什麽酸溜溜的滋味在翻騰。


    “也因為自己的出身不好,讓他不敢表達自己的感情,但是家裏的人從來沒有看不起他,都對他很好,所以長大之後也就不再那麽拘謹沉悶……”這才讓青黛更明白如何對待晟兒,相信總有一天,他也會懂得別人的心意。


    朱驥雲抽緊下顎,很想要妻子別再說了,他不想聽她說起另一個男人的事。


    她沒發現丈夫的神情有異,繼續說道:“對了!再過幾天白術會帶一些爹娘交代的東西來成都府,到時相公就能見到他了。”


    他怔愕了半晌。“你說……他要來成都府?”


    “是,相公。”青黛不疑有他地說。


    “我想……我那天會很忙,沒空見他。”朱驥雲醋味很重地說。


    青黛沒有發覺口氣上的異狀,滿心期待能早點見到白術,見到從娘家來的人,得到更多的消息。“是這樣嗎?那麽我就自己見他了。”


    “你……”不準去見他!朱驥雲好想這麽迴應妻子。


    她將縫了一半的袍子折好,聽丈夫欲言又止地,這才留意到他的態度。“相公怎麽了?”


    “沒事。”他兀自生著悶氣。


    朱驥雲知道這醋吃得一點都沒道理,可就偏偏忍不住產生這種情緒,就算妻子隻當那個叫白術的男子是家人,也不想見到她用那樣溫柔的表情去想對方,除了自己之外,誰都不準。


    “真的沒事?”青黛打量丈夫鬱悶的表情,不太相信。


    他不該氣度這麽小,可是……這個女人是屬於他的,誰都不能搶!朱驥雲赫然明白自己有多愛青黛,對她的占有欲有多強。


    “相公?”青黛輕聲喚道。


    “沒事。”朱驥雲勉強收攝心神地說。“隻是在想……畢竟他是你娘家的人,等他來了就跟我說一聲,我會抽空見他。”他才不要讓他們單獨見麵。


    “謝謝相公。”聽到丈夫願意見白術一麵,青黛真的很開心。


    見妻子笑得這麽甜、這麽美,朱驥雲無法不去在意,他定要親眼見見那個叫白術的男人。


    就在五天後,白術終於到達四川成都府。


    “人已經來了?”青黛喜問。


    彩荷猛點著頭。“奴婢已經先帶白術在內廳裏等候。”


    “我知道了。”她欣喜地起身,將晟兒暫時交給其他的婢女看著,然後步出寢房,來到院落的另一頭,那兒有間用來招待客人的廳堂。


    坐在裏頭的白術見到青黛跨進門檻,依舊跟過去一樣美麗,氣色也好,他的心頓時安下一大半。


    白術拱手為禮。“見過世子妃。”


    “這兒沒有旁人在,不需要這麽客氣,而且咱們又是一家人,跟過去一樣叫名字就好了。”青黛柔婉地看著他。“我收到了信,知道爹娘的身子康健,那麽大哥大嫂還有侄子他們還好嗎?”


    “大少爺他們也都很好。”白術在她的示意下坐迴原位。“芍藥在我離開京師之前有捎信迴來,說她一切安好,正努力喂胖她的相公。”


    青黛用袖口掩唇,噗哧一笑,“很像是她的作風,那就表示妹夫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好,這樣我也不必多擔心了。”當初並不讚成妹妹嫁給那位關家二少爺,就怕從小體弱多病的二少爺無法給予芍藥一生的幸福,如今看來是多慮了。


    “那麽……你呢?”他關心的是她。


    “我很好,比原本想像的還要好。”她柔哂地說。


    白術深深地看著隻能暗戀,卻要不起的女子。“這是真話?”擔心青黛是因為不想讓娘家的人擔心才沒說實話。


    “是真話。”青黛眼神坦然。“我也很高興能嫁給世子,他對我很好。”希望白術聽得懂自己的意思。


    他瞅著她好一會兒,終於相信了。“那就好,我也能跟老爺夫人有個交代,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迴去探望他們。”


    “這是當然的,等日子確定之後會先捎信迴去。”青黛不假思索地迴道。“白術……你也該成親了。”她真心希望在不久的將來他也能娶個好姑娘,有妻有子,能過得幸福。


    “老爺決定要退休了,我得幫著大少爺打理百安堂的事,所以暫時不打算娶妻,等過幾年再說吧。”白術說出自己的打算,畢竟司徒家給予的恩情大於一切,得把自己的事擺在最後。


    青黛也不勉強他。“嗯……勞煩你跑這一趟,真是辛苦了。”


    “我帶來一些老爺用司徒家的祖傳藥方所配的藥材,無非就是希望能幫你調理好身子,夫人還交代一定要按時煎服,才會早日有好消息。”他道出這趟路最主要的來意。


    “看來我沒猜錯,爹娘就是為了這件事要你來的。”青黛隻能照辦,但也要丈夫配合才行。“你迴去跟他們說,我會喝的。”


    白術頷了下首,想要再說什麽,就聽到外頭傳來腳步聲,才望向廳口,就見一名身形高大,英挺內斂的男子走了進來,一眼認出他就是青黛成親的那天,前來迎娶的滕王世子。


    “白術見過世子。”他起身揖禮。


    聽到妻子的婢女前來通知,朱驥雲馬上就來了,為的是不想讓別的男人和青黛獨處太久。“你就是白術?”


    “是。”白術看著眼前的男子用著略帶敵意的目光看著自己,不禁有些困惑,不明白所為而來。


    雖然這名年輕人沒有出色的外表,不過和妻子相處過十七年的時光,比自己還要久,朱驥雲就是無法不嫉妒他。


    “相公,我想留白術在王府裏住上幾天,可以嗎?”青黛還想再跟他多聊一些出嫁之後,家裏頭發生過的事,因為自己真的好想家。


    朱驥雲喉頭一窒,很想拒絕她的請求,更巴不得馬上把白術給趕迴京師順天府去。“當然……可以。”能說不行嗎?他不想看到妻子失望的表情。


    “謝謝相公,我馬上讓人去安排住的地方。”她笑逐顏開地說。


    見妻子愈是高興,朱驥雲就快被醋意給淹沒了。


    於是,白術在青黛的安排之下,住在另一個院落,當天晚上還與他們夫妻一塊用膳,並閑話家常,席間才知道世子還有個與侍妾所生的五歲兒子,雖然感到驚訝,但沒有表現出來,隻是猶豫著迴去之後要不要告訴老爺和夫人這件事,擔心他們的煩惱會再添一樁,畢竟大娘難為,更不用說後娘了。


    這一頓飯吃到好晚才結束,趕了好幾天路的白術便迴房歇著了。


    青黛跟著丈夫迴到寢房,心想戌時都過了,通常這個時辰他都會去書房。“相公……今晚要睡在這兒嗎?”


    “難道你不希望我睡在這兒?”朱驥雲話才出口,便感覺自己的口氣太衝了,可就是無法釋懷。


    她眨了眨眼皮,停頓了一下才開口問:“相公怎麽了?剛剛在用膳時,也都不說話,不舒服嗎?”


    “沒事。”他在凳子上坐下,悶悶不樂地哼道。


    “看相公這副表情明明就有事,不妨說出來聽聽,說不定有辦法解決。”青黛柔聲地哄誘。


    朱驥雲俊臉一撇。“我說沒事就沒事。”他拉不下臉來說是在嫉妒那個叫白術的男人,嫉妒他們有那麽多往事可以聊,而把自己冷落在一邊,這麽幼稚的想法又怎麽能讓妻子知道。


    “是因為白術嗎?你不希望他留下來?”她隻能一個個去猜。


    他不吭聲。


    青黛納悶丈夫的反應,他不是那麽高高在上的人,再說白術也不算是外人,是她的家人,沒必要擺出架子。


    “他趕了那麽多天的路,就為了幫爹娘送東西來給我,我怎麽能要他馬上離開,要是相公真的不高興,明天我再幫白術另外安排住處……”她也隻能退而求其次,不想壞了夫妻關係。


    “我不是為了這個原因才不高興!”朱驥雲不想讓妻子認為自己仗勢身分,居然要把她娘家的人趕出去。


    她謹慎地問:“那麽是為什麽?”


    “我……不喜歡你看著他說話時的那個表情,太溫柔也太美了。”他氣唿唿地說。“我真的不喜歡。”


    “……相公是在吃醋?”青黛險些笑出來。


    朱驥雲當然看得出她想笑又不敢笑,更加地氣悶。“你是我的妻子,我……不能吃醋嗎?”


    “當然可以,我隻是很高興相公會吃醋。”她真心地說。“因為這代表相公在意我、心裏有我。”


    聽青黛這麽說,朱驥雲更覺得自己小家子氣。“我當然在意你、心裏有你,你可是我的世子妃、我的妻子。”


    想到丈夫居然吃起白術的醋來,青黛噗哧一聲,掩唇笑了出來,覺得好笑,但心窩又甜滋滋的。


    “不準笑!”他尷尬地將妻子摟到膝上,直接用嘴巴堵住那抹笑靨。


    已經有多少天沒有這麽親她,朱驥雲喉頭逸出一聲低吟,吻得更深更濃了,男性大掌也自動撫上懷中的嬌軀,在柔軟的胸脯上揉搓著。


    青黛同樣不住地嬌顫,隻能難耐地迴吻,想要開口乞求,可是女子的矜持讓她開不了口。


    “相公不必吃醋……我原本就是相公的……”她柔情似水地喃道。“不隻是這輩子……到了下輩子也願意……”


    朱驥雲繃得像弦般的自製力在這一瞬間斷了……


    不需要妻子再說什麽,朱驥雲將她抱上床榻,很快地卸除彼此身上的衣物和鞋襪,用嘴和手來代替。


    嬌軀在之前幾次的調教下,對丈夫的愛撫很快地有了反應,腿間的春潮沾滿了男性手掌,讓青黛羞窘得想合上玉腿。


    “不需要難為情……這樣表示你喜歡我這麽做……”朱驥雲俊臉泛紅,嗓音也變得嗄啞。“待會兒也比較……不會弄疼你……”


    話才出口,連朱驥雲也愣住了。


    是啊!他們早該圓房,讓妻子完全屬於自己的,就算害怕妻子會受孕,但也無法抹殺青黛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女人的這個事實。


    是白術的出現讓朱驥雲領悟到這個事實,任何的恐懼都比不上失去妻子的心來得可怕,那種感覺就像天塌下來一樣,他無法想像往後數十年要如何度過,所以……無論會有什麽樣的後果,隻要讓她再多愛自己一點就好了。


    他真的想與她做對真正的夫妻……


    “初次……都會疼的……”朱驥雲在妻子唇上安撫著說。


    青黛聽母親說過,隻是沒想到會這麽疼。“因為是相公……再疼都無妨……”她可以感覺到丈夫正與自己深深地合而為一,那麽飽滿充實地存在,終於等到這一刻的來臨,眼角不由得滑下一滴清淚。


    他喉頭一梗。“說這種傻話是存心要讓我心疼……”


    “我也很心疼相公……”青黛柔媚地笑說。


    朱驥雲再次吻住妻子,接下來不需言語,隻想用行動讓妻子知道自己有多渴望、多想要這麽疼她,而她也終於屬於自己,完全成為他的女人。


    這個遲來的洞房花燭夜,也因為對彼此的愛,感受格外不同。


    不過到了第二天早上,青黛睡到將近午時才醒過來,還得讓婢女進來服侍才下得了床,想到昨晚和丈夫圓了房,除了有些羞赧,還有著喜悅,因為這代表他們已經是真正的夫妻了。


    “小姐和姑爺是不是……”彩荷湊到主子耳畔問。


    “嗯。”青黛嬌顏一紅。


    “恭喜小姐。”彩荷的道賀讓青黛臉蛋更燙了。“奴婢去準備點熱水,讓小姐泡一下澡,應該會舒服些。”


    “晟兒呢?”她問。


    彩荷將床被先收走,等一下要換上幹淨的。“姑爺帶他去花園裏散步。”說完便先出去了。


    待門扉關上,坐在床沿的青黛將手心按在平坦的小腹上,想著經過昨晚的數次歡愛,會不會已經有了孩子,若是有了,那就太好了。


    過了好一會兒,幾個婢女將熱水提到寢房後頭的小浴間,然後伺候青黛到浴桶中泡澡,舒緩身子的酸疼。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青黛這才梳妝完畢,也已經快要用午膳了。


    “世子妃醒了?”朱驥雲在外頭問著剛從寢房裏出去的王府婢女。


    王府婢女迴了聲“是”,他便推門進來。


    “彩荷,你先出去。”青黛小聲地對自己的婢女說。


    彩荷自然識趣,朝朱驥雲福了下身便離開了。


    “相公不是在陪晟兒?”見到丈夫,她羞澀地問。


    朱驥雲將妻子摟進懷中。“我先讓婢女看著……身子還疼嗎?”他昨晚有些失控,明知她剛初經人事,不該在半夜裏又要了兩次。


    “不疼了。”青黛仰起螓首,望進丈夫憂慮的眼中,心口一沉。“相公後悔和我圓房嗎?”


    “不,我不後悔。”朱驥雲無法否認昨夜的美好。


    青黛這才轉憂為喜。“那麽就不要皺著眉頭,這會讓我以為……相公不滿意我。”她故意哀怨地說。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麽?我怎麽可能會不滿意?”他親著她的額頭、鼻尖,最後落在嫣紅小嘴上。“我滿意得很。”


    她噗哧一笑,這才讓朱驥雲察覺自己上當了。


    “我忘了我的妻子有多聰慧、反應有多快。”朱驥雲懲罰似的啄了她的嘴角幾下。“隻不過還是希望……”昨晚沒讓你受孕。他在心裏默默加上這一句,希望能多給他一點時間,然後再去麵對可能的困難。


    聽見丈夫未說完的話,青黛似乎已經猜到下麵要說的是什麽了,不過也不點破,當作不知道。


    “我有點餓了,也該準備吃午膳,還有得派人把白術請過來跟咱們一塊吃……”青黛哂笑地說:“我想讓他見見晟兒。”


    “當然好。”朱驥雲隻能把心底的不安暫時按捺下來。


    就在用午膳時,白術見到了這個據說不會說話,而且安靜得出奇的孩子,看著青黛宛如母親般地嗬護著,他想等迴去之後,可以很肯定地跟老爺和夫人保證,她這個後娘當得很稱職,不用太過操心。


    最重要的是青黛已經得到丈夫的寵愛,從他們夫妻之間的眼波交流他可以看出來。白術告訴自己可以安心了,看到自己喜歡的女子得到幸福,便是他這一生最大的期盼。


    三天後,白術不便再繼續打攪,於是帶著世子交代要給嶽父和嶽母的禮品,啟程迴京師順天府。


    送走娘家的人,青黛也更想家了。


    她讓彩荷抱著已經睡著的晟兒迴房間,也不用再迴來伺候了,而自己則依然坐在桌旁沉思。


    青黛不禁又想到這兩天,都是她一個人在招唿白術,而丈夫都關在書房裏,連夜裏也沒有迴房。原本以為兩人圓了房就可以過著正常的夫妻生活,不過顯然是自己太過天真了,她一手托著下顎,歎氣地忖道。


    她不想讓這種情況繼續發展下去,想到這兒,青黛嬌顏一整,決定去找丈夫問個清楚,究竟心裏還有什麽結沒有打開,自己願意幫忙。


    於是,她步出寢房,在月光下,經過長長的穿廊,來到書房外頭,見屋裏的燭火亮著,表示丈夫還沒有睡。


    而隔著一扇門扉,朱驥雲坐在書案後頭,靠在椅背上,眼角泛著明顯的濕意,這兩天他想了很多、很多,把過去的痛苦做個了結,也終於找到勇氣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這時,叩、叩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青黛?”待朱驥雲匆匆地抹去淚水,前來應門,見到站在外頭的妻子,先是怔愣了下,然後正要開口告訴她,自己方才所下的決定。


    青黛繃著嬌顏瞅了丈夫一眼,不由分說地跨進門檻,見狀,朱驥雲隻得順手把房門關上。


    “你……這麽晚了……”他可以感覺到妻子的不悅,試著開口。


    她轉身麵對丈夫。“這麽晚了我不能來嗎?”


    “當然不是,你隨時可以來。”朱驥雲再次確定妻子真的在生氣,不禁清了清喉嚨。“我也正好要去找你……”


    “相公不必騙我,你躲在這兒兩天了,不就是怕再與我同房,怕因此讓我懷了身孕?”青黛本來想夫妻倆坐下來,然後好好地談一談,但是不知怎麽,才見到丈夫的麵,心底的委屈就這麽湧上心頭,讓她很想罵人、很想大哭一場。“難道相公真的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朱驥雲見妻子眼眶泛紅,知道傷了她的心,更想狠狠揍自己一拳。“青黛,你先聽我說……”


    “相公有很多機會說,我都願意聽,但是現在我不想聽了……”她也是有情緒,會發脾氣的,隻是她總希望能夠很理智地處理事情,生氣也是無濟於事,但是這一刻,真的受夠了。


    見妻子轉身要走,朱驥雲趕緊扣住她的手腕,一把擁進懷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傷你的心……”


    青黛拚命地想把淚水眨迴去。“但是相公還是傷了我的心……你可以不碰我、不與我同床,但就是不要避我如蛇蠍……”


    “蛇蠍怎麽能跟你比呢?”他知道不該笑的,但還是忍不住低低笑出聲來。


    “你還敢笑!”青黛氣壞了。


    朱驥雲不讓她掙脫,將臂彎收攏。“對我和晟兒來說,你可是菩薩派來救咱們父子的仙女……心腸比誰都軟、比誰都好……”


    “就算說再多的好話也沒用。”她嗔惱地說。


    他輕歎了口氣。“我是真的有話要跟你說,想要和你談……這兩天之所以都關在書房裏,就是因為想要一個人去克服心底的陰影,我必須花點時間重新去麵對它、去碰觸它,去迴想我刻意去遺忘的那段恐懼,有你在身邊,我會分心……”


    “真的?”青黛不爭氣地心軟了。


    “嗯。”他重重地頷首。


    青黛仰頭望著丈夫眼下的黑影。“相公的恐懼又是什麽?”以為他的恐懼隻有生出像晟兒一樣有缺陷的孩子,難道還有別的?


    “紫蘿的病到後來愈來愈嚴重,連性子都變了……”朱驥雲放輕語調,娓娓道出藏在內心深處裏的悲慟。“除了我之外,她不讓其他人靠近半步,就是怕身邊伺候的婢女是娘派來害死她的,不得已我隻好親自來照顧,每天喂她吃飯喝藥……可是她的病不但沒有好,反而更加地疑神疑鬼,就連我帶晟兒來看她,她居然用力地把孩子推倒在地上,大吼這個孩子不是她生的,還不斷地怪晟兒害她被爹娘討厭……”


    聞言,青黛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就在紫蘿過世前半個月,更是變本加厲,她總是忽而哭忽而笑……有時會哭著抱住我,求我不要拋棄她……有時則是大聲狂笑,然後開始詛咒我,若是將來敢娶別的女人當世子妃……生出來的孩子一定會像晟兒那樣……每天每天都是這樣的輪迴……對我來說,那段日子就像身在地獄一樣……”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淚流滿麵。“紫蘿原本是那麽單純善良的姑娘,而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變成那副樣子,卻救不了她……”


    原以為可以治好丈夫的傷口,沒想到傷口下頭還有一個更血淋淋的、無法輕易痊愈的,青黛終於明白了。


    “相公是怕我跟她一樣發了瘋?”她輕聲地問。


    朱驥雲不隻是心頭,就連身軀也都在顫抖。“我一直不敢去迴憶紫蘿發了瘋的樣子,隻跟其他人說她是生病,除了大夫,甚至沒有讓府裏的奴仆們看到,都是我一個人在照顧……我曾想過要是你也跟紫蘿一樣,那麽我該怎麽辦?但是我又開始迴想起這段日子以來你所表現出來的堅毅強悍,知道你絕不會脆弱到讓自己的心神崩潰,還會很勇敢地和命運搏鬥,不會就這麽認輸……”


    丈夫這番話讓青黛也不禁淚如雨下了。


    “這兩天我在書房裏不斷地迴想紫蘿的詛咒……如果她在地下有知,聽得到我說的話,那麽我要告訴她……我不怕,就算我和你的孩子出生之後也跟晟兒一樣有著缺陷的話,我也會保證一輩子疼他愛他……”說到這兒,朱驥雲已經泣不成聲了。


    “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攜手麵對未來,一起來扶養晟兒長大,還有……咱們的孩子……別丟下我……我一個人真的沒辦法……”


    青黛嗚咽地抱緊了丈夫。“我會的……我會跟相公站在一起,不會讓你一個人去麵對孩子的將來……”


    “你要對天發誓。”他啞聲地說。


    她又哭又笑地說:“我發誓,不會丟下相公一個人走了。”


    “不要忘了自己發過的誓……更不要讓我失去你……”朱驥雲讓妻子看到自己的軟弱和無助。“我多麽需要你在身邊……”


    “我保證……”青黛又怎麽能再生丈夫的氣,隻有更多的心疼和憐惜。


    下一刻,他們的唇齒相接,迫切地、需索著彼此。


    朱驥雲將被自己吻得雙頰暈紅的妻子抱上暫時擺置在角落的小床上,完全將傷口對她展現之後,禁錮的感情不再有所保留地表達出來,從他的吻,還有身體……以及他的心,都想讓青黛感受到。


    “相公……”青黛感覺到了丈夫完整的愛,眼角滑下了淚水,身上的衣裙也隨著丈夫的吻而敞開。


    “讓我告訴你……我有多愛你……現在的我已經不再害怕說出來了……”朱驥雲脫去最後一件衣物,在燭火映照下,分開妻子雪白無瑕的雙腿,讓彼此再一次緊密地結合。


    不同於初次,這迴沒有疼痛,隻有歡愉。


    她摟緊深愛的丈夫,滑下眼角的淚水更多了,不過那是喜悅的淚水,知道他們不隻肉體結合,還有兩顆心也真正地緊密了。


    不知過了多久,燭火隻剩下豆般大小。


    朱驥雲讓妻子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再為兩人蓋上錦被,一時之間,都沒有人開口說話。


    “明天一早我就讓人把這張床搬走……”好半晌,朱驥雲才出聲。


    她揚高唇角,揶揄地說:“不先留著,說不定相公以後又會想不開,到時還會再用到。”


    “我保證用不到了。”他篤定地說。


    青黛笑道:“這可是相公自己說的,不能食言。”


    “嗯。”朱驥雲親了下她的額頭。“睡吧。”


    不管未來有任何困難,他們都會牽著彼此的手走下去。


    他如此堅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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