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我本來也是想上學堂的,結果我娘她……,那群喪良心的,不然我也不會來這打工。”


    包國維倒是有些驚訝,他隱約猜到了張四五想說的,但這事老包和老張可沒說與過他。


    仔細想想也是,老張好歹算是個做小生意的,能開個理發店應該也攢了不少積蓄,不該淪落到讓張四五來做苦力。


    “你要實在想讀,我那些書借給你就是,你也可常來我家玩,我識不少字,倘有不認識的字我教與你。”


    張四五輕笑一聲。


    “那就太謝謝你了,今天做完活,請你下館子吃飯?你似乎不喜歡人多,那就咱三個今天聚聚。”


    “行啊,不過下啥館子啊,找胡叔不就得了,便宜,掙點錢也不容易。”


    “今天都依你的!”


    胡小山等人談了個扛米的活,隨著大量逃難的人來到姑蘇城,米價水漲船高,許多人聰明人瞅見商機從外地運輸糧食。


    如今糧食價格一天比一天高,不急著賣,況且米也不是什麽生鮮產品,所以不急著找大工,用小工要便宜。


    包國維與眾人一起扛米,也不是運到馬車上,搬到卸貨區就得了。


    一直幹到中午,眾人沒有迴家,在碼頭買了份“工地餐”,爛魚肉鹽飯和鹹菜,純天然沒有核汙染。


    其他人都自己備了飯盒,就包國維沒有,不過張四五主動將飯盒先讓給自己打飯。


    人真好。


    六人邊吃邊聊些話。


    吃完了之後休息一會還得接著留在工地給人裝卸活計。


    秋季天黑得早,下午六點不到,天色已經顯得昏暗了。


    包國維幹得最少,不是吃不了這半天的苦,而是搬東西和鍛煉不一樣,壓膝蓋傷腰杆,還容易肌肉勞損。


    饒是如此,還是汗流浹背,棉衫早就熱脫了,光著膀子。


    肌肉有些脫力,腳後跟發疼,腰也不太好受。


    照張四五胡小山這群人的搬法,就算不是天天搬,長大以後也怕是要留下一身勞疾。


    天色晚了,一群人停下活,找管事要了今天的分成,六個人加起來幹得才得一塊一毛。


    錢暫時保管在張四五手裏,按照規矩是每月月底分,張四五還要抽半成。


    幾人聚在一起,個個伸腰捶背的,互相捶打放鬆肌肉。


    碼頭的煤油燈被點亮,一隊穿著長袍的青年來到了碼頭,腰間配著短刀,有幾個還別著把短槍,整整齊齊的站在大平台邊上監視著下麵。


    “那群人是誰啊?”


    包國維眯了眯眼,問在身後給自己捶打肩膀的胡小山。


    “那是青幫的,牛著呢,上海來的大幫派,到晚上就來看場子,聽人說都跟官府有關係呢。”


    “哦?不該是府兵來看,怎反而讓黑幫來?”


    “不曉得,看場子東洋人會給雇錢。聽四五哥說過可能是官老爺之間互相耍心眼,爭權奪利,肯定是警察局長爭不過人家。”


    包國維扭頭看了一眼,張四五在認真的給王大錘按摩腿上的肌肉。


    根本難不倒他,難道他真的是天才?


    包國維懷疑怕是老張自己都不知道他這個兒子心眼子有這麽些。


    民國時期戰亂四起,槍支壓根就管製不住,民間私藏的槍支多的數不勝數。


    即使是江南一帶,對於大黑幫成員來講,帶著短槍招搖過市也成了標配。


    不過這些大黑幫的背後都是有規章製度的,和官府成員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倒不會出現隨意斃殺人的情況。


    包國維享受著捏肩,還時不時瞥一眼令人垂涎的短槍:要是能搞到一支就好了,整點子彈放家裏也不錯。


    可惜一把好使點的槍起碼四五十大洋,日式手槍能貴到上百大洋甚至更多。


    胡大是秦府廚子,但隻是做飯也占用不了他多少時間,所以胡大有閑工夫還開了個公館,況且他婆娘也是會做飯的。


    “走著!對了,你們三個別來混飯啊,趕緊迴家吧。我和四五哥包國維小時候就一起玩,我們三個今天聚一塊敘敘舊。”


    “行把,我們就迴家了。”


    胡大山左手摟著張四五,右手圈著包國維,像小時候那樣走在一齊。


    但與兒時相比,三人中,已經有兩個人走向了成熟。


    似乎隻有胡小山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沒心沒肺的咋咋唿唿。


    不多時,天色漸漸暗,月明星稀。


    胡大公館。


    公館有些破舊,一個普普通通的老餐館,像是庭院住宅改裝的。


    “喲?這是什麽情況,怎麽還把包國維給帶來啦?國維啊,是不是又想吃叔的臘腸蛋炒飯了?”


    胡大看著包國維,笑意盈盈的說道。


    雖說胡大是個人精,但他與老包的情誼不是假的,他隻是不願意得罪人,才總是說些瞎話好話來寬慰老包。


    看到包國維似乎又和自己的兒子玩到一塊去了,他也有些為老包高興。


    “胡叔!好久沒見了!上次我爹帶來的臘腸蛋炒飯,忒有鍋氣,香得很!醉仙樓大廚也沒你強!”


    “哦!是嗎!哈哈哈,我可是用豬油做的,豬油臘腸半根蔥,鍋裏爆炒粒粒香!”


    老胡廚藝被誇,心裏有些樂。


    “爹!別說啦,快弄飯!餓死我了,我今天可是扛了大半天東西。”


    “行啊,快進去吧,直接去裏屋,我這就給你們弄頓好的。不過你也是,非要去碼頭做那勞什子工,跟我學學手藝不行嗎。”


    胡小山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又偷偷瞧了張四五一眼。


    包國維看在眼裏,明白胡小山怕是被張四五的魅力給折服,成鐵杆隨從了。


    不得不說張四五那家夥的無論是心智,還是言行都沒什麽好挑的,和普通的同齡人比起來壓根就不是一個層次的。


    再加上那張與眾不同的小白臉——顏值這玩意無論對男對女都有奇效,擱古代長得不夠帥再有學識當官也費勁。


    不僅帥,又挺能打,平易近人,似乎還很善良。加上身邊的同齡人都以他為首,胡小山崇拜他實屬正常。


    胡小山帶兩人進了裏屋,裏屋不僅比包國維家要大不少,還要顯得更新一些。不會有些若有若無的黴味。


    畢竟老包每天在秦府聽差,自然是沒有什麽時間打掃房屋的。


    “娘!快整幾個板凳來,本少爺要與二位兄弟飲酒作樂。”


    胡小山來到家頓時放飛自我,跑到飯桌旁一個靠背的椅子上椅著,還翹著二郎腿。


    “臭小子,你還少爺,還飲酒,一會給你打成老爺!”


    胡娘約莫四十來歲,穿著身黑旗袍,披頭散發,叉著腰從臥室走出來。


    “本少爺可不怕打!”


    她的腳似乎有些不正常,這個年紀的人大多都是纏過足的,而且還是十分殘忍的斷骨式纏足法。


    看到那雙尖的快要可以當錐子的形狀的鞋,即使包國維已經見過不少這種鞋形,依舊有些毛骨悚然。


    包國維隻瞥了一眼就不再去看,這個年代盯著女人的腳是十分冒犯的行為。


    胡娘不與胡小山再耍寶,對著包國維二人語氣柔和說:


    “你倆等著哈,我去外頭給你倆搬凳子。還有這是包國維吧,還是跟小時候那麽像,聽老胡說你快要去洋學堂上學了吧?”


    “嗯,小子就是包國維,十一月一號就要去洋學堂報道了。”


    包國維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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