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行行好,給點吧,一個銅板也行。”


    老包身後頭有個小孩的聲音傳來,扭頭一看,原來是個小乞丐子,兩根手指頭還拽著自己衣角。


    這小乞丐不大點兒,還不到老包的腰,估計連十歲也沒有,麵黃肌瘦的,穿了個不合身的長褂子,一直耷拉到膝蓋上,上頭還沾了油漬,還有一個個白斑,興許是衣服托在地上沾了些灰塵。


    小乞丐光著個腳,一隻手裏還拿著個破碗晃蕩,裏頭一個銅子也沒有,隻放了幾個破石子,撞一起咣當咣當響的。


    “去去去!一邊去!”


    老包可沒有善心發給別人,包國維的司丹康還沒買呢,他即刻想把這小乞丐的手拍開,卻又有些嫌棄他身上有些髒,一隻手僵在空中,還是沒能拍下來。


    那小乞丐子也不怕挨打,還用兩根手指拽著老包的衣角:


    “行行好吧,老爺,俺想出城,找俺爹。”


    “滾一邊去!還找你爹呢,迴家找你娘去吧!”


    “俺娘沃死咯!家裏頭的錢,交了死人稅,現在運人出城要交稅了,俺沒有錢,還欠了死人稅沒交。”


    沃死了是方言,就是餓死的意思,聽這小乞丐的意思是要帶著他娘的屍體出城,還要往北走,還要去找他爹。


    老包最近跟人學了不少文化,故而想起了這個成語:癡心妄想。


    北伐戰事吃緊,城裏頭收稅的由頭也越來越多了,老包早就聽秦府的下人說過現在死人都要交錢。


    官府給的理由是人死了要占用土地,先要交遺產稅和土地占有稅,不過大戶人家還真沒見過有誰交,真交錢的都是窮人。


    現在運什麽東西出城也是要交稅的,包括糞土,自然死人也是逃不掉的。


    這些事情雖有些不靠譜,卻沒人願意管,當大官的巴不得下頭能多收上些稅來,好拿錢去打仗。


    老包忽的想起,原先國維娘死的時候,那棺材錢也是找人借的,隻不過那時候死了人還不用交稅。


    “走走走!別拉著我了!”


    收到包國維的影響,包老爺最近有些心善,見不得這個,他像個闊佬爺似的毫不在乎的掏了一毛錢扔到那小乞丐碗裏,其實心裏頭卻心疼的要命。


    不管這小乞丐說的是真是假,老包就當是為國維積攢積攢功德了!


    ……


    一進頭油店,老包看著裏頭琳琅滿目的瓶瓶罐罐,眼花繚亂的轉了半天,不知道該挑哪個,也找不到什麽康的頭油,隻得找到店主問:


    “老板,有沒有那個頭油,叫什麽,施丹康的?”


    老包總是記不住這種像是西洋傳來的名字。


    店主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滿臉胡茬,正讀著一份報紙,聽到老包問話,先是打量了一番他的衣著,才決定要不要迴他話。


    老包這迴不再穿那個大棉服了,而是穿了個黑色長衫,非是短衫,一來這是秋季,天冷;二來,自打魯迅發表了白話文《孔乙己》的故事後,再穿短衫就很容易會被人瞧不起。


    他還戴著個眼鏡——老包以往從來都是不愛戴眼鏡的,因為他覺得一件穿了十年,到處都是補丁的衣服,配上眼鏡實在是太不搭了,反倒會叫人笑話。


    除了腰習慣性的佝僂著以外,老包看上去倒還像是個斯文人,大概是能買東西的,隻不過……


    司丹康頭油!那可是廣生行的老冤家對頭了,廣生行想打進上層市場,卻始終被司丹康給壓在下頭:世人隻知司丹康,不知廣生雙妹油!


    這老頭怎麽跑這兒來買司丹康?


    “什麽施丹康?我們這兒有生發油,廣生行的生發油、雙妹牌的生發油,還有廣生行的花露水,能驅蚊子,現在晚上蚊子多,買了正好……”


    說著,店主從下頭的櫃子上拿上來幾瓶花花綠綠的小瓶子,上頭的標還貼著:廉價高品。


    老包可不買這些東西,包國維強調了好幾次要司丹康,今早出門的時候還讓他來買:


    “可我要的是司丹康,旁的我都不要。”


    畢竟是頭一次踏入這種賣奢侈品的店,老包有些拘謹,把兩隻手都放進袖子裏,左顧右盼的,生怕店主或者裏頭旁的顧客覺得他是第一次來這種店。


    “沒有司丹康,賣完了!而且你看看這店裏上頭的招牌,廣生行發業!廣生行賣的是生發油、花露水,不是頭油!”


    店主看上去有些生氣,說話聲音大了些,他把幾個瓶子又放了迴去,咣當咣當響。


    “啊?賣完了,那哪裏頭還有賣的?”


    “你去西邊看看吧,哪兒興許能有。”


    店主指了個方向,倒是沒有欺騙老包,西頭確實有個頭油店,專賣高端頭油的,隻是有點兒遠,老包須得再跑一趟。


    老包歎了口氣,走出店鋪,發現剛剛那個小乞丐子消失了。


    恐怕以後再也不可能見到了。


    走在路上,老包忽的覺得衣角又被拉住了。


    一迴頭,看見了一串糖葫蘆。


    ……


    省立中學一四班,學生們都有些興奮,唧唧喳喳的討論加入哪個社團更好,或是中午吃什麽菜。


    一張綠色的方塊紙條在班裏頭傳來傳去,最後經由前頭的安淑真傳到了包國維手上。


    “這是幹嘛的?”


    郭純好奇的把頭湊過看了看。


    包國維掃了一眼,信上頭寫著:見字如晤,展信舒顏——包子,你加的是什麽社團?你的好同學徐偉業留。


    看完紙條,包國維抬起頭,坐第三排的有個學生正扭頭看著他,臉上還帶著笑,這人包國維真的太有印象了,就是當初叫他“包子”的人。


    早上給包國維送零食的人裏有他一個,送的是山楂片,不過此時已經進了陳金華的肚子裏。


    拿起鉛筆,包國維提筆寫上:“武術社、音樂社”,如實迴答。


    “郭純,這個徐偉業你認識不?”


    包國維倒有些想了解那位有些自來熟的同學的家庭背景,若是背景硬,就多多交好。


    郭純認真的想了會,實在沒有什麽印象:“不認識,”


    紙條原路傳迴去,安淑真拿到紙條後也看了一眼,她本選的是兩個社會服務類社團,看到這張紙條後默默用橡皮擦掉了一個,也加了個音樂社,以後能方便請教包國維算學、格物題。


    徐偉業收到這張紙條後十分欣喜,“武術社?音樂社?我就知道吧,包子肯定要加體育社團!趕緊給錢!一塊錢拿來!”


    “怎麽說?他還真加了武術社團?”


    李軍華開學便坐在徐偉業後頭,早就知道了他性子有多跳脫,一天到晚的滿嘴胡話,還是有些不信,戳了戳徐偉業的背:“紙條給我看看!”


    看完紙條,李先鋒揉了揉眉頭:“文化課好就算了,現在還練武術?”


    “嗬嗬,人家可是個天才,你是不知道,珠穆朗瑪峰隊那群人口中流傳的超級投籃手是誰吧,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唯我包大將軍。”


    徐偉業不屑的對著李先鋒說道。


    “我去你嗎的!”


    李軍華不知道該怎麽迴應,還輸了一塊錢,心情不好,罵了一句,同時在報名表上勾了個武術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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