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少在熱鬧的城中心“步行街”上走動,穿梭在滿街行人中。


    老包穿著鞋底近乎要被磨平的布鞋,走在城中心平整的青磚石路麵上還有些不適應。


    每走出一步,鞋底和地麵便“哢哢”地發出摩擦的響聲,老包需要花費些力氣來穩住身體,大腳拇指一下一下的頂在鞋邊上,有些酸痛。


    包國維穿著硬底黑皮鞋,踏在堅硬的路麵上,發出“噠噠”的響聲,他的手裏拎著幾本厚書,正思考著老包剛剛為什麽要說出這種話。


    兩人越過幾道高樓遮蔽出的陰影,在喧鬧聲中恍惚已走了有百來步。


    輕柔的陽光灑在老包的身上,卻如同熱火在炙烤著他的身子,烤得額頭往外冒汗,頭皮有些發癢。


    今天的天氣似乎稍有些熱,因而汗水浸濕了他的棉服。


    老包低著頭,胳膊還夾著幾本書,他原本佝僂著的背——更低了。


    他心裏十分自責,此前“不相幹”這話說得實在太過愚蠢。


    也許既傷害了包國維的心,又要教包國維在同學麵前丟人……


    若是教國維在學校丟了人——自己還不如死……


    這時從周邊喧囂嘈雜的聲音裏中,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我讓你當老爺!”


    老包的腦子還有些混亂,待到想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後,心裏頭像是被人用大鐵鉗夾了一下,心髒開始往外邊跳。


    他把頭側了過去,想辨明自己剛剛是否出現了聽錯了話,難道國維不應該責備自己?


    “國維,你說什麽?”


    “我說,我要讓你當老爺!”


    老包看著包國維認真地說出這句話——這話語有些似曾相識。


    恍惚間,老包覺得的包國維臉有些模糊——像是變成了小時候那樣。


    猶記得這是國維小時候說過的話——老包年紀大了,常容易忘事,前腳要做的事後腳就忘了,哪怕是腦子裏正想著的事,後一秒也可能就記不清。


    但唯獨對這句話,他記憶猶新。


    那是翠蓮還在時,自己花光了攢了十多年的積蓄,終於在城南買了一件又老又小的宅子,但收拾收拾、打理打理便能住人。


    那時隻有五歲的包國維頭上帶著一個黑色小兜帽,身上穿著件黑色的小棉衣,臉上肉嘟嘟的,頗有些少爺的氣質。


    他美美地吃了一串糖葫蘆,一晃一晃的跑到自己懷裏。


    於是叫包正的父親就看到懷裏的小孩兒笑著對自己說:


    “等我長大了,教你當老爺。”


    包正笑的合不攏嘴,心裏沒當迴事,下了地之後,小孩搖搖晃晃地走。


    後來啊,晃著晃著,翠蓮死了,積蓄沒了,國維也漸漸長大了。


    從腰間長到了比自己還高,卻變得對自己有些——急躁——不耐煩,時常從他的臉上從能看出些厭惡的表情。


    此後老包的心裏總是感到苦燜,卻總覺得是自己對不起兒子,甚至連他的娘都救不迴來——長大了就沒娘,就像是自己生來就是下人一樣苦。


    於是總是把這一切默默承受著,無論包國維怎樣做,都覺得這是自己虧欠他的。


    但是現在,包國維終於變得不像包國維,又像包國維——這張臉漸漸與小時候重疊起來。


    老包的心裏頭有些失神,腳下一個趔趄,心中有些酸澀:


    “國維,我不用當什麽老爺,你能好好過好平安生活就好了,隻要你過得好,我怎麽都行,我怎麽都行!我做什麽都行。”


    包國維把兩隻手撐在黑色馬甲的兜裏,邁著“噠噠”的步伐往前繼續走,這姿勢宛如一個堅定地“先行者”。


    唯一不足的就是一片紅裏泛黃的楓葉從樹上掉下來,隨著一股微風吹到了包國維的頭上,這叫他有些尷尬,裝比失敗。


    伸出手把頭上那楓葉給挪開後,包國維不迴頭的對跟在身後的老包問道:


    “爹,你要開個茶攤、還是開個餐館?”


    “什麽?”


    “我說,你要開個茶攤,還是開個餐館?或是開個別的什麽店?”


    聽到包國維的話,老包認真地想了想,說出的話讓包國維有些愣神——“我想開個餐館,每天給你做火腿蛋炒飯。”


    ……


    有閑財的人們喜歡在城中購物,或是尋歡作樂,前方熙熙攘攘的,人頭攢動,圍成一團。


    在這一團人群的中央有個十來歲的小孩倒立在木樁上。


    這景象包國維來時便見過,隻是沒想到這小孩已堅持到了現在。


    他仰著頭,頭上頂著十幾隻海碗,頭上堆疊的碗已經比自己的身子還要高,不僅是脖子打顫,兩隻手臂也緊跟著打顫。


    小孩苦苦支撐在木叉子上,臉色很是難看,汗水從下巴上滴下來,圍觀雜耍表演的人群看到這滑稽的模樣,傳來一陣哄笑聲,於是有人開始場裏投錢。


    旁邊一個包著白色頭巾的男人又取出一個大海碗放在上頭,圍觀的群眾不停投著一分、一分的小錢,喊著“再加一個”。


    “哢啦啦!”


    小孩頭上頂著的瓷片掉在青石板地上,一與地麵接觸即刻碎成一片一片的,發出清脆的聲音,地麵上就出現一個個潔白的“刀片”。


    看到這場麵小孩的臉色變得煞白,眼裏透著些害怕,他依舊保持著在木樁上倒立的姿勢。


    強撐著酸麻的手臂,他看向了自己的師傅——師傅麵對著人群,抱拳拱手,臉上還帶著笑。


    “吞下去!吞下去!”


    有衣衫華貴,一身得體西服、戴著禮帽的人笑著揚了揚手裏的銀元,對著小孩的師傅發出施令。


    按照江湖規矩,頂著的碗若是掉下去,便把摔碎的陶片給吃下去,這節目叫吞刀子,若是沒這規矩,單是讓小孩倒立頂著十幾二十斤碗有什麽看頭?


    單單表演些才藝便能掙想掙到錢?這世間沒有這種道理。


    豪華的黃包車在拉著貴客到處遊蕩,小攤販在街頭叫賣,路旁的餐館推出了早上的菜品,賣的多是皮蛋瘦肉粥,而非是城南的米湯。


    有人推著架鐵車,在上架著幾根鐵棍,“劈裏啪啦”燒幾根木柴子熏烤著肉串,撒上能傳出香氣的醬料當成吸引顧客的誘餌。


    “客官,一毛五一碗瘦肉粥。”


    一碗粥一毛五,很快會變作好幾份,大頭交稅,一份交給地頭流氓,可總歸還能掙點。


    “來一碗。”


    有人要了一碗價格昂貴的肉粥,小攤販帶著討好的笑容從木製的大框中舀出白花花的米粥,上麵浮出的黑色皮蛋和褐色豬肉散發出誘人香味。


    無論在哪兒,都有人在掙生活。


    好在老包和包國維,生活終歸是要比他們強上不少,往後還會變的更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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