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戴至德規規矩矩的坐在案前,端詳著對麵的老人,等著他說話。這個黑胖黑胖的的小眼睛白發老頭是天後眼前的紅人,許敬宗。


    許敬宗此時正眯著他本來就不大的眼睛,仔細琢摩東宮詹事的話。兩位公主的親事已經定了下來,是他兩個門生。這兩人寒門出身,當年他一見之下,覺得就是自己的翻版,因而拉吧了一把,外放去了兩個不大的州任刺史。這次不知道天後怎麽會想起這兩個人,一錘定音就把親事定了下來。不過再一想,也就明白了。太子搞出來的事,他這個名義上的師父就被拉來善後。嗬嗬,他已經給兩個學生去了信,頗為苦口婆心的敲打了一番,必定讓天後對這事的後續滿意。


    見老頭久久不語,戴至德有些心急,“許公?”


    “詹事,莫急,你說的對,公主的事告一段落,是該動手修複天後與殿下的關係。不過我還在琢摩,這些日子,天後被噶爾欽陵的事煩的厲害,心情不是很好,我們還是要找個好的切入點,不然恐適得其反。”


    “嗯,近日金吾衛大將軍已經來了兩次求見殿下,希望殿下能在天後前給其求求情。”


    “噢?殿下倒是不方便開口。“


    “確實,一則噶爾欽陵中毒,二則,取藥不利,二罪合一,也是夠麻煩的。天後現在的火氣可想而知。”


    “非也。即使是罰也得等此事了了才會罰,現在斷不會罰他,取藥還要著落在他身上。這事幾然殿下開始就置身事外,現在就萬萬不可再牽扯進去。你看看一直受寵的武三思這次也被遷怒了,更不要說殿下,所以即使殿下想保金吾衛,也不可再此時去求情。”老頭捋著胡子,慢慢的說著,眼神注視著窗外的一株薔薇,思緒卻是飛去了幾十年前,機穀啊,這個東西怎麽能沾呢。


    “以靜製動,最近還是呆在東宮比較妥當。詹事多注意,有些閑雜人等就幫殿下擋了吧。”


    “好,許公有時間還是要多為殿下美言。”戴至德以茶代酒敬了一杯。


    一個小黃門急急忙忙的從外跑進來,一邊跑,一邊氣喘籲籲的高聲說,“許公,天後宣你覲見,長陽宮的公公正在前廳候著。”


    “遇事如此不沉穩,詹事,你該好好管束下這些人了。”許敬宗起身向外走去,也不忘記叮囑,都是未來天子身邊的人,這樣毛躁怎麽可以。


    戴至德瞪了小黃門一眼,小黃門一縮脖子,趕緊的給許敬宗帶路去了。


    許敬宗到長陽宮的時候覺得有點奇怪,今日的殿內居然沒有人伺候,隻有天後和上官婉兒兩人在。


    見了禮,許敬宗默默的等天後說話,許久都沒人開口,老頭心裏不由反複檢查起來,最近有無什麽觸了天後的黴頭。仔細捋了一遍,沒什麽錯處,就安靜的杵著。


    半晌,天後悠悠歎了口氣,“敬宗,當年秦王府十八學士,現今也隻剩你一位了。”


    咯噔一下,這話頭起的不太對呀,不過照理,天後這一輩是不知道當年的糾紛的。想罷,許敬宗恭敬的迴答,“老臣得雙聖庇佑,福澤厚了些。”


    “那當年機穀鮮卑隱世家族的事,你想必也是清楚的。”


    “略有所聞,當年在秦王府任職,也聽說了一些。天後是想問?”


    “你就把你知道的講來聽聽。”


    果然是怕什麽來什麽。老頭迅速思考了一圈,不管天後從哪裏得到了這個信息,也不管她知道了多少,現在他實話實說才是最妥當的。有了決定,老頭就開始娓娓道來。


    當年那個鮮卑家族的代表來到長安,第一個找的是秦王,不過秦王領軍在外,府內是房玄齡在主事。房玄齡見了那個人,是一個敦實的方臉中年漢子,會談的內容就不得而知了。可能沒入了房玄齡的眼,被輕鬆的用了個托詞打發了。也可能是想等到秦王迴來再說。


    但來人明顯對此不甚滿意,又走了其他的門路,直接被引進了太極宮,見到了高祖。方臉漢子拿出了一些東西,讓高祖一下子重視了起來,叫來了隱太子,三人密談了半日。接下來方臉漢子就被接進東宮住了下來。


    秦王府也收到了消息,不過並不放在心上,一個家族而已,關中大氏族很多,也不差這麽一個不知深淺的偏遠巴蜀家族。


    不過接下來的發展卻讓人看不懂了,過了半個多月,太子和方臉漢子失蹤了。據多方打探,宮裏的消息是高祖派太子去處理特殊任務去了。這個時候隱隱有兩個說法傳出來,一個是這個家族進獻了前朝寶藏的信息,太子代替天子去接收。另一個是有一部傳承下來的軍事力量,準備整編進皇帝的麾下,太子去視察。不管如何需要太子親自去的,分量必定不輕。估計是這個家族的投名狀。


    太子再次露麵是在兩個多月以後,高祖舉行的接風宴會上。高祖顯然心情很好,當日和大臣喝了很多,還透露出了這個家族是北魏馮太後的後人。當年小皇帝奪權,殺了太後的情人,太後的私生子在下屬的保護下,匆匆逃亡巴蜀,帶著太後準備複國的財寶和人。其中有各方能人異士,甚至有西域的巫師,他們能順利逃出也是靠了巫師的巫術還有毒藥。這支人馬在山裏隱世了近兩百年,巫師卜算出大唐是正統,所以他們準備投奔大唐。李家也有鮮卑的血統,故而高祖對這支人,也覺得親切,更不要說還給李家帶來很大的好處。


    接風宴後,大家都能看到高祖的變化。他開始把一些朝務塞給隱太子,在朝會上也開始讚揚這個大兒子。如此種種都給秦王府的幕僚帶來很大的壓力,商討一番後給秦王建議提早行動,剪除潛在的風險,然後就有了宣武門之變。隱太子伏法以後,跟隨他迴到長安的方臉漢子也消失了。秦王也派了人去查探,隻查出這個家族盤踞在機穀附近,但是幾路人馬損失慘重,也沒發現更確切的消息。此後朝事紛雜,這事就擱置了。這個家族好像又一次避世而居。因為牽扯隱太子一派,既然太宗沒發話,其他人也就裝不知道,朝廷也就聽之任之了。


    許敬宗講完,恭敬的站在一邊。


    “如此,那倒是對的上了。據先生所知,這個家族可是隱太子一派?”


    沉吟一會兒,“它應該是向高祖投誠,隱太子負責接收,至於是否投靠隱太子,不得而知,當年隱太子不得人心,人人皆知,如果要站隊,應該不會站隱太子一隊。”


    “不過,隱太子伏法,他們就再一次隱居,如果沒站隊,盡可以再次接觸秦王,說明情況。”天後不太同意。


    “也可能是怕秦王誤會他們已經攀附了隱太子,再加房玄齡的敷衍,讓他們以為秦王對他們無意,故而再次龜縮迴巴蜀。”


    “也有道理。不過不能為我所用,也即無用。”


    許敬宗聽得心裏一震,雖然他一直知道這個從昭儀爬上來的女子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不過如此殺伐果斷也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愈加恭敬的垂手等著天後垂詢。


    天後沒繼續說話,隻是靜靜的翻看桌案上的一卷卷宗。隔了一會兒,放緩聲音,問了些東宮的情況,放許敬宗走了。


    “婉兒,此次全靠你找出舊日的案卷才能知曉這段舊事,甚好。”合上手裏的案卷,天後靠在椅背上。噶爾欽陵中毒,果然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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