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和四太太都笑著道「恭喜」。娘家哥哥有出息是好事,疼愛妹子的娘家哥哥有出息更是好事。苗家兩位舅爺疼妹子,那是大家都知道的。


    同年春,朝廷征辟名士。「晚鴻兄這迴可推辭不得。」虞縣令把謝四爺報上去了,「以你的才能,若陛見了,必得重用。到時晚鴻一展平生所學,定能做出一番大事業來。」天朝舉才雖以科舉為重,卻也有皇帝直接任命官員的,稱為「特簡」,其實就是漢魏之際征辟製遺存。


    「你嫉妒我。」謝四爺慢吞吞說道:「你一定是嫉妒我。」嫉妒我日子過的太舒服了,成心讓我不自在。


    虞縣令哈哈大笑,「晚鴻,我整日案牘勞形,你卻是絲竹亂耳!太不公平了!」我就是嫉妒你怎麽了,一定要拉你出來,跟我一道吃苦受罪。


    過了幾個月朝中果然下了旨意,征謝四爺入京。謝四爺哪裏肯去,上了一道表章,「父母年邁,乞常侍左右」。推辭不去。


    謝老太太自是極力讚成,「官有什麽好做的?不去。」自家有長子在外支撐門戶已足夠了,做什麽把幼子也搭出去?可不是閑的。


    謝老太爺想法又是不同,「特簡的官員,到底出身不正。玉郎,你若終身不出仕也便罷了,若要出仕,還是正途出身為好。」本朝自太宗皇帝之後已成定例: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征辟去的官員,無論如何做不到輔弼之位。


    四太太深以為然。玉郎若要出仕,自然還是科舉方為正途。一個人再怎麽有才華,沒有進士出身,也難致高位。便是僥幸到了高位,清流士林如何能服氣。


    袁昭急的花容失色,「玉郎,這樣光宗耀祖的事,為何輕輕放過?」玉郎若做了官,少不了要起程赴京城。四太太要主持謝府中饋,離不開。何離有七小姐纏著,也離不開。到時,能和玉郎雙宿雙棲的隻有自己。


    何離問都不問一句。倒是謝流年多事,撲到謝四爺懷裏,小胳膊急急向外指著,一臉殷勤,「京城!京城!」您如果去了京城,我是不是也能跟去玩玩?要旅行的,不能總呆在一個地方。


    「小七想去京城?這容易。」謝四爺微笑,「待來年開了春兒,咱們到京中住上半年,見見你大伯父。」好幾年沒見大哥了,怪想念的。


    「還有你大姑母,也在京城。」謝四爺後知後覺的說道。他和大姐、大哥相差十幾歲,才出生不久,大姐謝笀便出嫁了,是以和大姐並不太熟悉。


    京城有這麽多親戚呢,好事好事。謝流年拍掌大樂,真去了京城遊玩,至少房舍是現成的!吃喝玩樂,衣食住行全都不用操心費神,真不壞。


    自此,謝流年時不時的會蹦出一句「爹爹,京城。」常常提醒謝四爺,怕他忘了。謝四爺捏捏她的小臉蛋,「放心,爹爹記著呢。」會帶你去京城的。


    推辭征辟之後,朝廷嘉獎一個「孝」字,謝四爺名氣倒比先前大了。虞縣令笑話他,「這征辟了不應召,架子大啊,皇上想見你都見不著。」


    日子依舊悠悠閑閑的過著,或是寫字畫畫,或是下棋彈琴。有時出門會友,有時飲酒作詩,有時要捉刀代筆,蘀自己年幼的小女兒寫封迴信。


    張家這小子的字,好似寫的像樣了一點。謝四爺寫好迴信,拿起張屷的手書又看了眼,不錯,這明顯是練過了,已頗有風骨。


    連謝流年這小眼神兒都能看出來,張屷的字一迴比一迴好。打個比方吧,就好比包餃子,一開始包的餃子是軟趴趴的,慢慢的餃子就能立起來了。張屷現在的字飽滿精神了許多,不再是軟軟的一團。


    梅溪。張雱拿著一封信寫進正房,「兒子,小不點兒的信。」遞給張屷。解語微微一笑,那小不點兒還不到三歲,哪會寫信?說是小不點兒的信,其實是小不點兒她爹的信。


    張屷小臉微紅,接過信跑到側間,躲到角落裏一個人悄悄看信。看了又看,看夠了,然後,悄沒聲息去書房練字了。


    張雱笑的肚子疼,「解語,你看看咱兒子。」臭小子才八歲!解語也笑,「隻有他,跟誰都不一樣。」阿忱、阿池都沒有對小女孩兒這般上心的,無忌也是二十出頭遇到自己才情竇初開。哪像小阿屷,旁的都遲鈍,偏這個開竅早。


    張雱童心未泯,專程跑去嘲笑小兒子,「阿屷,練字呢。」早先嶽父命他一天練一張大字,這臭小子常常躲懶。如今可勤快了,不用大人說自己來書房練字!張雱笑不可抑。


    「笑啥笑,不準笑!」張屷一躍而起,撲到張雱


    背上,霸道的命令,「爹爹,不準笑!」他越霸道,張雱越覺可樂,父子二人鬧成一團。


    長子沈忱已是名長身玉立的英俊少年,他急步走了進來,「爹爹,外麵來了禮部的傳旨官員。」風塵仆仆而來,也不知要傳什麽聖旨。


    泰始十八年是個多事之秋。正月,交趾承宣布政使司籌江、困枚、萬劫、普賴、多邦等地接連發生民亂,都指揮使柳無用領兵作戰,連連失利,被驅逐出安南,倉惶逃入廣西。布政使兼按察使陳同以身殉職。


    三月,皇帝登殿點將,命成國公朱隆為征夷大帥,忠定侯樊傳為副元帥,新城侯程東為左將軍,西平侯穆遠為右將軍,帶領水陸大軍共八萬人馬,遠征交趾。


    六月底,年富力強、深孚眾望的的征夷大帥成國公朱隆在廣西龍州病逝。朱隆年方四十,一向生龍活虎,雖位列上公,卻謙遜有禮,從不以富貴驕人。他突然病逝,軍中一陣哀哭之聲。


    遠征大軍前鋒已經進入安南境內,如弦在箭上,不得不發。副元帥忠定侯樊傳,一麵飛章奏報皇帝,一麵帶領大軍南進。七月二十,皇帝下令,忠定侯樊傳為征夷大帥,代替朱隆掌管全軍。


    忠定侯樊傳也是良將,帶領大軍南下,勢如破竹。仗打的太順了,樊傳起了輕敵之心,「番邦南蠻,不堪一擊!」結果生厥江一役,天朝兵士慘敗,忠定侯樊傳、西平侯穆遠戰死。安南局勢,越發是一片混亂。


    敗報傳至京城,皇帝震驚過後,命人至湖州傳旨,命前中軍都督府右都督張雱任征夷大帥,帶領精兵十萬,再征安南。「張大帥,兵危戰兇,耽誤不得,請即刻起程!」來傳旨禮部官員金昱成是名才入仕途的年輕人,熱血沸騰的催促道。


    張雱撓撓頭。要是跟皇帝麵對麵站著,真想跟他打個商量:這場仗咱不打了成不?安安生生在家裏坐著陪伴嬌妻愛子多好,跑那麽大老遠的打什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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