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流年已經能說整話了,眨眨大眼睛問了一個關鍵問題,「二伯母,娶大嫂進門,我有沒有紅包可拿?」一臉財迷相。


    二太太樂了,「有,小七有大紅包!」哪家嫂子進門,不給小姑子一個厚重的荷包?堂妹也會有的。再說大房和四房一向親密。


    「那,我就高興!」謝流年站起身,毫不害羞的大聲宣布。本來嘛,謝鬆年我見都沒見過,他娶不娶媳婦跟我有何相幹。可他娶媳婦我有大紅包拿,那我就高興,很高興!


    大夥兒都樂,「這孩子。」。謝棠年悄悄拉拉謝流年,「小七,坐下。」他和謝四爺一樣性情有些恬淡,從不提銀錢,聽了自己親妹妹這財迷言論,小眉頭微皺。


    晚上,謝四爺迴來後聽說了,刮刮女兒的小鼻子,「小七拿不著紅包了,你大哥在京城娶親。」等到迴太康廟見,不知是後年還是大後年的事。


    謝流年楸楸自己的小鼻子,表示不滿。「真醜!」謝四爺搖頭歎氣,嘲笑道。謝流年撲到他懷裏,小鼻子作勢欲蹭,把謝四爺嚇的夠嗆。怎麽,不流口水了,改蹭鼻涕?豈不是更髒。


    「小七乖,有你一封信,爹爹讀給你聽。」謝四爺柔聲哄女兒。謝流年揚起頭傻嗬嗬笑笑,「好啊。」讀來聽聽。


    「小七,這是信皮,謝流年小姐親啟,專寫給你的。」謝四爺不動聲色把小女兒扭轉身子,背對著自己坐在懷中,方給她看信,「小不點兒如晤:半年沒見,你好麽?我們都想你。隨信附西洋巧克力一盒,甚美味,乞笑納。張屷頓首。」


    信是張屷親筆寫的,字體稚嫩,有大有小,有粗有細,有的字很工整,有的字歪歪扭扭。七八歲的男孩兒,字寫成這樣,謝四爺暗暗搖頭。


    張雱和謝四爺一直有書信來往。不過從前隻是在信尾問候一句半句「小不點兒好麽?」「小不點兒牙長齊了罷?」,這是第一迴單獨有信給「謝流年小姐」。


    信攤在麵前,謝流年睜大眼睛看了半天,才把這封繁體、又不大工整的信認了個七七八八。「巧克力」啊,真有這好事?拿起信,迴身仰起小臉,討好的笑笑,「爹爹,念念。」不大敢確定,要謝四爺給她念一遍。


    這會兒求著我了吧,這會兒不蹭鼻涕了吧?謝四爺淡淡看了小女兒一眼,抱著她一個字一個字指著,念給她聽,邊念邊解釋,「小不點兒如晤,如晤意思是如同見麵,這是書信用語……」從開頭一直解釋到結尾,不過「西洋巧克力」是個什麽東西他不甚了了,一帶而過。


    我沒理解錯!謝流年興奮拍拍小手掌傻樂一會兒,扶著謝四爺站起來,衝他張開小手討要,「爹爹,西洋巧克力!」信我看過了,隨信附上的禮物在哪裏?一幅討債模樣。


    謝四爺拿了一個石青色錦緞靠背倚上,一臉淺淺笑意看著謝流年,不置一詞。「爹爹!」謝流年想念巧克力,頓足大叫。看謝四爺依舊不理她,一隻手臂叉著小蠻腰,一隻手臂伸到謝四爺臉前去,「我的!」那是送給我的,您憑什麽非法截留?


    還有,那封信拿給我看的時候,已經是拆開的了!可惜謝流年現在的口齒還不足以流利講出以上質問。既然講理講不明白,隻能靠聲音大了,「爹爹,我的!」一再申明主權。


    何離坐在一旁埋頭做針線,跟沒聽見似的,也不幫忙。謝四爺倚在炕上,安逸閑適,神態自若,不理不睬。謝流年叉著小蠻腰生了會兒氣,看看何離,看看謝四爺,改了策略,「爹爹。」湊到謝四爺跟前,甜甜笑著,甜甜叫著「爹爹。」


    這還差不多,謝四爺眼中有了笑意。伸手抱過一臉乖巧相的小女兒,告訴她「你張伯伯另有信過來,說西洋巧克力雖是美味,你卻不可多食,尤其不能晚上食用。」那自然不能帶過來了。


    謝流年撅起小嘴。敢情是不讓吃,那您還讓我看信?這不是白逗人玩兒麽。謝四爺柔聲安慰,「小七乖,明日午晌給你吃一粒,好不好?」謝流年無奈,隻好點點小腦袋,表示同意。


    這晚謝四爺沒讓謝流年挑書,給她讀了一首詩,李白的《長幹行》。「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真美好啊。


    「小七,床指的是胡床,坐具。」經謝四爺一講,謝流年才恍然大悟,原來「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是說小女孩折了花在門前玩耍,小男孩騎著竹馬顛兒顛兒的跑過來,圍著坐在胡床,也就是馬紮上的小女孩兒撒歡兒。青梅竹馬,是這麽迴事呀。


    「小七,這是爹爹代你寫的迴信。」謝四爺拿過一張宣紙,宣紙上廖廖數行字,筆力遒勁,態致蕭散,舒朗灑脫,風礀翩翩,真是好書法。謝流年一臉羨慕的看了又看,字寫的真好看呀,真有氣勢。


    有這麽個爹,自己長大後是不是也會練出一手好書法,也有一肚子學問?才女謝流年!謝流年想到美好的未來,仰起臉自顧自傻笑了好一陣。


    冬日天短,日子悠閑,不知不覺又到了年根兒。過年是大事,備辦年貨、清掃房舍、製新衣、貼對子門神,忙個不休。正是忙碌之時,苗家舅奶奶來拜會了老太太,一臉愧疚,「我們家姑奶奶,至今還是拗著。原本,我是沒臉來的。」舅奶奶說著說著,紅了眼圈兒,「隻是如今日子艱難,也顧不得許多了。我家大爺病著,二弟又吃了敗仗……」


    苗家大舅爺已是臥床數月不起,二舅爺帶兵清剿山匪連連失利,被就地革職。苗家這一輩人就是大舅爺、二舅爺、三太太這兄妹三人,一個病,一個敗,再加上一個被送迴娘家,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謝老太太長歎一聲,「把人接迴來罷。」若是三太太學乖了,大家省事;若是依舊糊塗不曉事,大不了多著仆婦看著她罷了。終歸是謝家媳婦,總不能一輩子住在娘家。


    苗家舅奶奶紅著臉再三道謝,「實是討愧的要不得。累您老人家多操心了。」明知那姑奶奶在苗家,是讓苗家煩。迴謝家,定是也讓謝家不安生。


    臘月二十,三太太迴到謝府。她消瘦了不少,憔悴了不少,「大約是餓的?」謝豐年不無惡毒的想道。心中雖是這麽想著,麵上還是恭恭敬敬的,禮數周到。


    三太太愕然看了她一眼。這丫頭出落的倒好了!真跟她那狐媚子的娘一樣呢,吃幾頓飽飯就不一樣了。看看她這身打扮,哎喲,還穿金戴銀了呢,她也配!


    三太太甫一迴到謝府,便覺著各種各樣的不對勁:自己從任上帶迴來的心腹丫頭也好,婆子也好,一個不剩全被發配到了莊子上,連個趁手的人也使不上!如今來服侍自己的全是萱暉堂出來的丫頭,開口閉口「老太太說了」「老太太不喜」,莫說指使她們了,反要聽命於她們。


    就連謝豐年這庶女也和從前不同。雖然麵上還是恭恭敬敬,謝豐年眼睛中卻有了從容、鎮靜,不管當著人麵還是私底下,對自己都是客氣、恭敬、疏遠。


    「娘,您千萬要忍著!」謝綺年半是勸告,半是哀求,「不管是什麽事,您都要忍著!」被丫頭管束也好,庶女陽奉陰違也好,眼下且不理論,等到過了這難關,哪怕您秋後再算賬呢,也使得。


    「我是正經兒媳婦,不是囚犯!」三太太咬牙切齒,「一個做太太的人讓丫頭們管著,你讓我如何能忍!」真是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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